永生妄念1


    ——蒙恩x尤伊——


    人類窮盡一生能抵達哪裏呢?


    還是人類的尤伊站在學院圖書館,望著浩瀚如海的藏書,問他的老師,“老師,我能做到什麽地步?”


    是成為平平無奇的魔法師,還是憑借天賦成為人類先驅。


    是泯然於曆史洪流,還是成為時代的豐碑。


    人類的曆史廣闊浩瀚,無數前人智慧凝聚成此刻,壓垮尤伊單薄的生命。


    在這一望無際的海洋裏,僅僅隻有百年光陰的他,能到什麽地步?


    這是尤伊第一次認識到人類的局限。


    尤伊不是追求財富和權力的貪欲之徒,他所渴望的隻有無窮無盡的智慧,他要成為古今最偉大的魔法師,超越壽命的局限。


    他的老師已經須發皆白,即使身負力量,也即將消磨於壽命的終結,但老師很看好尤伊,他是數十年來天賦最好的魔法學徒,王國已經注意到這顆即將冉冉升起的璀璨明星。


    老師佝僂著身軀,從書架上拿出一本硬殼魔法書,遞給站在他身邊的尤伊。


    “尤伊,這本書窮盡我一生的心血,卻隻是藏書館裏最不起眼的書籍。”


    尤伊接過那本書。


    蒼老與年輕,在這一刻交替。


    尤伊仿佛看見自己的未來,白發蒼蒼,窮盡一生也無法抵達自己想要的彼岸。


    掌握整個藏書館的知識需要多久呢?


    一千年?一萬年?亦或者永遠?


    “老師,這就是人類嗎?”尤伊眼中含著某種情緒,抱著那本書,看向藏書館深處,“如果我想掌握這裏所有的知識,需要多久呢?”


    “那是不可能的事。”蒼老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我年輕時也和你一樣,可到了如今,才發現生命如此單薄。比之曆史,實在微不足道。”


    “超過人類極限的時間,是一千年一萬年又怎樣,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


    “即使如此,尤伊,你可以專注某個領域,你會成為本世紀最偉大的魔法師。”


    老師寬慰著這個年輕而富有野心的學生。


    尤伊沒說話,背對著老人沉默地點了點頭,燦金的發絲在昏黃的光中,折現出金子般的光芒。


    “我知道了。”


    一道帶著歎息的聲音響起。


    倘若尤伊聽進去今天老師的話,也不會有後續的事情發生。


    自那天後,尤伊照常在學院上課,隻是晚上,他總是提著一盞昏黃的油燈翻找著大陸生物誌。


    從始至終都是人類的他,對大陸上其他物種沒什麽了解,學院也隻是草草教授,很多人到死都不曾了解人類之外的物種。


    沒有魔法的普通人甚至會以為人類世界就是全部的世界。


    但是尤伊知道不是。


    這個世界上有人魚、精靈、巨龍、血族,無數的生物在廣闊的世界繁衍生息。


    他們的壽命都比人類更加長久。


    精靈的壽命數以千計,巨龍能活幾萬年,而血族,傳說中能夠永生。


    既然如此,他們能不能將壽命賦予別人呢?


    這對人類來說,是空白的領域。


    但尤伊在藏書館找了三年。


    他從少年變成青年,稚嫩的容貌長開,深邃的藍色的眼睛仿佛蘊含著天空,唯一不變的是一頭金色的頭發,貼在白皙的臉頰上,讓他看起來有種超乎人類的神聖感。


    終於有一日,他翻開一本老舊的皮質封麵書籍,看見了自己想要的。


    藏書館裏的書太多了,就連最資深的師長也隻知道一部分。


    這本書似乎被人遺忘了很久。


    尤伊深吸一口氣,靠著書架坐下,將油燈放到一邊,吹掉書本上的灰塵。


    細密的灰塵在油燈昏暗的光線下躍動,鑽進人的鼻腔裏。


    泛黃的紙頁翻開,有淡淡的腐朽味。


    古樸的文字已經模糊,尤伊獨自一人,對照著古字典,一字一句地看完那本書。


    巨龍能通過姻緣共享壽命。


    吃下精靈果實,能增加一千年壽命。


    殺死一隻人魚,吃掉人魚肉,能永生。


    成為血族的仆從或者被初擁轉化,也能永生。


    ……


    尤伊有些驚愕,原來增加壽命的方式不止一種。


    為什麽從來沒有聽人提起過,這本該是最被追捧的東西。


    尤伊懷揣著疑惑,來到老師的辦公室,將自己的問題拋出。


    為什麽沒有人通過這些方式去增加壽命,甚至任由如此寶貴的方法深埋於塵埃。


    本以為自己能和以前一樣得到解答,但老師在聽清尤伊問題的一瞬間,勃然大怒,蒼老的身軀爆發出格外強大的力量。


    “夠了尤伊!我不希望你再去探尋這個問題。”老師將桌上的東西橫掃在地,一臉怒容,“那是不可觸碰的禁忌!”


    看著自己的得意門生露出失望的表情,老人緩和了語調,“尤伊,我知道你的想法。”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


    “一旦做了,就不可挽迴。”


    “你是人,你要記住自己是人。”


    成為巨龍的伴侶,從此隻能生活在巨龍的巢穴,吃掉精靈果實等於謀殺一個靈魂,等同於與整個精靈族為敵,人魚同樣,並且人魚肉不能阻止衰老,數百年後,便成為一灘活著的腐肉,血族更不用說,殺人飲血,是人類的敵人。


    老師當著尤伊的麵毀掉了那本書,魔法的光暈中,老人滿是褶皺的臉龐折現出一種冷酷。


    這種害人的書,不應存在。


    尤伊靜靜地看著書本在魔法作用下變成灰燼。


    沒關係,他已經記下了。


    尤伊的畢生追求就是無窮無盡的知識,為此,他能拋卻一切。


    尤伊側頭看了自己老師一眼,金發反射著光澤,與他深沉的眼眸形成對比。


    **


    尤伊畢業那天,無數勢力都向他投來橄欖枝,學院也問他要不要留下做老師。


    他能成為世界上受人追捧尊敬的魔法師,成為貴族的座上賓。


    前途、財富、名利,隻需要他點頭,就向他敞開大門。


    但是尤伊拒絕了。


    “老師,我要去做自己的事。”尤伊當時這樣說。


    他本以為能順利告別所有人。


    但和他朝夕相處的老師實在太了解他了。


    那天晚上,尤伊正準備早點休息,第二天好養精蓄銳趕路。


    他要去尋找巨龍、精靈的蹤影,去尋找傳說中的人魚海和血族禁地。


    尤伊看著自己默寫出來的禁書的內容,晃了晃神。


    他能遇見哪一個呢?


    這時,房門被敲響,尤伊站起身,開門。


    門前赫然是他的老師。


    尤伊有些驚訝,將老師請了進來。


    “老師,您怎麽來了。”尤伊端給老師一杯茶水。


    “你要去哪。”老師麵容蒼老,眼神卻格外銳利,“別對我說謊。”


    那雙眼睛如同刀刃一般剖開尤伊。


    “我...”尤伊口中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老師歎了一口氣,即使尤伊的話未說出口,他也知道,老人勸慰道,“好孩子,去找自己的前途吧,或者留下來,留在學院,藏書館永遠為你打開。”


    尤伊沉默。


    師生兩人都知道其中的含義。


    “老師,那是我一生的追求。”良久,尤伊才打破凝滯的氣氛。


    尤伊靜靜地凝望著自己麵前這個佝僂的老人,他年輕時的天賦不遜於自己,可在歲月的磋磨下,已經如此消沉,他窮盡一生,也隻探索那無窮無盡的魔法裏的一部分,留下一本微不足道的痕跡。


    尤伊正這麽想著。


    陡然之間,眼前閃過一道藍光。


    尤伊防不勝防,隻能勉強側身躲開一步,也被擊中手臂,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血液順著手指一滴滴落下。


    尤伊喘息著,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的老師。


    向來慈祥的老人,此刻望著他眼中滿是殺意。


    “老師?”


    老人手中再次凝聚一團光刃,口中解釋道,“你執意如此,注定會變成人類的敵人,不如我在今天就殺了你。”


    說罷,手中藍光飛舞。


    尤伊狼狽閃躲,“不,我不會,我隻是想探索無窮無盡的魔法領域啊。”


    他無法對自己的師長下手,況且,他的實力也比不上自己的老師。


    很快,尤伊渾身就傷痕累累,衣服已經被血水浸透。


    老人眼中閃過一抹不忍,這是他期待的學生,是他用盡心血教導的學生,他看著臉色漸漸蒼白的尤伊,說,“你留下來吧,留在學院。”


    他會看管尤伊,阻止他瘋狂的想法。


    尤伊用了一個治愈魔法,血流緩住。


    他是非常誠實的人,無法欺騙別人,也無法蒙蔽自己。


    即使麵臨生死危機,他也無法違背自己的本心。


    “對不起。”尤伊帶著虛弱的聲音。


    聞言,老人頓時收斂起不忍的神色,手中再次蓄力。


    尤伊會死。


    但就在尤伊的老師即將射出手中的光刃時,他蒼老的身軀猛然搖搖欲墜。


    “你——”老人指著尤伊,“那杯茶水...”


    老人手中光刃消散。倒下去的瞬間,他的眼睛還注視著尤伊,倒映著一張愧疚的臉。


    “沒關係的老師,隻是一點昏睡藥物。”尤伊將他的老師放在床上,蓋好了被子,提著行禮離開了學院。


    他走過很多地方,在藏書館的那幾年,世界在他腦海中變成書籍匯聚而成的地圖。


    尤伊按照各種傳說,去尋找精靈之森,人魚海和巨龍巢穴。


    可始終一無所獲。


    難道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那種地方?


    尤伊坐在旅館的桌子上,一卷羊皮地圖在他麵前散開。


    尤伊在上麵某個地方打了個叉,表示一無所獲。


    在燭火的照耀下,羊皮地圖上密密麻麻的滿是紅色的叉。


    天亮的時候,尤伊繼續趕路。


    他心中的希望已經逐漸消失,此刻仍去探索,隻是為了堅持本身而堅持。


    路過一個貴族領地時,他聽見遠方傳來唿救聲。


    心中存有正義感的尤伊當即傳送過去,正看見一隻熊類魔獸襲擊一個車隊。


    車隊已經被衝散,正中間華貴的馬車上跑下來一對衣著華美的貴族夫婦,他們身上閃亮的裝飾,一下子就吸引了巨熊的視線。


    巨熊拋下仆從,向兩人奔跑而來。


    “救命!”


    千鈞一發之際,尤伊念出咒語,將巨熊擊倒。


    幸存的貴族夫婦感激地看向尤伊,出於某種目的邀請他一通前行。


    車隊的目的地也是尤伊旅途的一環,於是尤伊答應了。


    在和貴族夫婦的相處中,尤伊得知,他們這是前往某個大貴族女兒的生日宴會。


    本來到了目的地就該分別,但夫婦邀請尤伊和他們一起去宴會,見尤伊不怎麽情願,兩人半拉半扯強行帶著他去了。


    二人的目的很簡單,在相處中,他們發現尤伊是一個實力深厚的魔法師,想要引薦給大貴族,以此喚來好處。


    觥籌交錯的舞會上,尤伊顯得有些無所適從。


    他飲下一口葡萄酒,看向宴會中央。


    那裏有一個顯得十分遊刃有餘的俊美男子,身邊好幾個貴族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同他攀談,而他也表現得十分享受。


    “蒙恩。”


    尤伊聽見他們這樣叫那個男人。


    蒙恩嗎?


    “那是誰?”尤伊問帶自己過來的貴族妻子。


    婦人搖著扇子,捂著嘴,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呢,聽說是公爵新認識的朋友。”


    “他真有魅力,不是嗎?”


    婦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蒙恩。


    尤伊看過去,心想,的確。


    蒙恩長相俊美,皮膚蒼白,在這個世界,蒼白的肌膚無聲地代表階級,這說明他養尊處優,遠離勞作,大概率是個貴族。


    他言談風趣,好像知道世上所有事,尤伊也不由得被吸引住。


    尤伊站在宴會角落,盯著正中間眾星捧月的男人。


    無數奢侈鋪張的燭光,將房間照得輝煌,在金屬器皿反射的光線中,蒙恩迴過頭,看向角落裏那個一直盯著自己的人,舉起手上的酒杯。


    他臉上還掛著迷人的笑容,被燭光暈染得溫柔。


    尤伊移開視線,卻默默喝了一口酒。


    獨自應和著蒙恩的邀請。


    宴會散去,尤伊拒絕了公爵的挽留,照舊準備踏上自己的旅途。


    然而就在離開時,他看見一個熟悉的人。


    ——蒙恩。


    他此刻褪去了宴會中優雅風趣的模樣,嘴角掛著血跡,尖牙咬著下嘴唇,一雙紅色的眼珠明晃晃地昭示著他的身份。


    血族。


    尤伊腦子當即轟鳴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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