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睜明,才是最可怕的,最危險的。


    因為他隨時隨地都可能對你發動襲擊,令你防不勝防,無處可防。


    他可以突然跳出來在身後對你下手,也可能從藍血頭陀身體的任何地方對你發出致命的一擊。


    燈火已在遠處,月光卻仿佛近了一些。


    目空突然停下了腳步,不再逃了。


    其實他也知道,逃避的是自己,隻有自己,永遠是自己。


    這世上很多人都在逃避自己,但卻永遠也逃避不了。


    地獄魔王也已遠遠停下,盯著目空,慢慢地移動腳步。


    目空沒有再跑,也沒有迴頭。


    聽他走近了,目空才一字字地說:“你為什麽要追我?”


    他雖然努力想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平穩些,卻並沒有成功。


    他說話的聲音抖得像是一條從水中逃出來站在寒風中的狗。


    說完這句話,目空慢慢地轉身,盯著地獄魔王樹皮麵具後的眼睛。


    地獄魔王沒有迴答,生怕自己的迴答會傷害到他。


    無論什麽樣的迴答都可能傷害到他。


    目空說:“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你何必還要來追我?”


    地獄魔王終於長長歎息了一聲,搖搖頭。


    目空說:“就算你恨我騙你掉入陷阱,現在也不應該來看我的笑話,畢竟我沒有趁你被多布騙進地牢時害你。”


    地獄魔王那眼神說:“所以我要請你喝次酒。”


    他眼中滿含親切的笑意。


    酒館很小,但總算是在屋裏,這樣就避開了凜冽的寒風。雖然酒能驅寒,但在寒風中喝酒總是暖不了身子的。


    夜已深,寒已重。


    在這酒館中喝酒的人大多數是無家可歸的人。


    好在,這樣的人畢竟很少。


    目空的手一直不停地抖,抖得連酒杯都拿不住了。


    他用兩隻手捧著碗喝酒。但酒還是不停地從碗裏濺出來,從他嘴角漏出來,濺得他一臉一身。


    就在十多天前,這雙手還是件“殺人的利器”!


    ——瞬間使出武林中四種最可怕的功夫:吸星粘月、少林擒拿手、分筋錯骨,粘衣十八跌!


    無論是什麽事讓他變成現在這樣的,這件事對他的打擊都太可怕了。


    地獄魔王簡直無法想象。


    目空又伸出手去倒酒。


    “砰”的一聲,酒壺自他手中跌下。


    粉碎!


    他的臉驟然扭曲了起來,眨也不眨的盯著自己這雙手。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狂吼一聲,將這雙手塞入自己嘴裏。


    使勁地塞,拚命地咬。


    血,從他嘴角流出,掩蓋了他嘴角的酒痕。


    無論他做任何事,地獄魔王本都不會阻攔他的,但現在卻不得不對他伸出自己的手。


    目空的牯牛脾氣爆發,狂吼:“放開我,我要咬下這雙沒用的手,將它嚼碎,一口口吞下去,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一個人到了真正痛苦時,就想將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毀掉,就算是一個人,自己的親人,骨血!世上很多母親在痛苦絕望麵前,不是一樣會帶著自己的孩子一起毀滅。


    因為世上唯一能消除這種痛苦的,就是毀滅!


    永遠的毀滅!


    地獄魔王黯然,那眼神在說:“倘若是別人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毀滅的是他,你又何必折磨自己?”


    如果這世上的人真能將傷害自己的人毀滅,就絕不會自殘。


    目空嘶聲說:“該死的是我,是這雙手……


    他為了要掙脫地獄魔王的手,自己卻從凳子上跌了下去。


    像個撒賴的孩子,他沒有再爬起,就這樣趴在地上,放聲痛哭了起來。


    在傷心過度下,誰還不會是一個小孩子呢?


    目空說:“你知道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還不是因為愛······”


    這世上最大的打擊,最大的傷害,非愛莫屬。


    你可以接受事業的失敗,也可以接受親人的離世,還可以接受生活的窮泊,但卻無法接受被自己愛的人拋棄。


    他終於斷斷續續說出了自己的故事。


    他接著說:“她將我迷得五迷三道,讓我如伯邑考愛妲己一樣愛上了她,卻又將我如妲己對伯邑考一樣的拋棄了,她······她跟了別人······”


    地獄魔王靜靜地看著目空,不明白目空嘴裏的她是誰。也不明白目空為什麽會對這個女人愛得神魂顛倒,痛不欲生。


    這是怎樣的一個女人,怎會有如此大的魔力,連目空這樣的人都會深深地愛上她?


    目空說:“而她跟的這個人,我卻無法將他打敗······所以我恨,恨這雙手不能將我愛的人留在身邊。”


    地獄魔王耳朵裏聽著他的故事,眼睛裏看著的是他的人,但心裏想到的卻是阿明!


    阿明是否也經曆了這樣的痛苦?


    地獄魔王的心在發冷。


    阿明是否也已變成這樣?


    目空還在說:“倘若這雙手能將那個奪走她的人打敗,她就不會離開我,我······我也不會變成這樣。”


    地獄魔王本不忍對目空說什麽,但現在卻不得不用眼神說:“你又何必還留在這裏?”


    極度的悲痛後,往往是呆傻。


    目空的人似已呆傻,茫然說:“我能去哪裏?”


    地獄魔王那眼神說:“家,迴家去。”


    目空喃喃地說:“家……”


    地獄魔王那眼神說:“你現在就是害了場大病,這病隻有兩種藥能治。”


    目空說:“兩種藥?”


    地獄魔王那眼神在說:“第一種是家,第二種是時間,所以,你必須迴家……”


    目空沉默半晌,突然大聲說:“我不迴去······”


    地獄魔王盯著他。


    目空接著說:“因為……因為那已不是我的家了,我沒有家了。”


    地獄魔王那眼神說:“家就是家,永遠都是家。”


    目空又在發抖,說:“我不迴去,我已變了,我已經不是我,那個家也已經不是我的家了,不迴去······”


    地獄魔王隻是一個勁地盯著他。


    目空說:“你知道嗎?你怎麽會知道呢?他······奪走我愛的人就在家裏,我······我怎麽能迴去?”


    地獄魔王那眼神在說:“睜明?”


    那個家裏除了睜明,地獄魔王就再也想不到會有誰了。


    怒天不會,圓滿已死,宇文鵬也已死了,目空那個家裏除了睜明還會是誰?


    地獄魔王歎息,想不到師兄弟間也會橫刀奪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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