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悄無人聲,甚至連蟲鳴鳥語都聽不見——無論是哪一種動物,隻要到了這裏,生命都會突然消失。


    在這裏,最真實的感覺就是“死”。無論你是走著,還是躺著;無論你是在房內,還是在房外,隨時隨地都能感覺到它的存在。


    良久良久,多布才歎了口氣,說:“我突然發覺你和地獄魔王之間的脾性很相似。”


    小少爺目光突然一亮,說:“哦?”


    多布說:“地獄魔王倘若沒有這樣的倔強脾性,隻怕早已走出這螺髻山了,外公無論如何是困不住他的,所以直到現在……”


    小少爺目光閃爍地盯著多布,說:“外公是想告訴我,他是我的親爹?”


    多布臉上露出辛澀的微笑,緩緩說:“如果他真是你的親爹就好了······”


    小少爺打斷他的話說:“我親爹不是他是誰?”


    多布搖搖頭,說:“我問過你娘,你娘說不是他,但她也沒有告訴我你親爹是誰。”


    小少爺的目光雖然暗淡了,但他卻說:“既然外公說我的脾性跟他很相似,倘若我猜得不錯,他就是我的親爹。”


    多布說:“哦?”


    小少爺說:“我娘不承認他是我的親爹,一是因為他的長相,二是因為她不想讓我知道有這樣一個恐怖的親爹,三是,他一定背叛了我娘,傷透了我娘的心。”


    說後麵話的時候,小少爺眼中露出了仇恨的光芒。那光芒,讓多布見了都不禁倒退一步,靠在牆上。


    小少爺繼續惡狠狠地說:“所以,我就要他死,為我娘報仇!”


    多布說:“你真認為他是你的親爹?”


    小少爺說:“他一定是。”


    多布沒有說話。


    小少爺說:“他見到我娘時的表現,和我娘見到他時的那種反應,就證明了一切。別以為我是個小孩子,就看不出他們之間的那種微妙變化。”


    多布看著他,沉默了很久。他突然說:“現在怒天已失去了利用的價值,會被藍血頭陀像野狗般趕出去嗎?”


    小少爺立刻就從仇恨的怒火中轉變過來了,說:“這樣的結果,也許他早已想到了。”


    多布說:“他倘若早知結局如此,為什麽還要替他賣命?”


    小少爺說:“他會,因為他別無選擇。”


    多布說:“他本就不應該自廢握鐧之手。”


    小少爺不說話了。


    多布說:“倘若他不廢握鐧之手,藍血頭陀就不會疏遠他,他永遠會得到藍血頭陀的重視。”


    小少爺沉默了很久,突然說:“他必須這樣!”


    多布說:“為什麽?”


    多布看到小少爺的眼睛,已了解他的意思。


    小少爺緩慢地說:“因為他弄丟了地獄魔王。”


    小少爺的眼睛突然變得幾乎和藍血頭陀完全一樣了。


    一個人的眼睛若是變成這樣,那就表示他無論說什麽你都隻有聽著。而且絕不能反駁,否則你就一定會後悔的!


    在這一瞬間,多布心中突然升起一絲畏懼。對小少爺的畏懼,才知道自己錯了。


    他本來一直以為小少爺還小,自己已完全能控製住他。現在才知道這想法錯得多麽厲害。


    小少爺的確是愛他的,也比較聽他的話。


    但在一個已有了主見的小孩子的眼中,卻還有很多很多比“愛”更重要的事——比生命都重要的事。


    小少爺以前一直對他很順從,那隻因為他還沒有自己做主的權力。現在不一樣了,多布要靠他才能擺脫阿明的追殺。


    又過了很久,多布才笑了笑,說:“你要對我說什麽?”


    他笑得還是很親切,卻已有些勉強。


    小少爺說:“我要你明白,你剛才說的那些話,不但低估了藍血頭陀,也抵估了怒天。”


    多布霍然抬起頭,目中充滿了驚訝和疑問,說:“他?……”


    小少爺說:“怒天要走,是因為他想走,並不是被藍血頭陀像野狗樣的趕走的。”


    多布說:“可是,我不懂……”


    小少爺說:“你不必懂,你隻要記著。”


    多布盯著小少爺說:“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永遠記著,我隻希望你也不要忘了,你還是個孩子,我是你的外公,永遠疼愛你的外公。”


    小少爺凝注著他,良久良久。他心裏就算有座冰山,此刻也已被融化。


    他慢慢地走了過去,走向多布。


    多布又笑了,親切而慈祥。他說:“你想到了什麽辦法。”


    小少爺就湊近多布耳邊,悄悄地說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小少爺終於把悄悄話說完。


    多布就微笑著走了出去,走向另一座小樓。


    這小樓上住的,是黑玫瑰。


    小少爺站在窗前,望著那小樓的門。


    過了很久,小少爺才看見多布拿著一封粉色的信走了出來。


    桌上的賬簿不但沒有少,反而一天天增多。


    藍血會管轄的範圍,已越來越廣了。


    藍血頭陀的責任也越來越重,因為每件事他都要親自來決定。


    他從不信任何人。


    自從他來到這螺髻山分舵,就一直在工作。


    門開了。


    一個人走了進來。


    藍血頭陀連頭都沒有抬,因為能直接走進這屋子的,隻有一個人。


    怒天。


    怒天還是和往常一樣,一走進來,就站在他身後。


    藍血頭陀說:“地獄魔王呢?”


    怒天說:“走了。”


    藍血頭陀猛然迴頭,看了他一眼。


    隻看了一眼,目光自他廢手上滑落,就又低下頭,做自己的事。他不但沒有再說一句話,臉上也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怒天麵上也全無表情,他將一封粉色的信放在藍血頭陀的麵前,僵屍般的眼睛就茫然凝注著前方。


    一切仿佛都沒有改變。


    既沒有責問,也沒有安慰。


    怒天的手廢了也好,腿斷了也好,就像是跟藍血頭陀全無關係。


    藍血頭陀抽出了這封信,也隻看了一眼,因為信上隻有幾個字:“老地方等候。”


    藍血頭陀靜靜地站著,似在沉思,然後立刻做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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