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後,他們來到了觀音橋。


    觀音橋是個很繁榮的小鎮。這時太陽還沒有下山,街道兩旁的店家都有人拿著掃把出來打掃自己門前的落葉。


    人們突然看見一位戴著爛竹笠,身材魁梧的少年,拉著輛馬車跑了過來。他們吃了一驚,有的人嚇得丟下掃把就跑。


    馬車停在了一家酒館門前。


    酒館裏的客人看到這煞神氣息十足的少年走了進來,也驚得溜走了一大半。狗娘養的將三條板凳拚在一齊,又豎起張桌子靠在後麵,再鋪上毯子,才將柳詩雨抱了進來,讓她能坐得舒服些。


    柳詩雨的麵上已全無一絲血色,連嘴唇都已發青,無論誰都可以看出她身患重病。快要死的病人居然還來喝酒,這酒館開了二十多年,卻還沒有見過這種客人,連掌櫃跟夥計全都愣在那裏。


    他已經知道追不上阿明了,所以就停留在這裏,陪柳詩雨喝她人生中的最後一次酒。


    柳詩雨說:“拿酒來,要最好的酒,摻了一分水就要你們的腦袋。”


    他一聽,立即一瞪掌櫃。


    掌櫃立即叫小二將店裏最好的酒提了過來。


    柳詩雨望著身邊的狗娘養的,良久良久。突然一笑,說:“沒想到最後陪我離開這人間的人會是你!”


    他的身體一震,似乎被柳詩雨的話驚到了,他緊緊盯著柳詩雨。


    柳詩雨微笑著說:“你,你就不要喝酒了,等我去了,你就將我拉迴柳家寨去,將我放進那口棺材裏,也隻有那口棺材才配得上埋葬我。”


    他點點頭,卻拿過酒壺為自己倒滿,望一眼柳詩雨。不等柳詩雨舉起酒杯,他就仰頭一口喝幹。


    柳詩雨說:“人生得意須盡歡,好,你陪我喝酒。”


    柳詩雨剛剛喝下,狗娘養的已撲倒在桌子上,痛哭失聲。


    柳詩雨麵上也不禁露出黯然之色,唏噓說:“我感謝遇上你這個知音,如果不是你,到今天我都不知道知音會為知音······”


    他突然直起身,給自己和柳詩雨倒滿酒。


    他們又哭又笑。


    別人見到他們如此模樣,又都睜大了眼睛偷偷跑來看,誰也想不通一個將死的病人還有什麽好開心的。


    送來的酒雖非上品,但卻真的沒有摻水。


    掌櫃和小二對望了一眼,暗道:“原來兩人都是瘋子。”


    就在這時,突然一個披頭散發的人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趴在櫃台上,嘶聲說:“酒,酒,快些拿酒來!”


    看他的樣子,就像是若喝不到酒立刻就會死亡。


    掌櫃皺起眉頭,暗道:“又來一個瘋子。”


    隻見這人穿著件已洗得發白而且還有許多補丁的灰衣,胸前和袖口上沾滿了油汙,一雙手也全是泥汙,一張臉又黑又髒,胡子拉碴的,看來就像是個乞丐。


    狗娘養的認識這個人,這個人就是被他撞飛的那人。


    小二皺著眉為他端了壺酒來。


    這乞丐也不用酒杯,抓過一隻碗來,倒滿如青龍吸水般,一口喝幹。突然又全都吐了出來,大聲說:“這也能算酒麽?這簡直是水,而且還是摻了膽汁的水……”


    那店小二斜著眼說:“小店裏並非沒有好酒,隻怕你……”


    乞丐怒聲說:“你以為大爺沒有銀子買酒嗎,來,拿去!”


    他隨手一拋,竟是錠十兩的官銀。


    大多數的小人和奴才們的臉色,一直都是隨著銀子的多少而改變的,這店小二也不例外,於是好酒立刻端了過來。


    乞丐來不及用酒碗,這次,他揭開蓋子一口將一壺酒全喝了下去。眯著眼坐在那裏,就象是一口氣突然喘不過來,動也不動。別人以為他喝得太急,被一下給噎住了,柳詩雨卻知道他隻不過是在那裏品酒。


    過了一會兒,他才將這口氣慢慢地吐了出來,眼睛也亮了,臉上也有了光彩。他喃喃地說:“酒雖然不好,但在這樣的地方,也隻好將就了。”


    那店小二陪著笑臉,點頭哈著腰的說:“這是小店最好的酒,已藏了八年,一直都舍不得拿出來。”


    乞丐突然一拍桌子,大聲說:“難怪酒味太淡,原來藏得太久,快找一壇新釀的酒兌下去,不多不少,隻能兌四成,再弄幾碟菜來下酒。”


    店小二說:“不知您老要點些什麽菜。”


    乞丐說:“我老人家知道你們這種地方也弄不出什麽好菜來,切一斤鹵牛肉,再來一盤油炸花生米,也就對付了,鹵牛肉要加紅油香菜拌好,這樣才會出牛肉味來,花生米要加花椒粉。”


    這人雖然是個乞丐,但吃喝起來卻一點也不將就馬虎,柳詩雨越看越覺得此人有意思。


    那乞丐更是旁若無人,酒到壺幹。


    狗娘養的緊緊盯著這個乞丐。


    乞丐眼睛除了酒之外,似乎再也看不見別的。


    直到連喝三壺後,他才用碗喝酒。


    就在這時,有兩個頭戴藍色遮陽笠,身穿藍色衣裳、藍色鞋襪的中年男人從外麵走了進來。在他們的辮梢,都用藍色的頭繩紮著,那結就如一滴藍色的血液。


    他們來到柳詩雨跟狗娘養的麵前,隻見這兩個人一個欣長,一個麻麵。欣長的人腰掛寶劍,麻麵的人腰掛鋼刀。


    他們對柳詩雨一禮後,欣長的人說:“請柳小姐跟我們迴去治病。”


    狗娘養的聽得目光一亮,驚喜的盯著柳詩雨,那眼神仿佛在說:“你有救了!”


    柳詩雨盯著他們,問:“你們是誰?”


    欣長的人說:“我們是菊園九死還魂手的門下弟子,我們奉師父柳暗之命,前來接柳小姐去柳林居治療毒傷。”


    柳詩雨驚訝地說:“柳老前輩也知道我中了帥蛤蟆的毒鏢?”


    麻麵說:“是的,師父叫我二人務必盡快將柳小姐接過去,晚了隻怕他老人家的還魂手也無能為力了。”


    那乞丐的臉上,這時候竟也有些變了。


    狗娘養的緊緊盯著柳詩雨。


    柳詩雨就說:“我還有救?”


    麻麵說:“是的,請柳小姐盡快跟我們過去。”


    狗娘養的立即過去,也不等柳詩雨同意,就和著毯子將她抱起。


    這時候,那乞丐突然站起身,但望了望桌上的酒,又坐了下去。喝一碗酒後,突然說:“醉鄉路常至,他處不可行,小心被騙了。”


    四人立即看了過來。


    隻見這乞丐又喝碗酒後,盯著酒說:“聽說那柳暗是獨自一人,門下無徒。”他的話仿佛是對麵前的酒說的。


    但那麻麵跟欣長二人的臉色就變了。


    柳詩雨盯著那兩個人,說:“你們是誰,是誰派你們來的?”


    欣長的人慎了一下,就對柳詩雨笑著說:“我們二人是九死還魂手的門下,柳小姐千萬別聽那乞丐的,一個乞丐,能知道什麽。”


    麻麵也說:“請柳小姐趕緊跟我們走。”


    這時候,隻聽那乞丐又說:“莫愁琴聰慧過人,號稱天下第一聰慧的人,知天下奇聞奇事,應該聽說過九死還魂手那老兒是沒有門下的。”


    柳詩雨就對狗娘養的說:“放我下來。”


    狗娘養的就重新將她放在板凳上,緊緊盯著那兩個人。


    柳詩雨就說:“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冒充九死還魂手的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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