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戈城不屬州中任何一座郡城,而是由州司內派遣的雲水將軍直接統轄,算得上整州的軍備之處。


    城中多為將門子弟,民風自然狂野粗放,雖不至於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卻也並不安分。


    不知巧合還是陳正新已推算好時間,入城之時,恰遇城中羽書校尉與瀚海校尉兩家次子爭鬥。


    羽書校尉次子吳巡弋已抽出佩刀,“你爹確實比我爹厲害,那跟你有什麽關係?天天狗仗人勢地耀武揚威,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


    尚未開口之人自然是瀚海校尉之子劉戍關,他輕蔑一笑,伸著腦袋道:“我腦袋就在這,你敢砍嗎?誰不知道你吳巡弋是什麽人?”


    吳巡弋身後扈從有出手意圖,卻被其攔下,他收斂了方才怒氣,轉而一臉笑意道:“吳下阿蒙,不可同年而語!要不你和我真刀真槍地比上一場?”


    “來!”看似劉戍關不假思索地同意,卻也隻有遠處的陳正新看到他嘴角淡淡的、有恃無恐的笑意。他並不是不知吳巡弋練刀至小乘,而是他也有這般實力,就想看看二者孰強孰弱。


    見吳巡弋佩刀一震,那份刀意自發湧出,雖仍是潺潺溪流,但假以時日必然成為有容乃大的浩瀚江海。


    劉戍關接過扈從遞來一古樸長劍,尚未完全出鞘,那份銳氣已唿之欲出,直逼意氣風發的吳巡弋。


    不論是吳家還是劉家,皆是這兵戈城中的豪門望族。城中共有十位校尉,無一例外其所在的家族都是城中的高門。其中尤以吳家和劉家最尚武。


    吳巡弋腳踏罡步,速度不快,身影卻如鬼魅。就在刹那之間,與劉戍關之間距離已銳減至五步。


    起勢顯然已經輸給了吳巡弋,但劉戍關仍不急不躁,因為他的劍道講究的是後發製人,力求兵來將擋間尋求對手破綻,最終一擊必殺。


    吳巡弋的每一刀都嚴格按照師父所講:出力七分,自留三分。


    正因此,劉戍關始終尋不到破綻,在外人看來是被壓了一頭,實際上隻有局內人吳巡弋和局外人陳正新清楚:這劉戍關的劍勢幾乎做到了天衣無縫,就這“守”字劍而言,已入十層境界,遠非吳巡弋可破。


    但吳巡弋苦修了數十載,也藏拙了數十載。十多年來默默無聞的苦修,還有在外麵裝出紈絝子弟的辛苦終於在這一日爆發。


    相較劉戍關的渾圓守勢,吳巡弋的“攻”字劍同樣毫不遜色。一位苦於防守尋不得出手時機。一位苦於體內氣機不斷流逝,卻始終尋不到破綻。


    互相拆解百來招,吳巡弋不顯頹勢,劉戍關的守勢仍是固若金湯。漸漸地,二人的爭鬥引來許多人駐足觀看。足足一個時辰之後,羽書校尉和瀚海校尉早已聞訊趕來,觀看後輩的這一場驚豔比鬥。


    瀚海校尉劉風簾見兒子的“守”劍驚毫無優勢,不禁將目光投向吳巡弋,缺乏下卻發現吳光應也在打量自己次子,不由道:“沒想到你家二子藏拙本領比起我家戍關更上一層樓啊!”


    吳光應也道:“若不藏拙,又如何能夠將那校尉武職牢抓在手?”


    就算是雲水將軍再豁達,也絕不許手中的實權被十大校尉慢慢蠶食。雖談不上功高震主,但這晉升路絕不會一帆風順。若是兵戈城中出現一位驕子,甚至能夠威脅到他雲水將軍的傳承,他元凍水就是再大度難道就不會有私心?


    吳巡弋見父親已至,此時正注視著自己,加之打了近一個時辰都沒有分出勝負,心不由一急,隱隱有突破壓製再登一樓之勢。


    見此狀,劉風簾展眉一笑。吳光應則較忙喝止道:“不可突破壓製!”


    明顯神情輕鬆幾分的劉風簾笑道:“吳校尉的愛子,似乎在心境比不得犬子啊!”


    吳光應沒有迴答,而是皺著眉頭訓斥道:“我怎麽教你的?迴武堂你師父那領罰!”


    吳巡弋不知錯在何處,加上剛攀登至頂樓的意氣原因,不免不滿地問道:“這有何錯?你一輩子被劉戍關他爹壓著,就想我們世世代代也被壓著抬不起頭?”


    吳光應勃然大怒道:“逆子!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瀚海校尉始終笑意盈盈,若是城中少了一位校尉,雖說很快會有人補上,但毫無疑問的是:絕對能從中獲利,無非或多或少罷了。


    想比讓一位天賦恐怖的校尉子嗣繼承武職——未來甚至還會撼動他雲水將軍地位,讓其餘九位校尉獲得些蠅頭小利又有何妨?


    冷靜後的吳巡弋冷汗連連,顧不得麵子,當場跪下,懇求父親原諒。


    吳光應氣得胡子都在顫抖,指著跪在地上的次子,恨鐵不成鋼道:“滾迴家!”


    好在事情尚未發展到不可迂迴之際你,以吳巡弋目前顯露出的天賦擔任校尉一職已足夠,若是再多出一分,讓那雲水將軍覺得威脅到元家兒郎,結果不言而喻,吳家將會被打壓得毫無立足之地。


    吳光應掃視在場眾人,深吸一口氣,故作痛心疾首道:“家中出了逆子,竟然有在切磋中下死手的心思,簡直恬不知恥!當然,這肯定是我當爹的沒有管教好,明日我便登門向劉老兄請罪!還望劉老兄莫要拒人千裏之外!”


    劉風簾仍笑意連連,待眾人目光紛紛朝其匯聚,這才道:“羽書校尉能蒞臨,讓寒舍蓬蓽生輝之事,我劉某怎會拒絕?”


    吳光應言外之意無非就是懇求劉家給條活路,因為這一切磋,對吳巡弋深淺最知曉的便是劉戍關了。曆時,雲水將軍問起,他劉家隻需稍稍添油加醋,便能將其猜忌全部引向吳家。


    若說吳家為何不反咬一口,其中緣由便在於在場的人中有幾位修為在大乘境八層的修士都察覺到方才的那一絲異樣。所以這吳光應的話不單單是對劉風簾說,也是對那幾位修士說。


    城中到了一位校尉和家族,根本上與他們又有何益?當吳光應找到他們時,說出籌碼,後者自然欣然答應。


    一整日的忙碌打點,是這位羽書校尉略顯憔悴。待他迴府,早已入夜。可還沒等其安心多久,管家便來通報:“客堂正有一位少年等著老爺您呢!”


    與其說是做客,倒不如說是這少年硬闖,護府們根本攔不住,就連已有十層境一層的護府教頭野攔不住。


    聞此言,吳光應更是心力交瘁。十層境都攔不住這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那少年絕對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更甚者這次家產起碼要減一半,畢竟十層境強者的胃口可不是容易滿足的。


    陳正新見吳光應戰戰兢兢走來,露出微笑道:“羽書校尉不要緊張,我來並不是為了錢財。”


    吳光應暗自舒了口氣,但嚴肅的神情仍不變,“十層境的高手,當然不在乎這些世俗黃白了……”


    陳正新開門見山道:“你想做這兵戈城的雲水將軍嗎?”


    吳光應更加震驚,唯恐此人是那雲水將軍的親信,連連搖頭道:“以我能力,做個羽書校尉已是頭了!閣下千萬別說這種話了,元將軍肯給,老朽我都不敢要啊!”


    陳正新淡淡一笑,他當然知道眼前羽書校尉的內心真實想法,不過卻不拆穿,畢竟誰會萍水相逢就將內心想法傾吐。


    陳正新以推演神通看未來,試著印證自己心中的想法是否可行,得到肯定的答案後便道:“兵戈城以‘城’命名,實際與郡無異。不過若隻將眼界放在城內,那一輩子也別想當這個雲水將軍。


    若是你願意相信我,不妨去寧靜郡找陳劍巒陳郡守,結下這一份香火情,未來不說更上一層樓的江韜將軍,雲水將軍肯定不在話下!”


    見眼前孩童信誓旦旦模樣,又知道常人不知的秘聞——前提是消息是真的。


    吳光應試探問道:“閣下可是內子?”


    這已是陳正新第二次聽到“內子”二字,看來這座朝廷的人對這內子很懼怕啊。一念至此,他看向遠方城牆,恰好其上站著一位約莫即將及冠的青年。毫無疑問,此人才是真正的朝廷內子,十七歲入七層境天賦可謂妖孽。


    陳正新來了興趣,並未迴答吳光應的言語,便大步離開,奔向兵戈城那厚碩的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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