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要離開中樓縣,卻在山神薛樺竭力挽留下,還是在山神廟借住了一晚。


    裴石拉了拉趙鐵民的衣角,問道:“那老爺爺怎麽渾身散發著金光?好像黃金做的一樣!”


    趙鐵民詫異,反問道:“你確定你能看到薛山神渾身散發著金光?”


    裴石臉色鄭重點頭道:“能。我還能看到有絲絲白氣圍繞著他,他是神仙嗎?”


    趙鐵民沒想到這小子竟然還能看到神隻金光,不僅如此,還能看到香火氣運,這是一個天賦極高但目前隻有三境武夫的孩子能做到的嗎?


    “可以說是神仙吧。”


    薛樺也注意到這個孩童,但自己眼力有限,看不出其根底,但從其方才的語言可以看出,日後絕不會是普通人。


    薛樺拿出一塊玉牌,遞到裴石手中,說道:“這塊玉牌受香火浸染,其上也有不小的功德,你帶著可以冥冥間幫助你修煉。”


    寧升看著與自己手中如出一轍的玉牌,心中猜測是不是真的有山神說的這麽神,倘若真如此,怎麽一塊又一塊,就跟量產似的?


    薛樺清楚寧升心中的疑惑,解釋道:“僅此兩塊,再也沒有了。仙師不用懷疑我說的,這玉牌真的有此功效。”


    郡主府派人前來山神廟,通知中樓縣令已經被押入大牢、即日問斬一事,同時也通知了寧升裴檀被流放邊疆一事。


    好在裴檀並不是死罪,裴石還有機會見到自己父親。


    離開中樓縣,踏上官道,走得很輕鬆。唯一的煩心事就是教裴石識字,趙鐵民差點被逼瘋,無論寧升如何勸說也不願意再教,因為自己手舞足蹈教其識字,實在像個傻子,引得周圍人紛紛駐足觀看,猶如在看猴子表演。


    寧升見趙鐵民不願意,隻好自己親自教導,雖說自己見識不如趙鐵民,但教一個九歲孩童還是綽綽有餘。隻是路上那異樣的目光,讓自己的心靈遭受了許多打擊。


    官道漸漸縮小,最終腳下的路又重新變成山間小道。周圍古樹青蔥,還可聽聞潺潺綠水流淌其間。隨著離山峰越來越近,水流激蕩的聲響震人耳膜。


    空穀迴響。


    裴石忽然想到前幾日才趙鐵民才教過的一句詩,繪聲繪色地說道:“砯崖轉石萬壑雷!”


    寧升驚喜,忙問道:“上下句可還記得?”


    裴石麵露為難之色,搖頭道:“不記得了。”


    寧升歎氣一聲,但還是誇讚道:“能記得這句‘砯崖轉石萬壑雷’已經是進步了,裴石你要再接再厲,切記自滿驕傲,記住了嗎?”


    裴石點頭。


    複行數十步,這才見到藏在粗壯古樹後的亭子。亭上掛著“知行亭”的牌匾,其內有一老一少,相對而坐正在弈棋。


    見有人前來,那位老者抬起頭,笑問道:“三位可是慕名前來,觀看桃園桃花盛開的?”


    寧升滿臉疑問,正值寒冬臘月,桃花怎麽盛開?


    見三人不迴答,老者臉上並沒有尷尬之色,反而為三人解釋道:“幾位是外鄉人吧?這桃園裏的桃花並不一般,加上主人布下的結界,能夠保證園內氣候四季如春,恰好最近又要盛開一次,幾位是來得極巧了!”


    趙鐵民低聲道:“我們此行的目的是京城,為了節約時間,這桃園……要不就不去了?”


    寧升卻道:“為什麽不去?你怎麽知道這不是掌教特意安排的呢?”


    趙鐵民啞口無言。


    寧升對老者抱拳道:“我等可否在亭中坐坐、歇歇腳?”


    老者道:“自然可以,這知行亭又不是我們的專屬之物,幾位可以隨心所欲,但切記莫要刻下‘某某到此一遊’一類的字樣。”


    寧升點頭道:“我等曉得的。”


    知行亭的地勢較高,地處半山腰,走入其中可以將山腰以下的縣城一覽無餘。


    老者拈起一子,很快落下之後,問道:“你們應當隻是路過桃源城吧?”


    寧升點頭道:“是,前往京城,途徑此地。”


    老者又問道:“進京趕考?”


    “不是,是有一些其他的要事。”


    老者識趣轉移話題,問道:“幾位可會下圍棋?”


    三人皆沉默,麵麵相覷,異口同聲答道:“不會。”


    老者麵露可惜之色,最後落下一子,已然奠定了勝局,隨後站起身看向某處,道:“那個方向就是桃園所在,最近名頭盛的很,據說是桃園的主人的嫡長子考取了貢士,過些時日就要前往京城參加殿試了。”


    在這縣城能中個舉人已經光宗耀祖,卻沒想到還考取了貢士,整個家族在縣城中的地位都要水漲船高。這次桃園盛會,縣城中許多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前來,甚至是郡主府都派來使者表示祝賀。


    兒子能夠考中貢士,桃園主人自然滿心歡喜,邀請八方來客,宴請諸多親朋好友,好為兒子造勢,就算成不了,能有個同進士出身便可。


    天下學子千千萬,能入前三甲,已是極其優秀。桃園主人不敢奢求自己的兒子優秀到能與名門望族的子嗣爭那第一甲三名。


    老者笑道:“這次桃園可是聚集了許多美女,公子不去看看,就真的可惜了。”


    寧升知道這是笑言,並未當真,隻是以玩笑話的語氣迴答道:“美女是多,但看一百遍都不是我的,何不多看些風景,還能陶冶情操?”


    趙鐵民卻認為寧升這是在裝深沉,冷哼道:“看美女就不能陶冶情操了?俗人有俗人的看法,雅士有雅士的看法,切莫將你這俗人的觀點加在雅士頭上。”


    老者哈哈大笑道:“此言有理。”


    一丘之貉!


    寧升心裏謗腹一句,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而是問道:“這些美女某不是各大家族長的女兒吧?”


    “自然。”老者實則為桃園陳家的管家,“少爺一表人才,很有希望得到一個同進士出身,甚至進士出身都有可能,自然引得許多家族來聯姻。”


    倒也正常。


    寧升見過了徐國學的驚才豔豔,忽然想看看其他學子的氣質如何。


    老者介紹起坐在對麵的孩童,道:“這位是小少爺,考中貢士的陳正新大少爺的親弟弟,圍棋天賦極高,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五段實力。”


    裴石不以為意道:“下棋能有什麽用,能當飯吃?”


    此言激怒了桃園小少爺陳正望,“你個蠻子,下棋怎會無用?你見儒家學子,哪個不會下圍棋?”


    “人家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裴石一臉不屑。


    寧升猛然想到山神廟後牆上寫著的“附庸風雅”四字,覺得眼下還真有那麽點意思。但還是嗬斥道:“石兒莫要胡言亂語,圍棋之道很大,大到可以包羅萬象,你不了解不要亂做評價,知道嗎?”


    裴石這才低下頭,低聲道:“我知道了。”


    陳正望帶著一副勝利者的表情看向裴石,眼中滿是挑釁。但裴石卻根本不與之對視,陳正望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之上的感覺。


    老者也教育道:“望兒,我怎麽和你說的?待人要和氣,切忌惡語相向或是出言挑釁。正如這位公子說的,圍棋包羅萬象,其中也有孕養神魂的作用,你若隨意動怒,那這棋豈不是白下了?”


    陳正望一臉慚愧,也低下頭,承認錯誤道:“師父,我知道錯了,下次我待人一定和善。”


    小插曲過去,氣氛緩和。


    寧升對“知行”二字頗有興趣,問道:“這‘知行’二字可是陳家主提上去的?”


    老者搖頭道:“這亭子的曆史比整座縣城都要老,據說是一位儒家先賢坐化的地方。這知行就是他的字,所以這亭子自然而然就叫知行亭了。”


    老者又道:“這兩個字就是在提醒我們舉頭三尺有神明,早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合乎情理,同時也告誡我們遇到不平之事要有所作為!”


    有老者帶路,錯綜複雜的山路並不是問題,很快就看到了一排排桃樹。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寧升忽然想到自己讀過的《桃花源記》,如此看來還真挺符合的。


    一條小溪穿過桃林,緣溪行數十步,陶醉於美景之中,還真忘記路之遠近。


    穿過桃園大門,豁然開朗。其內屋舍儼然,每個人都在忙活手頭的事。寧升仿佛真的來到了世外桃源,隻是唯一不同的是這裏沒有平曠的土地,隻有青色石板。


    桃園內已經聚集了許多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舉杯共飲,暢談心事。


    “陳兄真是生了個好兒子啊!”


    “是啊,正新可是我們桃源縣近些年來的第一個貢士呢。倘若真能得到同進士出身,進入青玄學宮不成問題,那你這座桃園的地位可就水漲船高了!”


    陳文清舉手抬足間盡顯謙遜,並未因為嫡長子考中貢士而自傲。


    這時縣令也前來,笑道:“恭喜陳兄啊,令郎考中貢士,不僅僅是桃園的榮譽,更是我們整個桃源縣的榮譽啊!近些年我們縣城可從未出過這般人才啊!”


    陳文清恭維道:“若不是縣令你整頓城內文風,給我們提供了一個良好的習文環境,犬子肯定考不中這貢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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