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升忽然好奇這漢子是怎麽與那孩童遇上的,於是問道:“能否說說你是怎麽遇到你的……兒子的?”


    漢子迴想片刻後將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


    漢子本是雷震城的一位打更人,跟隨城中一位德高望重的拳師習武。雖然沒有天賦成為練氣士,卻能極快領悟武道術法,能有一眼記住師父演練的拳譜。


    這一夜的雲很厚,就連月光都穿不透這層壁壘,將它的皎潔灑向大地,以至於整個雷震城很黑,猶如被蒙上一層黑布,伸手不見五指,行人隻能打著燈籠才能看清腳下的路。


    月黑風高殺人夜。


    城中東南角哀聲震天,卻無一人敢前去搭救。


    這座府邸之上掛著“朱”字牌匾,其內火光通天,卷起陣陣熱浪蕩向四周,引得周圍人紛紛駐足觀望,卻無人敢進入其中救火。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城主的示意,誰讓這座朱府的主人得罪了城主?


    打更人裴檀趕至此處時,大半個府邸都被熊熊烈火吞噬,哀嚎聲此起彼伏,其內的人竭力想要逃出這座火海,卻被一層禁製擋在門外。


    裴檀看著門口一雙雙央求的目光,心中那份正義感爆發,舉起拳頭就要砸碎那層禁製,卻被趕來的師父攔下,“城主下令,朱家乃心生叛逆之心,想要投敵,火燒朱家所有人,這是朝廷下的命令,你若是搭救,那就是在幹預朝廷執法,也是要掉腦袋的!”


    裴檀聞言,神色痛苦地閉上了煙,想要做到眼不見心不煩,但是陣陣慘叫聲如同一把錐子,不斷刺激著自己的耳膜,讓自己的心跟著一起顫動,他知道這是自己的良心。


    一方麵是朱家數百條人命,另一邊是自己的前途,裴檀不知如何選擇,自己因為天賦不夠,並未被人善待過,若不是遇到師父,此刻說不定早就成了路邊的一具餓死鬼。


    但正因為自己從未被善待過,他看到這些不平事才更能感同身受。師父想將其拉至一邊,但裴檀抬起頭眼神鑒定道:“師父,我心中有決定了!”


    說完跪在地上對師父三叩六拜後,開口道:“多謝師父的培育之恩,但弟子不肖,不能將您的武學發揚光大,請師父原諒我這一次,因為無論如何我都欺騙不了我的良心!”


    裴檀再度起身,眼中沒有任何雜念,隻想著救人。


    他持刀慢慢走近朱府,尚在一旁的城衛軍見其有所動作,紛紛亮出靈器,警告道:“官府斬殺逆賊,任何人不得靠近!”


    裴檀沒有多語,一刀揮舞過去,三位城衛軍士卒頃刻間身首異處。“我不想濫殺無辜,但你們這是在助紂為虐!”


    其餘城衛軍見壯漢膽敢出手,組成陣法將裴檀困入其中,再度警告道:“不要做困獸之鬥,放下武器,倘若不在負隅頑抗,城主會諒在你打更人的苦勞上,考慮從輕處罰的!”


    裴檀冷笑道:“從輕處罰?這種話你們是怎麽說的出口的,倘若我進了城主府的那座骨牢,便隻有死!”


    見再無緩和之境,為首士卒振臂一唿道:“結陣,殺敵!”


    近五十士卒組成的軍陣幾乎滴水不漏,絲毫沒有破綻,唯一的生存之道就是一力降十會,以蠻力強行衝陣才能獲得一線生機。


    裴檀始終竭力抵抗,但每位士卒都不與自己正麵碰撞,往往都是刺出一槍之後便移形換位,如同一隻隻泥鰍,根本觸摸不到半點。


    那位師父一邊歎氣,一邊打出道道拳罡,八境修為徹底爆發,因為軍陣對內不對外,眾人並不知曉這位拳師會出拳,被殺了個措手不及,近十人全部死在其一拳之威下。


    說到這,裴檀歎氣一聲道:“師父的死是我一生的遺憾。”


    寧升問道:“沒想到你之前竟然也這麽有正義感。”


    裴檀道:“為何蓮花被稱為君子?是因為它出淤泥而不染,能做到這點的修士,真的不多。”


    寧升又問道:“之後如何?你趕緊接著說下去!”


    此處的動靜驚動了正在閉關的城主,當他得知城中那位八境拳師竟然膽敢忤逆自己,怒不可遏的他禦風趕來,僅是揮舞袖袍,這位在城中頗有威望的拳師就此殞命。


    在城主趕來的這短暫時間裏,裴檀硬生生用自己的拳頭打碎了門口的禁製,但因為抵禦城衛軍耗費了太多時間,整個朱府已經成了一片廢墟,四周都是焦炭。


    裴檀心如死灰,正要與師父共同逃走雷震城,遠走他鄉,卻在這時聽到孩童的哭喊聲。他順著聲音尋找,發現竟是一位尚在繈褓中的嬰兒。還不滿歲的孩童卻格外強壯,比起一歲的孩童還要有力,仿佛是天生神力,始終握著裴檀的食指不放。


    師父倒在血珀之中,隻為給自己爭取一線生機。裴檀很想衝上前與那位心狠手辣的城主決一死戰,既為失去的師父報仇,也為整座朱府逝去的生靈討要一個說法,但現實告訴他這根本不可能實現,倘若不走,師父就白死了,而自己懷中嬰兒剛獲得的一份生機也將煙消雲散。


    寧升打斷問道:“這位城主現在還在雷震城?”


    裴檀搖頭道:“已經死了。”


    “你殺的?”


    裴檀依舊搖頭道:“我師父當時就是八境武夫,而我現在也不過才堪堪八境,怎會是那位城主的對手?他的死是自己咎由自取,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寧升道:“善惡終有報!”


    提起那位孩童,裴檀雙目之中滿是驕傲,道:“石兒的天賦很高,如今才九歲,就已經是一位三境武夫了,而且我教的武學幾乎一眼就能學會,幾日的修煉就能抵得上尋常武夫幾月的努力。而且其體內的氣血之力極其旺盛,肉身之力比之同齡人要強大不少。”


    二人談話間,趙鐵民已經帶著一位孩童歸來。


    名叫裴石的少年見到父親,眼中滿是欣喜,平日裏一月隻能見一次。“那位叔叔說,我們以後永遠都不會分開,對嗎?”


    裴檀眼中滿是寵愛,笑著點頭道:“是,我們再也不會受任何人束縛了,我們自由了!”


    望著這溫馨的一幕,寧升有點淚目,為這局身體的原主感到神傷。


    趙鐵民問道:“既然你的家人已經救出,事不宜遲我們動身前往中樓縣?武灞山招徒一事不可再耽擱了!”


    寧升聞言點頭,坐上趙鐵民祭出的趕路靈器。


    縣令府。


    守衛亮出靈器,嗬斥道:“縣令府重地,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寧升看著縣令府外擺放著的那麵羊皮鼓,問道:“倘若我有冤屈,可否敲響那麵羊皮鼓訴說冤情?”


    守衛驅趕道:“你是在說縣令大人管理不當,竟然在中樓縣轄境內還有冤屈?”


    寧升眼神一凜,左手指尖竄出一竄火焰,右手握拳金光閃爍。


    守衛見來者不善,立刻動用腰間通訊靈器,同時其餘守衛前來支援。但就在通知完的瞬間,他們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向後倒飛而出,重重摔在地上,奄奄一息。


    縣令被這動靜驚擾,走出書房,看著門前的裴檀,眼神瞬間冰冷。因趙鐵民營救的速度很快,以至於縣令目前還不知道其兒子已經被營救。


    縣令冷聲質問道:“你想棄惡從善?是否想過你的兒子在我手上?”


    裴檀一臉笑意,將身子挪開,道:“我的兒子在這,縣令你說的是誰?”


    縣令一臉詫異,“怎麽會?!”


    趙鐵民將屬於十層境修士獨有的那份威壓平鋪,整個縣令府都覺得肩頭一沉,心頭多出一道枷鎖。


    縣令吃驚道:“竟然還有一位十層境修士?但是就算你是十層境修士,膽敢對朝廷命官出手,也隻有死路一條!”他拿出一塊方印,其上刻有一個“官”字,正是朝廷冊封縣令時賜下的官印,執之者可憑借這官印鎮壓轄境內的諸邪。


    官印一出,縣令肩頭的壓力瞬間輕鬆許多,這才有三分底氣道:“你們師出何門?膽敢挑戰官府威嚴,莫不是連朝廷都不放在眼中了?”


    寧升不以為意道:“你一個小小的九品芝麻官,也敢自稱朝廷命官?就算告訴你我們來自武灞山又如何?反正馬上你就會淪為階下囚了!”


    縣令眼中殺機盡顯,就要持劍將虯髯大漢裴檀斬殺。


    “想要銷毀人證?”趙鐵民冷笑一聲,五指虛握,便憑空形成一座無形牢籠,將其死死困在其中,不得動彈。


    這時郡主府使者恰好前來,宣讀郡主召令道:“奉郡主之命,特來查中樓縣令謀害境內山神一事,還請縣令暫時交出官印。”


    縣令拒絕道:“在缺乏物證的情況下,按照大麗律法,就算是郡主也無法收迴我的官印!”


    使者看向寧升,麵色為難。


    寧升道:“物證遲早會有,談若徹查之後你並無謀害山神之心,一切後果有我武灞山承擔!”


    使者聞言,眼神再次堅定,拿出郡主特賜的節符,鎮壓住縣令的官印之後,伸手向前一抓,那枚官印就被其握在手中,“將其押入大牢,等候審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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