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欒禦風而來,東南與西北營軍心大定,當他們看到城主披頭散發後,知曉今日東門掀不起風浪了。


    從北門撤退的獸群全部聚集於東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強破東門,諸多士卒憑的靈器寶光渙散,身負重傷也絲毫不退半步。


    高言平一馬當先,手持斬馬刀重重劈下,並無絢麗的靈光乍現,純粹力量的碰撞,僅是一刀劈碎撲麵而來的兇獸腦袋,側身一踢,將其踹迴獸群,冷聲道:“一群畜生,從哪裏來滾哪裏去!”


    共九位地極境妖族齊齊散發威壓,長定城半空受妖族影響,烏雲密布。黑雲壓城城欲摧,城中氣氛壓抑到了極點,士卒們心頭一沉,不禁互相靠近幾分,以求在心中能留有一份安全感。


    柳欒問道:“共十二位地極境,若不是長定城來了幾位強者,還真要被你們攻破!”


    僅剩的九位地極境妖族大修向兩邊讓出一條路,從獸群之後又來一位“人”,舉止頗有人性,身上卻散發出妖族獨有的淡淡血腥氣息,竟是到了天下境的化形妖族,無形之中給長定城蒙上一層迷霧。


    柳欒道:“妖王都親自出馬,看來今日你們妖族對於長定城是要勢在必得了?”


    妖王語氣不悅,質問道:“你身上也有妖族血脈,為何願意幫著人族修士,斬殺你的半個同類?今日一戰,既為奪下長定城,也為斬殺你這個妖族叛徒!”


    身上負有妖族血脈,一直是柳欒心頭的逆鱗,觸之者皆死在自己的槍下,成了亡魂。而妖王如今坦然地將此事說出,那麽二者間自然是不死不休。


    柳欒冷聲道:“我從來不是妖族!”


    妖王攤開手掌,掌心朝天,自有一座樓宇拔地而起,閃爍著妖冶的光芒,仿佛能吞噬人心,城內守軍看到閣樓瞬間,眼神渙散,出現短暫的失神。若不是柳欒持槍砸地,發出巨響,眾人的神魂都要被強行吸入樓閣之中。


    “你竟然能擋下我的攝魂樓?”妖王詫異之餘,翻手掌心朝下,自半空形成一座院落,散發出灰色死氣,不知有多少生靈隕落其中,因而陰冷至極,“那不知怨鬼庭你是否能擋下?”


    怨鬼庭出現的瞬間,死靈烏鴉竟然排成一條直線,朝院落前仆後繼,滿眼充滿想與庭院融為一體的渴望。庭院的大門如同惡魔的巨口,任何生靈進入其中,都會化作養料,供養妖王己身。


    一股磅礴的力量經由怨鬼庭轉入妖王體內,使之身軀驟然膨脹許多,怨鬼庭下落的速度加快幾分。


    柳欒將長槍釘在地麵,默念咒語,一束靈光衝天而上化作光柱,支撐住下落的怨鬼庭。幾乎同時,柳欒衝至妖王身前,五指一握,抓住其衣領翻身朝地麵砸去。


    轟隆!


    地麵被砸出一個巨大窟窿,足有一尺深。


    灰塵散去,妖王站起身,拍了拍衣衫,撇嘴道:“沒想到自恃正人君子的柳欒,也會偷襲!”


    踏出深坑,妖王食指一挑,柳欒所處之地乍現黑色光圈,下一刻柳欒被轟入半空,渾身衣衫無火自燃。


    柳欒身軀一震,衣衫盡碎,隨風散去。上身呈現古銅色,每一寸肌肉都充滿力量,頗具兇獸的野性。在這個瞬間,其身影消失,甚至連氣息都難以察覺。


    妖王凝神警惕,周身升起四座攝魂樓,形成陣法將己身死死護住。


    攝魂樓形成的刹那間,就被一拳轟碎。


    妖王單手握拳,瞬間後退,同時右手一揮,剩餘三座攝魂樓朝柳欒裹挾而去,形成合擊之勢,由守陣頃刻間化作殺陣。


    周倍出手,握住長刀,做衝鋒破陣狀衝刺,倏地來到三座攝魂樓前,舉刀過頭頂,奮力劈叉一刀。刀身之上迸發黃輝,死氣觸之即散,一瞬之間,三座攝魂樓化作齏粉隨風而散。


    九位地極境妖獸隨之出手,一道道火球砸向二人,恐怖的火焰將二人吞噬。卻見周倍單手握刀,一記橫劈,將火浪從中劈開。轉動刀身,所有火焰竟被齊齊吸附在刀身之上,隨著周倍又劈出一刀,火焰化作一條火龍,吞下數隻低階妖獸的生命,全部化作粉末,淪為大地的養料。


    趙鐵民趕來,十境修為徹底平鋪,瞳孔中白光一閃,目光所過之處,妖獸瞬間爆體而亡。妖王感受到這股強大的氣息,向之投去目光,發現是一位十層境修士,嘖嘖稱讚道:“本以為長定城隻有這點實力,沒想到還有一位十境修士,這次算你們長定城幸運,但是依然逃不過要被覆滅的下場!”


    柳欒覺得好笑,嗤道:“想要覆滅長定城,今日你帶來的所有妖獸也包括你,全部都得死。為了大妖朝那位妖皇,你真的甘願如此?”


    妖王猶豫,大妖朝共十位妖王,憑什麽是自己獻祭生命換取這座長定城?且不說那位妖皇是否會心存感激,從而善待自己所在的家族,自己死了,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了。


    見妖王猶豫,柳欒再度笑道:“你知道你們妖族和人族最大的區別是什麽嗎?”


    “是什麽?”


    柳欒道:“人族麵對外難時可以上下一心,而你們妖隻會各自為戰,所以你們大妖朝看似團結,實際上不過是一盤散沙罷了!”


    妖王道:“表麵上這樣,我們妖族講究血脈,體內流淌的血脈一樣,我們會變得比你們人族任何團體都團結,這種來自天性的團結,比起你們人族任何利益關係都要牢固!”


    妖王收迴冤鬼庭和攝魂樓,振臂一揮道:“所有妖族撤退!”


    妖族撤退在情理之中,柳欒並未感到詫異,靜靜地看著妖王轉身離開。


    周倍感到不解,問道:“為何這妖王僅憑你三言兩語,就肯退兵了?折損了這麽多妖獸,此戰無疑是妖族吃虧啊!”


    柳欒笑道:“你們與妖族打的交道甚少。以這妖王的勢力,根本不可能差使十二位地極境妖獸,所以這一次大戰,是十王聯軍。這妖王擅長鬼法,就算兇獸全部殞命,其自身勢力不會折損多少。但是倘若死攻長定城,這十王聯軍多半會折損於此,而他也要葬生於此!以自身性命,大妖朝開路,這種買賣他不會做,因為在妖族,從來沒有集體榮譽感一說。”


    周倍意會點頭,覺得方才柳欒說的妖族是一盤散沙很貼切。


    其餘城門處的妖獸收到妖王命令,全部撤退。


    烏雲褪去,天空浮現出其本來的蔚藍色,長定城中的那股壓抑感一掃而空,所有人如釋重負,繞是邊關的錚錚鐵漢都不禁癱倒在地,大口喘息,個個帶著劫後餘生的欣喜與手足兄弟戰死的悲傷這兩種複雜情緒。


    蕭止並未借助這個機會逃走,來到城中十字中心處與眾人匯合。


    寧升見蕭止臉色發白,整個人氣機虛浮、氣息紊亂,顯然體力已然透支到極點,可見其是真心在為長定城安危出力。


    楊枝露眼中的殺意淡了三分,但眼神依舊很冷,隻能努力讓自己不去看蕭止,以免看到他就想到死去的周傲,壓在心中的殺機會克製不住爆發而出,趁其虛弱之際將之斬殺。


    東南營主氣息奄奄,彌留之際看向柳欒,握拳道:“東南營,不辱使命,無一人退卻半步,死守東門!”


    柳欒眼含熱淚,鄭重點頭,目送其離開人世,心中充滿無力感。


    此戰,兩位營主戰死,一位營主重傷。那位幾乎毫發無傷的營主覺得無地自容,大聲質問道:“城主,為何不讓我早些馳援弟兄們?”


    柳欒肅聲道:“此戰開始之時,誰也不知道妖族的進攻重點是何處,倘若隨意馳援,城門守衛出現薄弱處,讓妖族找到破綻,一舉攻入城中,與外界的妖族裏應外合,長定城就岌岌可危了!”


    西北營主一臉愧疚道:“兄弟們……”


    重傷的東南營主露出安慰的笑容道:“你不用愧疚,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你也不要怨恨城主,他的決策沒有錯!”


    大戰之後,長定城陷入一片平寂靜,好似毫無生氣一般。城衛軍全體士卒身著白衣,頭戴白巾,巍然鏢局連同寧升幾人皆是如此。


    十字路口擺放著一尊巨大香爐,幾乎要占滿整片空地。四條馬道之上擺放著近上千塊牌匾,其上無光,正是因為其主人已經殞命。


    長定城衛軍,士卒入伍的第一天會被要求取出一滴心頭血滴在特質牌匾之上。倘若妖族發動大戰,可以快速確定傷亡情況,同時也可在戰後通過黯淡的牌匾找到其主人屍首。


    城衛軍共有一萬五千人,經此一役隻剩不到一萬人。近五千人的牌匾平鋪開來,幾乎要占滿兩條較垂直交叉的馬道。


    柳欒手持祭天香,朝身後眾士卒道:“焚香,祭奠弟兄們的在天之靈!”


    柳欒將祭天香插入香爐之後,退至一邊,士卒向城主行完軍禮後,紛紛神色肅穆地將手中的香插入香爐,同時舉目看天,又行軍禮。


    祭奠大會結束,寧升等人迴到城中住處。


    寧升心中有一想法,但不知此事講出,是否合時宜,也不確定周倍和楊枝露二人是否能夠答應。


    周倍看出寧升心思,開口道:“你是想讓蕭止留在這裏,當一名邊卒,鎮守長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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