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怕隔牆有耳,帶我去了她家。


    一間破破爛爛但也能擋風的屋子,後頭還有一塊小田。


    屋內小床上躺著一個男子,似是被疾病纏繞,無法下床。


    姨娘道:“姑娘不要嫌棄,小屋寒舍,簡陋了一點。”


    我笑道:“無事,此前我是流浪兒。”


    想到這,姨娘又是淚眼婆娑:“姑娘吃了這些苦,徹哥定然也是過得苦日子,想來從前我方家也是這鎮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呐。”


    秦徹的父輩姓為方,很早些年,方家生活頗為優越,是鎮上有名的書香門第。


    可當時黨派之爭,加之邊境敵人來犯,南陽收了很多男子上戰場打仗,方家也不例外。


    可方家子孫上了戰場的,就再也沒有迴來,許是隻空有經文詩賦,打仗什麽的一竅不通。


    從那時開始,方家就培養子孫輩習得一手武功,倒是也能上陣殺敵,同敵人打個來迴。隻是好景不長,有個奇奇怪怪的道士前來告知,方家子孫輩定不能再學武功,否則方家以後將會子孫血脈稀少,人丁單薄。


    方家隻當他是來討錢的,隨意便打發了出去,無人在意這段小插曲。


    可從那天開始,邊境的噩耗漸漸傳來,方家子孫一個接一個留在了戰場上,最後,竟隻剩秦徹父親這一旁支。


    幸而邊境戰事告了一段落,秦徹父親也躲過了上戰場這一劫。


    秦徹父親也如願地娶了門當戶對的小姐,拜了堂,成了親,最後有了秦徹。


    本來以為方家經此事後,會時來運轉,卻不曾想,這等劫難落在了小小的秦徹身上。


    秦徹從小就比同齡人力氣大,於是秦徹父親不管家人的勸阻,讓他習了武,想著以後秦徹能從軍當兵,定會有一番出息。


    但秦徹出生時的不祥之兆,讓身邊人對他帶著與生俱有的偏見,認為他是個禍害。


    很不巧的是,那些年天災降臨在這個小鎮,秦徹是個禍害這件事愈傳愈烈。


    除了鎮上小孩不同秦徹玩之外,連帶著鎮上人不和方家來往,生怕沾染一點厄運。


    也是因此,秦徹性子孤僻,偏執,小小年紀就看多了世間醜陋的嘴臉。


    說到這,姨娘早已淚流滿麵,也不知到底是為何,讓秦徹小時過得那麽不如意,方家也這樣慢慢銷聲匿跡。


    姨娘道:“當年徹哥兒逃走,方家徹底隕落,鎮上人搶了咱家的宅子,我同相公隻能屈身於這間小屋,也不受人待見。這些年來徹哥兒沒個聲響,我以為……以為他早已不在這世間,現在還在,就是對我莫大的安慰了。”


    我看著這一家子,於心不忍,但又不能直接表明,秦徹現在完全是人上人的地位。


    姨娘道:“說到當年走水,真真是有問題,那群人,哪是要趕走我方大哥,那是想直接要了我大哥的命呀!那些年的苦楚,他們早已全怪罪到大哥一家身上,隻是簡單的搬走,哪會那麽輕易!”


    “走水那時,沒有一戶人家願意出來幫忙,大哥大嫂走後,也就是我同相公燒了點紙,他倆的屍骨都沒人找到。那群人就是想放火殺人,奪人家財,可惜自從那日走水後,大哥家宅便經常有人見到不幹淨的東西,那宅子也就留到現在,無人敢碰。”


    我道:“他們是心裏有鬼。”


    方家底蘊很深,金銀珠寶定是少不了。眾人早已將自己受到的災難怪到方家,而秦徹父親隻有一句搬走。


    怎會如此簡單就走?


    殺人放火,毀屍滅跡,都是有跡可循。


    我血液感到逐漸冰涼,外頭冷風唿唿,這個小鎮裏的人都是吃人的怪物。


    “陳姑娘?”


    我猛地緩過神,才發現自己一直咬著唇,臉色定然難看極了。


    我道:“姨娘,徹哥兒會來找您的,屆時他們都會得到自己應有的報應。姨娘,我這裏……”


    我習慣性地掏了掏袖子,準備和以前一樣拿些銀子給姨娘補貼家用,發現自己現在也隻是個丫鬟,兩隻袖子空空,什麽也拿不出來。


    姨娘看出了我的窘迫,笑道:“陳姑娘,我已知徹哥兒還活著,就是最大的安慰了,往年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陳姑娘不必如此。”


    我歎了口氣,將目光移至床上那名男子,應該就是姨娘的相公。


    我問道:“不知這位叔伯所患何病?”


    姨娘道:“都是些陳年舊病,腰疼得厲害,想必是幹農活留下的,躺幾日就能下床了。”


    我思量了片刻,假意從袖子裏掏出幾貼膏藥,其實是從背包裏拿出來的。


    我道:“貼上這幾副膏藥,過幾日就不會疼了。”


    姨娘婉拒:“這怎麽能收……”


    我強製性塞到她手中,道:“姨娘你且再等上一些日子,徹哥兒定會來找你們。”


    姨娘淚眼婆娑:“好,好,他是好孩子……徹哥兒能有陳姑娘這樣的良人,也值了。”


    我頓了頓,良人?


    我糾正道:“姨娘,我不是……”


    姨娘笑道打斷我:“少來,姨娘就覺得陳姑娘同咱家徹哥兒般配,其他人來我都不認。”


    我哈哈兩聲,待她得知秦徹如今的身份,恐怕也會將我這個乞丐拋之腦後。


    出了姨娘的小屋,才發現天色漸晚,心裏頭一咯噔,今日出門沒有同江予辰說,也不知他會不會生氣。


    下一瞬我就否定了這一想法,江予辰那一臉的不食人間煙火,我做什麽他定然不會在意,於是放寬心地走迴去。


    隻是沒想到打臉的如此之快,院內江予辰品著茶,雲澤站在他身旁打量我。


    見狀,我連忙上前問好:“江道長還未就寢?”


    雲澤迴道:“時辰尚早,隻是姑娘一日不見人影,不知是去做了何事?”


    很熟悉的試探。


    我莫名其妙出現在他們眼前,又莫名其妙不見了一天,是個人都會懷疑我的目的。


    我道:“同認識的姨娘敘舊,忘了時辰。”


    “姨娘?”


    這句不是雲澤問的,是江予辰問的。


    我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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