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盧修斯的驚唿驚醒,阿布拉克薩斯這才意識到這裏不止有湯姆,而他坐在地上的姿勢實在有失體統。


    他撐著身體要站起來,這有些困難,所幸湯姆早已在他的唿喚聲中跑過去,幫著他重新站起來。


    “你的身高怎麽迴事?”阿布拉克薩斯小聲驚唿,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我怎麽變得這麽高?”


    像每一次課上和湯姆說悄悄話,他壓低聲音問好友:“那個人又是什麽情況?他叫誰爸爸呢?”


    這熟悉的親昵感恰恰符合了湯姆的記憶,他自然而然地說:“叫你爸爸,他是你兒子盧修斯。”


    青年溫潤的灰藍色眼睛猛地睜大,握著湯姆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盧修斯和凱瑟琳也走近了,中間有熟悉的湯姆做隔斷,阿布拉克薩斯好歹記得自己是馬爾福家的大少爺,輕咳一聲,眨眼間變成身姿挺拔神情驕矜的模樣,十分含蓄的對盧修斯和凱瑟琳點點頭。


    什麽兒子,他才不信,他阿布拉克薩斯才13歲,潔身自好,女朋友都沒有,怎麽也不可能有這麽大的兒子。


    湯姆雖然覺得這樣的阿布拉克薩斯很好,他很喜歡,但也清楚這是阿布拉克薩斯受傷後的後遺症,作為好友,除了他自己的喜好,更應該關注朋友的健康才對。


    他笑著對阿布拉克薩斯說:“你之前受傷了,發生了一些事情,這是我們請來為你治療的凱瑟琳小姐,她是凱瑟琳·斯萊特林哦。”


    話語中的驕傲與信賴之情毫不掩飾,阿布拉克薩斯讀書時代也是個好學的小巫師,自然聽過凱瑟琳·斯萊特林的大名,當即眼前一亮,風度翩翩的彎腰行禮,“您好,凱瑟琳小姐,我是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阿曼德·馬爾福的後人,這一代馬爾福家族的繼承人。”


    盧修斯:……


    “你好,阿布拉克薩斯。”凱瑟琳將手輕輕抬起,坦然接受了阿布拉克薩斯的吻手禮。


    盧修斯:……


    忍不了了,他輕輕拽拽凱瑟琳的袍角,眼神求助。


    這點小動作當然瞞不住在場身高最高的阿布拉克薩斯,他疑惑又清冷的目光掃過去,盧修斯從中隻讀出陌生和不認同。


    ——這種拉女士衣擺的小動作,真是不得體。


    肯定不是他兒子。


    盧修斯:……


    想哭了,真的。


    湯姆拉起阿布拉克薩斯的手,成功吸引了好友的注意力,“阿布,我們上樓好好聊一下吧,你別這樣看他,他真的是你兒子。”


    阿布拉克薩斯根本不覺得自己有問題,他除了身體有點不舒服,莫名其妙變得很高大,一點沒覺得自己不對勁,他甚至想天馬行空的問一句:這是你的聖誕節惡作劇嗎湯姆?


    他的記憶停在三年級的聖誕節,過去的每一天都很清晰。


    一行人從地下室上去,馬爾福莊園隻要主人在家,總是燈火通明,阿曼德宮的一切卻讓阿布拉克薩斯熟悉又陌生。


    從大廳左側的樓梯上樓,通往主人房的一路掛著馬爾福家族的人物畫卷,每一任家主及其夫人,從一開始的不會動逐漸變成魔法畫卷。


    在最後一個畫框前,阿布拉克薩斯停住了腳步。


    盧修斯之前就從凱瑟琳那裏知道,阿布拉克薩斯的記憶會出問題,兩個人商量過,為了不刺激到阿布拉克薩斯,他醒來後可以走這邊的長廊迴臥室。


    這最後一個畫框,裏麵正是阿布拉克薩斯的父母。


    在阿布拉克薩斯三年級時,他還是馬爾福家族無憂無慮的小少爺,在父母的庇護下過著童話般完美的生活。


    青年停在原地,他分明記得樓道的家族畫框應該停在他的爺爺奶奶那裏,前方多出來的一個畫框,即便還沒有走到麵前,他似乎也知道應該對應著什麽人了。


    阿布拉克薩斯緊張又無措的看了眼湯姆,到這時才有些自己真的發生了什麽意外的真實感。


    這畫卷上的人,盧修斯都沒見過他們生前的模樣,在場唯有湯姆見到過——作為阿布拉克薩斯的好友,他曾經被阿布拉克薩斯邀請到馬爾福莊園,被前一代馬爾福夫婦熱情招待過。


    “湯姆……”在喊出友人的名字時,阿布拉克薩斯的聲音裏隱約已經帶上哭腔,“我前幾天不是還給你寫信,讓你來我們家過聖誕節嗎?”


    過往每一天的記憶都很清晰,他記得很清楚:“我前天還跟媽媽去對角巷取定製的禮服,昨天是被爸爸檢查功課。”


    湯姆第一次來馬爾福莊園,正是他們三年級的這次聖誕節。


    湯姆兩手握著好友冰冷的手,他已經變得如此高大,完全是個俊美絕倫的成年人了,相比之下,湯姆比他的兒子都小好幾歲。


    可兩個人這麽站在一起,看起來,高大的阿布拉克薩斯卻反而像個需要嗬護和安慰的小朋友。


    少年時代的阿布拉克薩斯,是很有些依賴湯姆這個又成熟又聰明又優秀又漂亮又穩重又體貼……總之什麽都很完美的好友的。


    “阿布,阿布,”湯姆摩挲著阿布拉克薩斯冰冷的手,心裏也很難受,“你聽我說,現在已經是1971年了,中間發生了很多事,很抱歉我沒有在那時候陪在你身邊,真的很抱歉。”


    馬爾福夫婦去世時,伏地魔正進行他遊曆世界的魔法旅行。


    他通過報紙看到了這個消息,卻沒打算迴頭,因為同時他也得到了地中海南岸有遠古魔法遺跡的消息。


    伏地魔生怕去晚一步,這其實已經流傳很多年,一直沒被發現的魔法遺跡就被別人先一步發現了。


    他隻給阿布拉克薩斯寫了一封短信,但阿布拉克薩斯通過貓頭鷹知道,他前半生最好最重要的朋友,當時其實就在西德。


    阿布拉克薩斯沒有責備湯姆,沒有立場,也沒有這個習慣——他的整個霍格沃茨時代,包括畢業的這兩三年,湯姆·裏德爾,實在留下了太多濃墨重彩的美好記憶。


    湯姆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成為最強最偉大的巫師,掌握所有魔法,研究更多更新更強的魔法啊。神秘的魔法遺跡裏,當然會留下很多強大古魔法的信息或線索。


    那麽重要,湯姆要為它做足準備,沒有時間迴來也很正常……阿布拉克薩斯這麽安慰自己。


    斯萊特林都有野心,少年時的阿布拉克薩斯也有過做偉大巫師的夢,他有天賦,有馬爾福家族的支持,什麽夢想不能實現?


    是他自己放棄了,意識到自己比起真正的天才差太多,意識到自己其實更喜歡做馬爾福家族的繼承人,將來做馬爾福家族的家主,讓馬爾福家族發揚光大。


    這少年時代的夢,完全可以交給他最驕傲的好友湯姆,一位真正有天賦,有才能,有恆心,也有毅力的巫師……


    所以沒有關係,不來參加他父母的葬禮,沒有在他最艱難時陪在他身邊……阿布拉克薩斯完全能夠理解。


    不怨恨,不糾結,隻祝福和支持。


    他隻是在那一天意識到,湯姆都去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標了,而他呢,還一直生活在父親的羽翼之下。


    霍格沃茨時代被追著湯姆跑,畢業後追著父親跑,他從來沒有真正的獨行過。


    阿布拉克薩斯在父母的葬禮上,第一次覺得,他是應該長大了。


    再見麵時,湯姆變成伏地魔,阿布拉克薩斯變成馬爾福先生,他們再接觸、合作,阿布拉克薩斯自然要為自己的家族考慮,就像伏地魔一直隻為自己考慮一樣。


    隻是在現在,大腦突遇暴風雪般的混亂中,前方是記憶裏前幾個小時才囑咐他晚宴注意事項,交代他好好招待他的小夥伴的父母……的遺像,身旁是自稱他兒子,看起來比他年紀還大的陌生人,而手邊,緊緊握著他的手,努力將溫暖傳遞給他的少年湯姆。


    他13年來最好的朋友,正用黑曜石一般美麗耀眼的眼睛專注、溫柔、心疼又內疚的看他。


    這是阿布拉克薩斯此時唯一能把握住的真實,他在暈倒前隻記得一定要告訴他。


    “沒關係,湯姆。”


    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所以,沒關係,不必內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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