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雅低著頭開始打量喬雅的那條被包紮的斷手,後者半躺在床上,眼睛看著露露雅身上的衣服,像是在想什麽事情。


    “準備好了嗎?”


    “喬雅小姐,我要開始了。”


    露露雅開口示意。


    “嗯。”


    喬雅輕嗯一聲沒有說話,露露雅在她的眼裏看到了一絲漠然,她好像並不太在意自己的傷勢,給人感覺就像在看待一塊不屬於自己的生肉。


    這讓露露雅隱隱間有點擔憂,她知道這種感覺來自喬雅本身,在以前她曾經見過因為自殺失敗而需要治療的病人,眼神簡直如出一轍。


    但有的時候,再厲害的牧師也會感到束手無策。


    比起病人當場死在自己的拯治台上,最令人感到難過的卻是昨天明明還在自己的救治下成功活過來的病人,第二天就親手結束了來之不易的生命。


    這很容易讓人覺得頹廢,真的。


    露露雅將手用消毒的藥草液仔細洗了一遍,她的指甲被刻意剪地很短,甲縫裏很不容易藏汙納垢,但她卻依舊認真清洗了好久。


    接著她居然直接點燃了被藥液沾濕的雙手,這把一旁的喬雅都嚇了一大跳。


    露露雅卻並沒有流露出太多驚慌的表情,反而十分淡定地看著包繞雙手的淡藍色火焰緩緩消散。


    這種藥液引起的火焰溫度並不高,主要是通過燃燒蘊含著的魔力快速蒸幹水分,同時也可以起到部分消毒和除垢的作用。


    有部分貴夫會通過這種方式來清除身體上的死皮,讓皮膚一直保持白皙,但長期使用容易導致皮膚畸變。


    所以現在有能力的都用淨化術代替。


    接著露露雅又打開一次性縫合包,小心地從縫合包裏已經翻折好的手套內口半插進一隻手,盡量避免碰到手套外麵,又用另一隻手小心捏好翻折的邊緣,將手套提起套好。


    接著戴好手套的手插進另一條手套翻折好的夾層之間,另一隻手也半插進內口,同樣在不觸碰到手套外麵的前提下將其戴好。


    這套戴手套的流程要求非常嚴格,但露露雅卻很是熟稔,輕鬆達到要求。


    接著她小心地解開喬雅被膿液和血漬浸透的繃帶,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同時也希望自己能夠幫上一點什麽忙,露露雅嚐試著與喬雅聊天。


    “喬雅小姐,我聽你母親說,你們是從城郊的村莊搬過來的,是嗎?”


    “嗯。”喬雅點了點頭。


    “咦?我還從來沒有去過城郊嘞,我聽說那裏的環境很好,空氣很清新,就連隨便一條小溪的水都能直接喝,是這樣的嗎?”


    “也不全是這樣,溪流的上遊會有人放牧,水裏會有味,除了你們城裏人我們一般都不喝。”


    “額……”


    露露雅不泄氣,繼續問道:“那你們平時是不是不用上街買菜啊?我聽說,你們往往會在家附近開墾幾畝菜園,想吃什麽就直接去園子裏摘?”


    “嗯,以前的確是這樣的,但最近經常有人到村子的菜園裏偷菜,所以我們現在都會在菜葉子上麵噴上農藥,再賣給你們城裏人吃。”


    “啊?哈哈…喬雅小姐你真幽默。”


    露露雅尷尬地笑了幾聲,心裏簡直無語死了,她心道這個病人是不是對城裏人有什麽很深的偏見,怎麽老是開地圖炮,她又不愛吃蔬菜。


    眼見著露露雅已經完全將繃帶解開,正用煮沸後的鹽水開始小心地清洗斷手上的黃白色膿液和血翳,喬雅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你這身衣服,是哪裏得來的?”


    “咦,我的衣服?”


    露露雅低頭看向穿在自己身上鬆緊不一的亞麻布衣服,心裏猶豫了一下,便道:“這是我在裁縫店裏買的,怎麽了?”


    人一旦撒了第一次謊,第二次謊就要容易許多。


    “不對。”


    喬雅搖了搖頭,道:“裁縫店裏不賣這種貧民穿的衣服,隻有地攤商那裏才有貨。”


    啊呀呀呀呀呀!完了完了被發現了!


    露露雅臉上保持著鎮定,心裏卻慌地一匹,她強顏歡笑道:“額嗬…這大概是因為那個裁縫為了多賺點錢,也攬了地攤商的活吧?”


    喬雅卻不糾結這個問題,她眼睛盯著露露雅看了一會兒,忽然又轉移視線道:


    “我之前曾經被人救過一命,他當時就穿著這身同樣的衣服,就連背後的補丁都一模一樣。”


    “啊?真的嗎,他是誰啊?”


    露露雅已經完全被拿捏起了好奇心。


    喬雅也沒賣關子,繼續道:“是一位很有名的男魔法師,被稱作冷焰玫瑰,聽說現在和鍛火之錘冒險團的團長在一塊了。”


    “冷焰…玫瑰……”


    露露雅嘴裏將這個名字反複念叨了好幾遍,她之前也隱隱有所耳聞,卻不如現在這般令人印象深刻。


    她已經將喬雅斷手上的傷口處理幹淨了,接著便將之前提到過的藥物按一定比例混合,均勻地塗抹在傷麵上。


    露露雅偷偷看了喬雅一眼,見後者臉上似乎沒有任何波動,便忍不住誇讚道:“喬雅小姐你真厲害,好多患者在這一步的時候都疼地受不了了,你卻連叫都不叫一聲。”


    沒想到喬雅卻道:“如果你經曆過我身上發生過的事,你也會覺得無所謂了。”


    突然她愣了幾秒,又小聲地道了一句:


    “對不起。”


    “誒?怎麽了?”


    露露雅手裏的動作停了下來,她奇怪地看向喬雅。


    後者卻慢慢地低下了頭,接著道:“你這樣的好女孩不該和我有一樣的經曆,你會幸福健康地活一輩子的。”


    露露雅也愣了一下,接著若無其事地繼續包紮起喬雅的斷手,當做無事發生。


    對待這種病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盡量避免提及病人心裏的傷疤,把她當做一個正常人。


    她做的並不合格。


    等到露露雅將斷手包紮好,接著貼心地告誡喬雅道:“好了,喬雅小姐已經給你處理好了,記得每兩天要換一次,過幾天傷口可能會有點癢,切記千萬不能碰哦。”


    “嗯。”


    喬雅輕輕點了頭,她盯著整潔的繃帶末梢上的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出神了好一會兒,突然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誒?”


    剛摘下手套的露露雅眨了眨眼睛,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她之前就盡量避免這個話題了。


    “如果不方便告知就算了。”


    喬雅偏過視線。


    “不,倒沒什麽不方便的,我叫做露琪。”


    露露雅覺得自己心口有些觸痛,今天她已經撒過好幾次謊了。


    突然窗外傳來一陣喧囂聲,露露雅像是鬆了一口氣般小跑到窗戶邊,眺望聲音的來源。


    難民營前不知何時來了一大堆衛兵,一個戴著高帽子的官員正站在營口,卻不進去,和一個衣著光鮮的亞人在交流。


    原本排隊等粥的難民全部都沒影了,那些四處漏風的破帳篷或者營房裏卻擠擠囔囔的。


    “快把窗戶關上。”


    身後的喬雅著急道。


    露露雅聽話地關上窗戶,卻借著一條小小的窗縫觀察起來,她心想這不會是來抓她的吧?


    一想到這,她便忍不住緊張起來,似乎已經想象到自己被開膛破肚的場景。


    她繼續看向窗外,那個高帽子官員突然從懷裏拿出一張畫,上麵畫著一個女亞人的麵貌,正指著那幅畫作對著那個衣著光鮮的亞人詢問。


    露露雅不由得驚恐地瞪大眼睛,她蹭蹭蹭地往後退了好幾步,接著突然一個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接著有些驚慌失措地摸起了自己的臉,直到摸到一手細膩的幹涸泥沫這才放鬆少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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