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音走了七八日,神醫又給父親來針了幾次,並針對餘大人的頭疼病換了劑藥方,這藥方跟前幾次不同,藥力有些猛,父母每次用完藥都會大汗淋漓,需將汗濕的衣物換下,要洗衣、熬藥,又要忙過年的許多事情,母親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


    餘音便將翠萍留在府裏,餘伯來迴跑,送餘音到鋪子後再迴去幫忙買辦過年用的東西,中午餘音在鋪子跟姐妹們一起用中飯,餘伯晚上來接她。


    這個年是餘音出生以來過的最熱鬧的年,鄭北山剛好從瑪青山迴來了,本來每次跟皇上迴稟西部戰事詳情都是沈培江來,而這次正好趕上過年,沈培江想讓鄭北山陪妹妹過個年,便臨時換了他。


    鄭北山跟餘父餘母也熟悉了,跟著鄭婉婉一起過來了,還有文五和歡兒再加上鋪子裏的五個姐妹,餘音還把齊伯老夫婦一並請了來,餘夫人、餘大人和齊伯夫婦完全插不上手,被大夥推到正屋去喝茶。


    婉婉、餘音和香兒收拾起了屋子和院子裏的花花草草,杜大嫂、江大嫂、翠萍摘菜、洗菜、切菜,文五殺雞、切肉。金秀、莫丹在旁邊幫忙,鄭北山在旁邊看熱鬧,直到端菜上桌,他才算幫上了忙。


    大家嘻嘻哈哈齊下手做了滿滿一大桌子菜,天黑下來,餘音在屋子裏多點了許多燭火像白日一樣亮亮堂堂,大夥圍著桌子坐下來,紛紛舉杯個個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真誠笑容,互相說著祝福的話,玩笑到很晚。


    餘大人、餘夫人迴了後院歇息,齊伯夫婦年紀大了,餘音安排他們在客房住下,餘音鄭北山這些年輕人一直聊天到初一的早上,用過早飯,齊伯夫婦跟著江大嫂她們迴了惠衣閣,文五和歡兒也迴了軒親王府,鄭北山和鄭婉婉則迴了他們住的宅子。


    餘府一下子安靜下來,餘音和翠萍困到不行,跟餘夫人說了聲,兩人各自迴房睡到午時,餘夫人叫她們才起來。


    商鋪一般是過了年的初八開門,惠衣閣也依俗定在初八,餘音裁出的衣裳款式雖無大的出入,但每一件總會有那麽點讓人有眼前一亮的亮點,很受許多年輕女子的青睞。


    開張以來,每日都有衣裳定出,姐妹們日日不停的忙,從來沒休息過,趁著過年餘音就給大家放了幾天假,可她們卻舍不得休息。


    初二起,幾個姐妹便天天悶在鋪子裏忙乎,餘音說了也沒人聽,幹脆放任她們不管了,餘音和翠萍難得在家陪了父母幾天,每日和父親聊聊看過的書,但從來不跟他聊朝中之事。


    別說父親還沒恢複,即便恢複了,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讓父親遠離朝廷那些是是非非,世道不清平,為官倒不如讀讀書,將來父親若能康複,做個教書先生能糊口就好。


    初六這日,餘音難得睡了個懶覺,翠萍來喊她時候已日上三竿,“小姐,蕭姑娘過來了!”


    “哪個蕭姑娘,蕭凝絲?”自從餘大人出事,之前和餘音有過交往的閨中女子都跟她斷絕了來往,再說裏麵也沒有個姓蕭的,餘音立即就想到了蕭凝絲。


    “小姐,就是蕭凝絲!”翠萍笑了。


    “啊!好我馬上穿衣梳洗,翠萍你快幫我,別讓蕭姑娘等著。”


    “我已經將蕭姑娘讓到正屋去了,您不用著急!”翠萍笑著說。


    餘音聽出翠萍的話意,臉一下就紅了。她穩下心,任翠萍幫她梳著頭發,心裏著急也不敢再表現在臉上。


    自己太不矜持了,一聽到跟寶音有關係的人和事情,她總容易緊張、激動、開心甚至有些怕,怕聽到他不再迴來的消息。


    可她能不緊張嗎,這是她心裏記掛的人,她想知道他的一切,無論健康開心、還是憂慮煩悶,她還想知道,他是否也像她想他般的想念她!


    好容易耐著性子梳洗完畢,心要跳到嗓子眼了,依然耐著性子邁著優雅閑適的步子一步步走到正屋門口,稍穩了穩心,餘音邁步進屋。


    蕭凝絲身穿一件赭紅色緊袖長裙,領口、袖口、同色寬腰帶上繡著同樣的祥雲花紋,背後一件白色棉披風,長發挽起一支簡簡單單發簪固定,沒戴任何飾物,她身量本就比餘音高,此刻餘音隻穿一件夾衣,在她麵前更顯瘦小。


    “蕭姑娘!”蕭凝絲剛剛還看著牆上一幅字畫,背對著門,聽見餘音進門的動靜已轉過身來。


    “餘小姐!”


    “蕭姑娘請坐!”


    “不坐了,我馬上要走!”


    “他可有信來?”


    “沒有!”


    “你可是要迴老家去找他?”


    “是!”


    “他父王的傷好了嗎?”


    “他父王殯天了!”


    “啊!怎如此嚴重!怪不得他沒有信來,他一定很傷心!”餘音喃喃自語。


    “餘小姐可有話讓我捎去?”


    “這個請蕭姑娘帶給他,說餘音會一直在酈都等他!”餘音將身上帕子取下,疊方正後遞給蕭凝絲,看著她將帕子揣在懷中。


    “好,凝絲記住了,告辭!”蕭凝絲拱手施禮,轉身要走。


    “蕭姑娘——一路順風!”餘音此刻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該把哪句讓蕭凝絲捎了去。


    “多謝餘小姐!”蕭凝絲轉身走了。


    餘音在椅子上坐下,心中暗自難過:他生下來便沒了母親,如今相依為命的父親又去了,此時的寶音一定悲痛欲絕,我卻無法在身邊安慰他,但願他早點振作,早點迴酈都,我一定給他最溫柔的陪伴,陪他度過最傷心灰暗的這段時光。


    初八惠衣閣和周邊的鋪子同時在一陣陣喜慶的鞭炮聲中熱熱鬧鬧開了門。


    餘音和姐妹們開始了過年後第一天的緊張忙碌,自從有了泰平布莊的扶持,餘音的生意變的簡單了許多,需要的布匹,去告訴一聲泰平的管事,管事便會按照餘音的要求將布匹盡數送過來,等鋪子收迴些錢再一並結上一次布匹的錢。


    如此周而複始,餘音隻安心待在鋪子裏就可以,每日和姐妹們商量著衣裳的款式,日子過的倒是安穩,但安穩的日子總是不能持久。


    這一日剛過午時,小夏去了裏屋找東西,餘音像往常一樣將來鋪子的客人送到門口,剛要轉身迴去,忽然有個聲音叫住了她,這聲音讓餘音頭皮發麻,渾身顫抖定在原地。


    “這不是餘小姐嗎?咱們還真是有緣,本少爺迴來過個年,咱們便又碰上了。”宮成序一身華貴的褐色錦袍,玉冠束發,陰鷙的三角眼此刻眯成一條線,一臉猥瑣的笑著走到餘音麵前。


    “餘小姐從那教坊司出來,居然還學起了做生意,怎麽?買你出來那小白臉也靠不住了麽?竟要餘小姐拋頭露麵自己出來賺錢!


    嘖嘖,你說你何苦,跟了我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非得一次次拒絕本少爺,你看看你跟的這些個人,哪個靠得住?進過教坊司以後,軒親王不要你了吧,現在又被那小白臉拋棄了,本少爺不嫌棄你是個爛貨,你還跟我這裝什麽清純。嘖嘖,這麽多日子不見,餘小姐還是這麽水靈。。。”


    “你什麽人,敢在這撒野,趕緊滾,小心本姑娘叫來廷尉將你趕走!”小夏走出來便看見餘音臉色蒼白,知此人定不是什麽好人,她一把將餘音拉到門內,暗示餘音到後麵去,自己拿一把竹尺挺身站在門口。


    她混跡街頭多年深知街頭混混的理論,要先聲奪人,能將人嚇走便好,嚇不走的也得罪不起,那就準備好跑。


    “吆喝,這小妮子還挺兇,哈哈。。。”宮成序上前一步剛要伸手,屋裏的姐妹們聽見動靜都跑了出來,看見餘音蒼白的臉色,將她擋至身後,幾人堵在門口不讓宮成序進來。


    誰知那宮成序臉皮比城牆還厚,挺著身子往姑娘們身上靠,姑娘們嚇得後撤兩步。小夏膽子大,拿著竹尺抵在宮成序身上不讓他再往前走,那宮成序伸手抓住尺子,猛喝一聲:“拿來吧你!”將小夏連人一起拉倒在地。


    “我跟你拚了!”小夏爬起身,手腳一頓亂舞往宮成序臉上招唿過去,江大嫂、杜大嫂也不甘示弱,紛紛衝上來對著宮成序就是一頓撓,宮成序沒想到一幫弱女子敢跟他動手,瞬間臉上被三人抓了幾個血道子。


    那些打手們看宮成序被一幫女子抓傷了臉,跟小夏三人拉扯起來,宮成序騰出空抹一把臉,氣的哇哇亂叫,“小娘們,敢打本少爺,給我打,給我把這店砸了,砸砸砸。。。”


    江大嫂、杜大嫂、和小夏哪是這幫精壯打手們的對手,三人被扯著頭發拉倒在地,宮成序將桌案上的布匹和衣服往地上一頓扒拉。


    餘音和金秀、莫丹見小夏和杜大嫂、江大嫂被打倒在地也顧不得害怕,拿起手邊能拿到的東西和這些打手們打起來。


    她們始終是女子,力氣小手裏東西沒揮舞幾下,便被打手們奪了過去,他們將屋子裏的東西一頓亂砸,宮成序將東西扒拉地上還不算,跳著腳在上麵狂踩,霎時那些做好的衣裳和布匹被踩的七零八落,慘不忍賭。


    宮成序打砸一番後,見門口看熱鬧的人都對他們指指點點,又囂張的衝看熱鬧的人罵了幾句,才帶人趾高氣昂的走了。


    看著鋪子被砸的一塌糊塗,餘音又氣又怕抖成一團,小夏和杜大嫂、江大嫂站起身披散著頭發叉著腰對著宮成序走的方向跳罵“他爹和哪個窯子裏的騷貨生出來這麽個沒人味的東西。。。”


    “這個天殺的,他爹教過這個畜生怎麽做人嗎?。。。”


    “缺德喪良心的東西死了也沒人埋。。。”金秀和莫丹抹著淚默默收拾地上的布匹和衣裳。


    鄭婉婉過年也沒間斷日日帶著香兒去流民營,隻每日下午和香兒從流民營迴來拐到成衣鋪子來坐會,今日來離老遠便看見門口圍著人,她快走兩步,看到屋裏一片狼藉騰一下怒火就起來了,“這是誰幹的?”


    “婉婉姐姐,你怎麽才來?”金秀哭著說。


    “這是誰幹的?說啊,我宰了他!”


    “宮成序。。。是宮成序。。。”餘音抖得厲害好容易才從牙縫擠出這個讓他厭恨到極致的名字。


    “又是這個畜生,他還沒完沒了了,我要殺了他!”鄭婉婉氣的轉身就走,江大嫂、杜大嫂、小夏三人馬上附和“走,我們跟你去!”


    餘音忙伸手拉住婉婉,淚眼婆娑的看著她“婉婉姐,不要去,他們人多,咱們打不過他的!”


    “打不過,咬我也要撕下他一塊肉來!”鄭婉婉掙脫餘音還要去。


    “婉婉姐,你去了又能怎樣呢?他們勢大,咱們鋪子還要開門,你越氣,他越囂張,忍忍吧!”餘音雖然氣的心口疼,但她還沒失去理智。


    “那這些東西白白讓他糟蹋啊!”


    “算了婉婉姐,咱們自認倒黴吧,我們不理他,他覺得無趣自己就不來了!”金秀膽小,怕鄭婉婉吃虧,哭著也來勸。


    “氣死我了,明天我不去流民營了,我就在這守著,看那個畜生還敢來!”鄭婉婉氣唿唿賭氣蹲在地上。


    金秀和莫丹繼續收拾被打亂在地的布匹、衣物和滿地的零零碎碎,香兒也蹲下來幫忙,餘音小夏、杜大嫂、江大嫂三人都跟著默默收拾。


    鄭婉婉蹲了很久,許是蹲累了,站起身對著大家夥說了聲,“我先迴去了!”頭也不迴走出門去,香兒忙著跟上去。


    “婉婉姐!”餘音喊住她,婉婉轉身又迴來,氣唿唿不出聲。


    “婉婉姐,不要跟鄭大哥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軒親王不在,沒人為我們撐腰,咱們還是少惹事端!”


    此一時彼一時,以前鄭北山對餘音不過是路人,可現在,日漸熟悉起來,餘音跟婉婉又如此要好,鄭北山待餘音已不再像從前那般事不關己。


    鄭婉婉想了想,自己哥哥那衝動脾氣,若知道了,肯定能殺了那宮成序,點點頭,答應一聲“我知道了!”轉身和香兒一起走了。


    餘音和大家夥一起收拾幹淨地上,隔壁鋪子齊大伯聽到動靜過來看了看歎口氣,迴後院找來兩個盆,金秀和莫丹將髒了的衣裳放進盆裏端去後街溪水邊去洗了,迴來又將髒了的布匹也拿去漂洗一遍,還好衣裳和布匹隻是髒了,損失不算太大。


    傍晚時候,文五聽鄭婉婉說了後匆匆趕過來,看著鋪子已經收拾幹淨,問了幾句,看餘音和大家也沒甚異樣,餘音又囑咐文五一番,便讓他迴去了。


    第二日,香兒一個人去了流民營,文五、鄭婉婉待在鋪子裏,可直到元宵節,宮成序卻再沒來,又半月過去惠衣閣陰霾慢慢消散,日子重新恢複了平靜。


    過年之前,流民營的流民大部分都已散去,隻那些無家可歸的人不願意走,有餘音鼓勵大夥開墾的那些土地收獲的糧食,流民營的人日子過的也算安穩。


    鄭婉婉和香兒長時間跟流民營的人相處有了感情,鄭婉婉依舊日日跟香兒過去看看,幫著年紀大的老年人做些補補涮涮的小事情,也跟著大夥去地裏看看生長的菜蔬和莊稼。


    下午就到鋪子裏來,有時還帶來些流民營的鄉親們種的菜蔬,邊跟姐妹們聊著,邊幫忙做些小活,晚了幹脆就不走了,跟姐妹們擠在一起住下,鄭北山也過來好幾次,坐那兒跟她們閑聊幾句。


    餘音囑咐過,所以大家都沒敢跟他提宮成序來過的事,屋子裏再次有了笑聲,一切仿佛又迴到了從前。


    生活往往喜歡在人毫無防備的時候給你沉痛一擊,當所有人都以為宮成序的事情已經成為過去,可他偏偏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又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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