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槐將唐汐知狼狽的模樣看在眼中,心裏不由一陣難過,他主動拎起另一桶水,倒在了水缸中,一邊說道:「嫂子,我娘以前不是這樣的,也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居然對你這麽不好。不過我年紀小,吃喝用度都靠家裏,是沒資格說娘什麽的,隻能多少幫襯你一些,等哥哥迴來再說吧!」


    唐汐知心裏頭一陣溫暖,安家的兩個孩子都是好的,至於安大娘……安碩及安槐都說她本性並不是如此苛刻,那代表著她可能受到了什麽刺激或挑撥,等她弄清了安大娘的性子,她相信自己有辦法讓安大娘不再針對她,所以對於眼前所受到的磨難,她隻當成是熟悉的階段,著實不以為意。


    「安槐,聽說你在讀書,是跟誰學的?學到了哪裏?」她閑聊似的問起了安槐讀書的情況。


    安槐細聲說道:「之前村裏住了個老秀才,哥哥讓我去和他學,學了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後來老秀才過世了,哥哥就去縣裏買書讓我自己看,現在已經看了四書,五經還沒來得及學。」


    才十二歲,而且沒人帶著,就自己看了四書?唐汐知想了想,突然試探性地問道:「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是什麽意思?」


    安槐毫不猶豫地說道:「孔夫子那句話是說,在家中要孝順父母,出外要敬事長上,行事謹慎認真,誠實守信,對人廣施親愛,親近仁人君子。能夠做得到這些之後,才開始研習學問。」


    唐汐知笑笑地道:「你怎麽理解這句話的?」


    「我覺得……孔夫子並不是單指行完這六件事之後才能開始讀書,而是認為學習是高尚的一件事,隻有自己行事根本都做到了道德的基礎,才有讀書的資格。」安槐說得有點猶豫,因為書文的意義他都是靠自己去領悟,所以即使背得滾瓜爛熟,他也不敢確定自己的解釋就是對的。


    唐汐知眼睛一亮,如果這真是靠自己理解的,那麽她似乎發現一顆蒙塵的寶石了。「你認為你做到了嗎?」


    「我……」安槐有些訕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頭。


    唐汐知瞧著那與安碩有五分像的臉,又看到兄弟倆做出一樣的姿勢,不由笑了開來。


    「其實我覺得你做得很好。」她緩緩地解釋道:「你與安碩都一樣,雖然知道母親態度有問題,卻都能盡量達到母親的期望,兄弟之間感情友好和睦,這已做到了孝與弟。謹慎忠信我相信你都有了,否則你無法將論語理解得這麽深,泛愛眾也是有親疏的,我們愛惜好人,不損害壞人,如此一來善惡得分,自然能親仁人遠小人,入門那日我見你幫忙招待客人應對得體,不管賓客心性好壞都不失禮,這部分你也做得很好。


    「隻不過,如今母親或許有什麽想不開的,也或許她被誰挑撥了,有她的迷障要破,你身為兒子卻不能因此怪她,反而要勸著幫著她步迴正軌。我也是,我是她的媳婦,即使被她針對了,卻不能不明就裏的就怨迴去,她不喜歡我總有個原因,那麽我改了就是,總是會


    改到她沒話說的,如果她始終不喜歡,那麽我遠著她就是了,總不能煽動你們兄弟去與她對立,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安槐想了一下,慚愧地點頭。「我明白了,我知道母親做錯了,該設法去導正,而不是心存怨念,一心想要反抗。我剛剛罵了母親,是我錯了,要不是嫂子明白事理,說不定還會被我影響,日後更加痛恨母親呢!」


    「是啊!我看得出來娘不是不明事理的,如果你願意幫我開導她,我很高興,但可別與她對著幹,那隻會加深嫌隙罷了。」這句話才是唐汐知今日與他論學的真正用意。


    「嫂子,你也讀過書嗎?你讀得比我好多了。」安槐有些欽佩地道。


    「不過是瞎讀了一陣,比起你們這種以科考為目的的書生還差得遠。你會覺得我讀得比你好,是因為我多讀了旁人的注釋,而你隻是照本宣科,但能有如今的理解也已經非常不錯了。」唐汐知察覺了安槐的天分,身為長嫂,她不忍心看這樣優秀的孩子埋沒在小南村,很有一種衝動要幫他出人頭地。


    「這樣吧,那些注釋我都還記得,當年我讀的都是經學大家的手筆,改日我將它默寫出來給你,或許字句有些更動,但大體上意思是沒錯的。」


    安槐聞言喜上眉梢,笑得眼睛都彎了。「謝謝嫂子,我們先去挑水吧!」


    這一刻,他真真切切接納了這個美若天仙的長嫂,同時也佩服得五體投地。她不隻長得漂亮,腹中才華更是一等一,他大哥真是撿到寶了,居然能娶迴這麽美好的女子。


    唐汐知淡淡一笑,倒沒有拒絕他的幫忙,一人拿著一個水桶往河邊去了。


    接下來幾天,除了唐汐知因為動作慢被數落了幾次,之後安大娘便發現她交代的工作唐汐知都能順利完成,而且動作越來越俐落,甚至她沒吩咐的,比如曬棉被、種菜苗、納鞋底等等,唐汐知都自己擔了下來,百忙之中還做出了一雙新鞋給她這個婆婆,讓安大娘想挑毛病都沒得挑。


    於是,她的心虛日益加重,都不太敢再吩咐什麽,就連安槐有時候會幫唐汐知挑水,她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日子就這麽順順地過了下去。


    不過安大娘總覺得這個下馬威施得一點都不痛快,她的媳婦兒好像也沒有像趙秀秀說的那樣驕縱任性,所以她對於這樣的情況是否要繼續下去開始有些舉棋不定了。


    這兩天應該是安碩從縣裏迴來的日子,安大娘從早上心情就很不錯,起床後梳洗一番來到廳裏,一碗菜餡餛飩,還有一碗小米粥,一盤木耳炒山藥,一碟拍黃瓜拌腐乳已經放在桌上等著她了。


    她知道這是唐汐知為她準備的,這個媳婦也不知道哪裏學來的廚藝,明明是寒酸的材料,卻日日都能變出不同的花樣來,她吃了一口菜餡餛飩,餡料清甜香脆又飽滿,好吃得她一雙眼都眯了起來。


    這時候住隔壁黃家的黃大嬸,也就是和唐汐知一起洗衣的黃嫂子她婆婆,拎著一把長豆子過來,逕自進了廳裏,邊走邊說道:「安大娘起這麽早啊?還以為會是你的媳婦兒在廳裏,我還拿了些豆子來送她呢!她上迴教我的醋溜土豆絲真是不錯,你呀,娶了這麽個賢慧又漂亮的兒媳婦,真是有福氣。」


    家裏的人被讚美,安大娘自然也是舒服的,隻不過對象是唐汐知,她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哪裏像你說的那麽好呢?」


    「這樣還不好啊?」黃大嬸可不是開玩笑,椅子一拉就在安大娘旁邊坐定,細細數來,「你那兒媳婦從早忙到晚,我們可都是看在眼裏的,洗衣煮飯喂雞種菜一把抓,誰家的媳婦兒一天裏能做那麽多事,從來不埋怨的?甚至她還要去河邊挑水,你也直(是的,挑水是男人的活,怎麽讓兒媳婦去做呢?雖然你家碩子去縣裏工作了,但還有槐子啊!那孩子也十二歲了吧,你這做婆婆的連水都讓兒媳婦挑,自己兒子在家享福,就不怕你家槐子被人數落地脊梁骨都戳斷了啊?」


    安大娘驚道:「對啊,我沒想到那麽多!」


    黃大嬸又瞄了眼安大娘隻吃了一口的早膳。「你再瞧瞧你早上吃的,這餛飩是薺菜餡的吧?咱們家其實吃得和你家差不多,可是那薺菜是直接摻進粥裏煮成一鍋,誰心思有那麽細還去包餛飩?剩下的菜色頂多弄些醃蘿卜將就吃吃,但你媳婦兒還炒了木耳和山藥,這味道聞了就香,肯定滴了麻油,麻油夏天吃燥熱,可是老人家不能不補,她這是為你著想才加了一點。連拍個黃瓜都拌了腐乳,口味不那麽膩,小米粥又香又濃還在冒著煙呢,那是掐準了你起身的時間呢!她對你那麽用心,你可別隻顧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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