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火燒屁股似的,上了馬車一路狂飆,到了城外賈敬修道的玄真觀。


    他是萬萬沒想到,就因為自己尋思著在家裏和王熙鳳多溫存幾天,結果就遇到了東府這麽大的事情。


    寧榮兩府打斷骨頭連著筋,說到底都是一家人。


    因此不管賈敬的決定是怎麽樣,作為西府小輩裏唯一拿得出手的男丁,這幾天肯定都有的賈璉忙的了。


    賈璉坐在車廂裏,是越想越晦氣。


    他心中下定了主意,等到東府這破事平息了,自己立馬就啟程去揚州看著鹽號,


    神京這裏,大爺還就不伺候了。


    思維飄散著,就在已經想到了揚州瘦馬的水滑肌膚時,車簾前車夫的一聲提醒把他叫醒。


    “二爺,玄真觀到了。”


    賈璉這才驚醒。


    他趕忙從車廂裏下來。


    如今事態緊急,賈璉也不搞拜帖這種虛頭巴腦的,直接就從道館門口衝了進去。


    好在玄真觀是賈家全資搭建的,看門的道童香客不認識,卻是把賈家人上上下下認了個遍,也沒有攔著賈璉。


    賈璉進了道館便急匆匆的向賈敬的丹房衝去,待臨近了方才略微放緩腳步,在門扉上用力的敲了敲。


    他語氣焦急:“敬太爺,我是璉兒啊,東府那邊有急事!”


    可是賈敬足足過了半炷香多的功夫,方才推門而出。


    賈敬身上穿著灰色的道服,長長頭發披著沒有束起來。衣衫及地手持拂塵此刻看著賈瑜淡漠道:“你來這裏何事?”


    賈璉被他僵硬的目光注視著,身子猛地一個激靈。


    心裏想著:這敬太爺修道,怎麽如今修的越來越沒了人味?


    他不敢囉嗦廢話,如實的將賈蓉弑父、殺弟的暴行逐一講出。末了連聲的催促道:“太爺,現在家裏老祖宗她們都等著你迴去拿個主意呢,咱們還是快上車吧。”


    賈敬如僵屍一樣死板無情的臉龐,在聽到賈璉的話後終於罕見的流露出了幾分動容。


    他神色略有傷懷,輕聲低語道:“又是子弑父?”


    賈敬搖了搖頭,拂塵一甩,阻止了賈璉想要拉他的舉動。


    身上剛流露出的幾縷人味複又散盡,道士賈敬抬頭看著天空決絕道:“你迴去和老太太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蓉兒既然做了,就要承擔對應的後果。”


    “這所謂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如今這般下場也不過是東府命中注定罷了。”


    賈璉以為賈敬最後這一句說的是平日賈珍太過苛罵賈蓉,如今便遭了報應。


    他在旁邊聽得是目瞪口呆,神色呆滯,此刻已經徹徹底底的懵逼了。


    東府玩的這麽大?


    平常看著大家都笑嗬嗬的,一到動了刀子的時候。


    祖孫三代一個盼著一個死?大家都別想活了?


    賈璉支吾著:“這這這...敬太爺,東府如今可就蓉兒一個了啊!”


    他還想再勸勸賈敬,讓他收迴這份心思。


    可惜賈敬,竟是理都不理他,直接轉身迴了丹房去。


    隻留下一句歎息在賈璉耳邊輕輕迴蕩:“這就是報應啊...”


    賈璉心道一聲:壞了!這敬太爺現在是修道修得傻了,如今連這報應都信了。


    他對這種言論嗤之以鼻,自己偷人偷了那麽多有夫之婦,怎麽沒見到什麽報應?


    他將賈敬前前後後說的這幾句話默默記在心裏。


    心裏尋思著等到迴去時候,如果老太太問起來,賈璉就原封不動全說迴去。


    至於老太太賈母和二老爺賈政如何想,賈璉是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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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所謂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天子腳下,正如賈赦所言,想要瞞過皇帝的注意實在太難了。


    大雨停後不過兩個時辰,紫禁城裏的兩個皇帝便幾乎是在同時收到了寧國府巨變的消息。


    宣文帝那邊還好說,他心中早有預料,此刻接過太監夏守忠的情報,也隻是嘖嘖稱奇。


    “這賈瑜,還真是個狠辣的,寧國府裏這幾個說死就死了。”


    夏守忠作為捧哏,適時的搭話道:“陛下,這不說明這小家夥正是個有能為的嗎?也隻有這樣的才能被陛下看中。”


    宣文帝點點頭,得意道:“你這狗奴才,話說的倒是在理。這小子如果不夠狠,又怎麽能真心為朕出力?我不怕他狠,就怕他不狠啊。”


    宣文帝視賈瑜為手中尖刀,自然是希望這把刀用著越鋒利越好。


    他狼毫禦筆清點,輕輕道:“你說,該給這小子封個幾品將軍才合適?”


    夏守忠立馬萎了,牢牢閉嘴不置一詞,隻接話拍了個馬屁:“哎呦陛下,這種事奴才哪懂?依奴才看,陛下想封幾品就封幾品!”


    皇帝哈哈大笑,沒有再多說什麽。


    反觀太上皇隆治帝的龍首宮裏,氣氛就不那麽和諧了。


    隆治帝今年七十多歲,古稀之年又兼之學道煉丹,按理來說他應該仙風瘦骨,看起來頗有氣質才對。


    可隆治帝一身樸素的道袍,邊角處卻又繡起了張牙舞爪的金龍,整個人的氣質反倒有些霸氣,不似修道之人。


    當然,上述的這些感覺,龍首宮裏的侍女奴才是萬萬不敢說的。


    甚至,他們就連偶爾在心裏想一下都不敢。


    虎老威猶在,隆治帝雖然退位十年了,但是仍然讓這些奴才心有畏懼。


    戴權跪在大理石地磚上,視線死死注視著地麵上的斑紋,眼珠是一轉不轉,整個人幾乎是匍匐著的。


    這是因為在剛才隆治帝接過了情報看後,情緒久違的暴怒了起來。


    隆治帝牙關緊咬,恨意洶湧:“子弑父?子弑父!”


    “真是報應啊,哈哈哈哈。”


    戴權不是賈璉那個糊塗蛋,他明白隆治帝為何發怒,又為何大笑。


    十多年前,廢太子借著隆治帝病重時起兵造反,意圖效仿唐太宗,逼父退位。


    然而就如同趙匡胤黃袍加身一樣,廢太子起兵之後,原本隻想著和平演變上位登基的他,被手下一步步逼得要進行弑父弑君之行。


    幸得昔日的京營指揮使賈代善及時勤王,將隆治帝從亂軍之中救出,也正是憑借著這份救駕之恩,賈家在這場波及朝野的大風波裏得以保全。


    而就在十多年後的今天,昔日廢太子的心腹之一,賈敬的後人,在寧國府做出了同樣的弑父舉動!


    這是循環?還是報應?


    不得而知。


    隆治帝怒,是因為他因此想到了當時自己的狼狽,想起這些奸臣對賢良太子的蠱惑。


    隆治帝喜,是因為他認為這是遲來的報應,是上天對逆臣的懲處!


    他袖子一拂,將戴權遞上來的情報掃在地上。


    太上皇恨聲道:“你去告訴皇帝,這個弑父的逆子,必須要死。”


    戴權頭垂得更低了,狠狠在地磚上麵磕了個頭應道:“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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