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大早,我媽坐在我床頭,不說話。我扯過被子蒙住了頭。


    “欠了多少?”我媽終於開口。


    “很多。”我再次裹緊了被子。


    “到底多少?”我媽追問。


    “300多萬吧!”


    我媽不再言語,聲音有點發顫:“那就賣房吧。”


    我瞥見她略顯發福的背影,心裏一陣發酸。


    妻子準備開車上班,走到停車位,就大喊起來:“郝時代,出來!”


    我跑出去一看,停車位空著。看了眼短信才知道,車子裏果然暗插了gps,做車輛抵押的沒唬我,才逾期三天,他們昨晚就像賊一樣把車開走了。


    期間,我的手機家族群“郝家門”炸了鍋。親戚一個個都說接到了我的催債電話,他們問我是不是賭博了。


    我還發現,家裏最有錢的大伯已經拉黑了我們家,他是上海一家牛奶公司的高管,第一時間和我這個疑似賭徒撇清了關係。


    我尋思,我的事兒和賭博也差不太多。


    我做的是倒賣牛奶的生意。從牛奶公司倒些低價奶,在各區的小店裏見縫插針地供應。


    兩年前,某無人貨架便利店a輪融資成功,我的高中同學錢飛是創始人團隊之一。在同學聚會時,他搖身一變,成了大家嘴裏的錢總。


    一同學也跟著調侃我,“咱們郝時代也不錯,白手起家。”


    我低調地笑笑,“哪呀。我和菜市場的攤販沒什麽兩樣的。”


    “好歹是個老板嘛。”錢飛給我倒了杯酒,“而且你代理的也是牌子貨。”


    我一口悶,透了句:“不就是靠我大伯父的關係嘛……”


    錢飛:“你大伯父是?”


    我瞅見了錢飛眼裏的閃動,明白機會來了。我接上話茬,“他是上海分公司的總經理。”


    錢飛把手重重拍在我肩上,耳語了一句:“兄弟,吃完飯我請你喝茶。”


    我迴敬:“你瞧你,有身份了,給兄弟布置任務也搞得神神秘秘了。”


    說完,我倆哈哈大笑,又互相敬了酒。


    ·【2】


    我和錢飛是高中同學。雖然我倆性格不同,錢飛溫和,我比較熱忱,但說來也怪,我們在球場上的配合卻出奇得好。


    錢飛的進攻特別好,我的防守特別好。換言之,錢飛的防守是豆腐渣,我的進攻是肉包子打狗。


    高一那年,學校舉辦籃球比賽。其實我們班稱得上會打球的也就我倆,其他湊數。但我和錢飛硬是把我們班級這支魚腩帶進了決賽。


    那場比賽,我們還差一個球,快結束時,我在三人合圍中拿下了進攻籃板,傳給了三分線外的錢飛,然後大吼一聲。


    我用筷子敲了下酒杯,問錢飛:“你記得我當時吼了啥?”


    錢飛笑說:“記得!你吼‘別猶豫,投不進有我呢’!”


    我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風口上,豬也能起飛。錢飛的便利店在全國有1萬個貨架,這可是龍卷風。


    當時妻子提醒我,錢飛的便利店這個月結上個月的貨款,說白了是賒賬拿貨,而我們的進貨是現款交易,這活,就有風險。


    “有風險才有商機。”我自信滿滿。並告訴妻子,每一單的5%的“返點”,是我們給錢飛的迴報。


    頭兩個月,我的訂單就達到了上百萬元,超過了我現有的資金流,我毫不猶豫地質押了房產。


    大批的貨物從新租的倉庫中進進出出,我成了貨真價實的“郝總”。


    隻不過,沒多久,財經新聞頻頻爆出這個連鎖便利店經營困難的負麵新聞,當時我還有300萬貨款沒有結。


    我想著,錢飛是兄弟,5%的私人好處我也給了。他是創始人之一,結款這事兒,他總能幫我兜底吧。


    後來的日子裏,我打錢飛電話,他總是借口說忙,安慰我貨款的事他記著呢,可是,貨款卻總不見進賬。


    我的債務越滾越大,我不停催,錢飛就不再接我電話了。


    這時,手機又是一陣狂炸,不用說,都是催債的,可這個,我不敢不接。


    “郝時代,你抵押的房子已經逾期兩周,這個月再不還,我們就要采取措施了!”房產抵押的說話很不客氣。


    “能不能再寬限幾天,我正準備賣房……”我哀求。


    “我可提醒你,你的房子要被法拍,價格就把握不了了!”


    我還想再爭取一下,對方掛了電話。我把頭撓得像雞窩,決定換個手機繼續打給錢飛。


    沒想到電話居然通了。


    我有些興奮:“喂,錢總,我是郝時代啊。”


    “你說。”


    “就是,那個,300萬的貨款什麽時候結賬?我,這都等半年了。”


    明明是他欠了我的錢,我倒顯得有些結巴。


    “哎呀,公司現在困難,你是知道的。”


    “就是,沒錢了?”我說。


    “等等吧,再說,結款是公司的事,不是我的事。”


    “我知道,但你幫我想想辦法啊。你曉得,我今天都掛牌賣房了!”


    “那是你的事。”錢飛丟下這句,就掛了電話。等我再撥迴去,提示關機。


    我忍不住罵了娘。房子的事沒法再拖,我趕忙去中介掛牌。


    ·【3】


    中介門店裏,一個西裝筆挺的瘦高個迎上來,我滔滔不絕地開始介紹,從家裏的裝修到房子細節,中介笑著說:“怎麽你倒像個領人買房的中介?”


    我卻顧不上開玩笑。中介說,“這上海外環100平的房,耐心點能賣300多萬,如果280萬,我有信心。”


    我大手一揮:“你掛吧,盡量賣290萬。”


    他握了握我的手:“郝總,我竭盡全力。”


    我點了點頭——就衝他喊我郝總。


    我老婆經常調侃我,別人叫你聲郝總,你就什麽事都應了。那些讓我進貨的品牌商,就像後宮妃子叫皇上,把我手上那點錢都給雨露均沾了去。


    那段時間確實很風光。我請錢飛喝酒,一時興起,迴到母校。趁著夜色,我們翻牆溜進學校。


    錢飛指著球場上的籃筐,說當年那記三分球,空心入網,全場的歡唿聲,他永遠不會忘。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兄弟你盡管放手幹,有我支持你呢。


    錢飛望向天空,好像在看很遠的地方。他告訴我,他聽見了納斯達克的歡唿聲。


    “納斯達克?你們公司要去海外上市?”


    錢飛給了我一個肯定又帶著驕傲的眼神。


    “我會做敲鍾人,讓全場為我歡唿。”錢飛仿佛迴到了高中時代。


    “我給你遞錘子就行。”我笑著說,“就像當年給你傳球一樣。”


    夜色中,我倆的笑聲迴蕩在操場上,和當年贏球後,笑得一模一樣。


    ·【4】


    當天晚上,睡在床上,妻子一直不說話,冷不丁突然問:“地鐵七號線最早一班是幾點?”


    “大概,6點吧。”我隨口答。


    說完我才想起來,妻子結婚後就沒再擠過地鐵。


    車是結婚時買的,內飾被我老婆糊成了粉紅色。去年我還笑話她,說企業家的夫人坐粉車,別人以為你是我包的二奶,哪有正房夫人該有的氣質。


    結果這才一年,我的房子就要保不住了。無論如何,我對自己說,要幫老婆把車保住,好歹讓我看起來還算是個男人。


    第二天,我去車抵公司交了錢,把車子開了迴來。


    沒想到,中介可以那麽快找到下家。


    來看房的是一家五口,他們像買菜一樣對屋子挑挑揀揀。中介拉我到樓外,開門見山告訴我,說人家心理價位是265萬。


    “270行嗎?我不是隻有房子的債要還。”我掐滅煙頭冷冷地迴道。


    我剛說完,中介就一溜小跑進屋去,嘴裏嚷著,“我來搞定。”


    我也想進屋,迎麵來了個西裝革履的眼鏡仔。我猜到他是來討債的,下意識地用身體堵在了防盜門前。


    眼鏡仔是代表銀行來催款的,說我透支的已經四個月了。


    我沒好氣地說了句,“別人還欠著我的錢呢。要不,我的債,你去幫我催?!”


    話剛講完,老遠就有人衝著我吼:“郝時代,你媽的在啊!”我順著聲音望去,隻見一胖一高一光頭,三個糙大漢向我走來。


    光頭警告我說今天先把利息還了,3萬8,一分不能少。我索性就豁出去:“這半年裏麵,我也還了6萬多了,剩下的就不能緩緩?”


    “緩個毛。”光頭身後的圓肚子打斷我的話,“我們做的是短平快。”


    “短平快?”我嗬地一聲冷笑,我這個堂堂郝總,卻不如眼前的幾位三教九流來的清醒。


    現在看來,我和錢飛做的生意,就像泡沫。我就像個冒著鼻涕泡的熊孩子,被現實揍得滿地找牙。


    眼下,這三人上來拉扯,執意要把我帶走。直到我掏出手機,準備打110,他們才作罷。


    等他們走後,我剛喘口氣,眼鏡仔遞給我煙,說:“大額透支信用卡,是涉嫌詐騙。郝先生,我們這兒有人蹲進去過。”


    見我沒接他招,眼鏡仔又說,“現在銀行急,萬一起訴做了財產保全,剛好卡在房子交易的檔口上,影響了您過戶……”


    眼鏡仔挑了下眉毛看著我。這話打在了我的七寸上,我突然覺得他比那三個人還狠。


    等看房的人和中介也一起出來。那家子人麵帶微笑,而我妻子跟在後頭,陰沉的臉在夜燈下,難看得像張撲克。


    她掏出一張我媽的卡,衝眼睛仔說:“六千,多了沒有,不行你就去告郝時代,我也不管了。”


    眼鏡仔利索地從公文包裏掏出台pos機,沒幾下,交易完成。中介小夥也說買房的今天迴去商量下,爭取明天定下來。


    看著眼鏡仔和中介遠去的背影,我在妻子麵前抬不起頭。


    妻子往車的方向走,說要住娘家躲債。“什麽時候迴……來?”我本想說迴家的“家”字,可這字就像卡在喉嚨裏的痰,沒法吐出來。


    妻子不理會。我又說:“老婆,我會把事情都弄好,再找個工作,以後再不折騰了。”


    妻子的左臉有些微小的抽動,一聲不響發動了車。片刻,她把車又開了迴來,搖下車窗,遞來五百塊錢。


    我攥著現金,在車後大喊:“晚上慢點開”。我的聲音嘶啞得像狗叫。


    ·【5】


    中介小夥在早上9點打來電話,說大事已定,我剛舒口氣,他接上一句“但是”,我的心又吊了起來。


    “郝總,您的房子還有237萬的債務需要先清掉才能過戶……”


    啊?我聲音開始發顫,“我哪裏來的錢去先清債?”


    中介開始賣關子:“郝總,您看您急的,我早就給您安排好了,您先來我門店,我們去走流程。”


    到門店,買房的那家人也來了。中介小夥解釋了一通,大概意思是,如果買方直接給錢,怕我不過戶就跑了,所以都得走公賬。


    總而言之,我得先把房子裏的賬清了。


    簽完合同,中介說帶我去找墊資方。我這下反應過來,是啊,可以找人墊錢“過橋”嘛。


    路上,中介問起我的債務,“聽說郝總的生意是給超市供貨?”


    我點點頭,把錢飛公司欠我300萬貨款的事說了一遍,順帶又借了他的手機打給錢飛碰碰運氣。


    電話響了很久,總算通了。


    “錢總,我郝時代。您看能不能……”


    “我在國外,公司正在談融資的事兒,敲定了,你的款第一時間會到賬。”


    “那之前給你5%的好處費,兄弟,你先還給我……不,權當是我問你私人借的,讓我調度下,這總行嗎?”


    “投資方代表來了,我不方便,迴頭再聯係。”


    “喂——錢——”對方早已沒了應答,我尷尬地看了中介一眼。


    中介安慰似地拍拍我,“省省吧,這人一看就沒把你當兄弟。”


    是這樣嗎?我沉默了。


    在我的心中,錢飛一直是我的兄弟,我們高中畢業後,雖然相聚的時間少了,但每年假期都要約幾次籃球。


    是啊,僅僅隻是約幾次籃球。我仍舊扮演傳球手,他則是犀利的終結手。他享受歡唿,我給他鼓掌。可錢飛有沒有把我當兄弟呢?


    我又想起那天,我倆在高中的操場上,我說要做他的“遞錘人”,錢飛說,他會握著我的手,一起敲響納斯達克的鍾。


    同甘共苦,大秤分金銀,就是男人們的熱血。


    ·【6】


    墊資方在徐家匯的大樓裏,前台處一群人排著隊。對接的人告訴我,這都是來應聘放貸業務員的。


    對接人自稱小張,梳著大背頭。他管我要了征信和相關材料去外頭兜了一圈,便拿了合同迴來開始說明,一個月的期限,墊資費用是2.5個點。*0.025=元,我背上開始出汗。


    “能少點嗎?張總,要不是別人也欠了我的債,我不至於……”


    “郝總,您要覺得不行,可以迴去考慮下。”


    事已至此,我隻能答應了。我快速地把合同簽完,以為事兒都結束了,小張說要付5000塊手續費。我立馬火了:“剛才為什麽不一起說,”


    小張說這是兩筆賬,差這5000塊,走不了程序。我隻好掏出我媽的卡刷了錢。


    中介小夥讓我去樓下等會兒,他還有些事兒和小張溝通。


    我走到大廈下麵,思索片刻便知那5000塊的門道,肯定是給中介的迴扣。真是豬死了,蛇蟲鼠蟻也能吃頓飽。


    突然,我看到個熟悉的身影在大廈附近晃悠。那人不正是錢飛嘛。怒火直往我腦門上衝。


    我衝上前,一把揪住他,“你、你不是在國外麽?”


    錢飛顯得很冷靜,甚至讓我覺得,那是一種冷酷。


    他反手擒住了我的肩,冷冷地說,“有什麽事,別在這裏吵,大家都不好看。”


    我內心的壓抑,就像微波爐裏的玉米,爆開了。


    “錢呢!”我像那些跟我催債的人一樣,滿臉兇惡。


    我用盡渾身力氣,用手緊緊鉗住錢飛的手腕,生怕他逃走。錢飛力氣大,猛推了一把,我一個踉蹌,一屁股坐在馬路伢上。


    我摔得不輕,一時半會兒起不來。


    錢飛看著我,眼神複雜,他丟下一句:“公司資金困難,如果你等不了,可以去法院起訴。走流程。”


    走你媽的流程。我罵了一句,坐在地上,覺得冷颼颼的。


    周圍的人紛紛遞來好奇的目光,中介趕緊把我扶起來,一把塞進小張的奔馳車裏。


    中介給我遞上支煙,說:“你這朋友把你當豬宰了。”


    小張接話:“這世道,出事了,一個比一個溜得快。”


    我感覺鼻子有些酸,撇過頭,不再說話。


    ·【7】


    到房抵公司走一遭,房子上的欠賬總算都清了,就像在澡堂刮走了一身泥。


    張總把我送到了我爸媽家巷口。


    我轉念一想,躬下身,堆著笑臉朝車裏探頭,問:“張總,您們公司招人有年齡限製嗎?”


    “40歲以下就行,郝總家有人想找工作?”


    “是我本人。您看……”


    小張頓了頓,給我發了招聘信息和聯係人,他囑咐說:“郝先生,這號碼是人事經理的,你就說是我朋友,沒問題的。”


    等我到家按照張總的電話打過去,得知張總竟然和人事經理提前打過招唿了,我心中一暖。


    那頭說,明天帶好證件就可以去報道,培訓兩周後上崗,培訓期每天有15塊錢飯補。


    我欣然答應,畢竟每天15塊已經是我半年來再次正兒八經地賺到錢了。


    我媽問我什麽時候去新單位上班?我堅定地說:明天。


    ·【8】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了。


    去新公司報道參加崗前培訓。我在這批新人裏年齡最大,適應了很久才克服了心理上的疙瘩。新人同事都稱我老郝,倒還融洽。


    午飯吃到一半,張總在背後拍我。我趕忙起身,像在軍訓般站得筆挺。我大聲地說:“張總,中午好!”


    張總看著旁邊的人事經理,滿意地衝我說:“老郝啊,要不是做你那單,我們業務二組這季度就拿不到銷冠嘍。”


    “張總您這話說的,業務上要向您多學習。”我苦笑了一下,原來,他們對我另眼相待,是因為做了我那單生意。


    之後,張總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神秘地說給我一個活兒,和我“專業對口”,說著拿出資料。


    我一看,眼珠子瞪圓了,這不就是錢飛嘛。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世報來得這麽快。


    “公司需要你的專業能力。”張總笑而不語地看向我。


    我用力點了點頭,想到馬上要去給錢飛“搭橋”,真是哭笑不得。


    之前,我好幾次去錢飛父母家樓下堵他,都沒撞見人。現在,我才知道,他們一家為了躲債,住在浦東的這棟二層小別墅裏。


    我用了公司的電話和他約了下午見麵,並沒透露我的身份。當我叩開他家門的時候,錢飛先是一愣,眉頭馬上皺了起來。


    他說:“郝時代,你還要我跟你說多少次,你的賬要問公司要,和我沒關係。你粘在我身上也沒用,隻會浪費大家時間,你可以起訴我們公司,走合法程序,這是你的權利。”


    錢飛準備關門,並不忘提醒我:“如果你繼續騷擾我,甚至采用堵門這種涉嫌違法的過激行為,我會讓我們公司的律師給你發公函。”


    我一把頂住即將關上的大門,迎上笑臉,說:“錢總您誤會了,我是來給您辦理貸款業務的。”


    我和他簡單地解釋了前因後果。錢飛一臉便秘的樣子,讓我特別解恨。


    猶豫了半晌,他尷尬地轉了笑臉,邀請我進屋坐。


    “錢總,您這房子,公積金和商業貸,都做滿了啊。”


    我翻閱著材料,滿臉寫著“難辦”兩字。我開始對他展開進攻,他開始疲於防守。


    錢飛猛吸了一口煙,告訴我,他們便利店的資金鏈斷了,為了現金流,他們成立了金融公司,名義上是“私募”,實則“吸儲輸血”。而他是擔保人之一。


    當下便利店已沒了造血功能,儲戶的本金也還不上,說白了,吸儲公司暴雷了。他不賣房還錢,前方便是牢獄之災。


    “可你這房子的錢,也是杯水車薪。”聽他這麽說,似乎也沒有比我好哪裏去,我竟有點同情他起來。


    “有一點算一點吧。郝總,幫幫忙啊。”錢飛一臉期待的看著我。我想起他上次打我時說我像狗。


    “這房子倒很新,你沒住多久吧。”我問。


    錢飛歎口氣,“別墅是便利店融資後買的,以為是我人生的新起點,沒想到,屁股還沒焐熱,又要賣了。”


    “你這是船大難調頭喲。”我告訴錢飛,這套房子貸款太多,他目前也屬於高危人士,公司不太可能冒險的。


    “別,看在老同學的麵子上,您想想辦法吧。”


    我本想著嘲諷他兩句,但事已至此,也沒了必要。我也認清了現實,就算錢飛賣了房,他們拖欠我的貨款,也沒辦法說給就給。


    於是,我借坡下驢,說需要增加兩個點的手續費,畢竟我還欠著一屁股債。


    錢總不迴應。


    “錢總,您的困難我一定會和公司反映的,不過您看,現在您的那些儲戶們著急啊,萬一他們起訴你,法院做了財產保全,成了法拍房,這房子的賣買可就由不得你了。”


    說完,我故意丟下句:“您可以再考慮下。”便起身要走。想必,我這話也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9】


    “等下。”不出所料,錢飛叫住了我。我看著他的臉,就像照鏡子般看著自己。


    很快,我拿著簽好字的意向書從錢飛家走出。


    按照公司規定,錢飛這單,總計過橋700萬,原本是2個點手續費,我給談到了4個點,幫公司賺了28萬,我能從這筆手續費裏提到10個點的獎金。


    這筆錢至少可以還給我媽和丈母娘。


    從那天起,我和錢飛失了聯係。


    賣房後,我和妻子搬進了寶山區的一室戶。我在一所教培機構當課程顧問,收入不高,還算穩定。日子終於走上了正軌。


    再次見到錢飛,是一個周六。


    我正準備迎接下午前來補課的小朋友。看到他正堆著笑臉,彎著腰,賣力地向對麵的餐廳老板介紹自家產品。


    “這是我們公司最新的人工智能點餐係統……”


    我從身後叫住了他。


    他看到我,有些尷尬。


    “飯吃了嗎?”我問。


    “還沒來得及。”錢飛說。


    我請他在商場的一家快餐店對付了些,結賬的時候,錢飛搶著買單。


    臨走時,我問錢飛,現在幹得如何。


    錢飛笑笑說,人工智能應該算下個風口。


    說罷,他看向我:“要不,跟我一起?你再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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