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物的味道,我嚐得太早了。”- -石川啄木


    ?【前言】


    在跟我媽聊過無數次天之後,迴憶過無數次之後,我決定寫下這篇文章。


    如果說有渣男之王,那一定是我爸爸。


    這期篇幅有點長。請耐心一點看。


    ? 【一】


    小時候寫作文,題目是我的父親,我不知道怎麽下筆。


    因為我沒有爸爸。


    零星的一點記憶,是小時候會在小區門口等他迴來,看到他下車,立刻跑過去想擁抱他,結果被減速帶絆倒了,重重的摔了一跤。


    想來也是挺蠢的。這個跤,挺痛的。一痛就痛了20年。


    他說他帶我去過一次兒童樂園玩,他說他以前對我也挺好的,但我能想起的,隻有我們唯一一次去海南島旅遊的時候,他的手機從來沒有離過手,一直在接電話發短信看微信,幾天下來基本上零交流。


    他很忙,一直在外地工作,所以每年隻能迴一兩次家,迴家的時候也一定要忙工作。


    其實還不如別迴來,他累我累大家都累,我看著都挺煩的。


    ? 【二】


    2003年。他坐牢了。


    他做的是危險化工品的產銷工作,但是沒有營業許可證,那一年剛剛出台新法律,沒有明確的標準。因為是危險品,管的很嚴,所以按照槍支彈藥的標準判刑。


    他被同行舉報,判了十幾年牢,美其名曰是因為別人嫉妒而陷害他,實際上就是自己活該。


    我們家從來沒有人坐過牢,這種家庭汙點是會伴隨我一輩子的。後來有一次聊天他讓我去參軍考軍校,我說不想去,而且近視過不了體檢,他還怪我看事情沒有格局。


    我真正想說的是。


    我什麽情況你心裏沒點逼數嗎,我政審都過不去,還去什麽軍校。


    那時候外公外婆為他操碎了心,我媽覺得天都塌下來了,我舅舅到處去疏通關係,請別人吃飯喝酒,求那些領導給他減刑,那段時間他每天喝酒喝到吐,還喝到胃出血,最後還要應酬到淩晨才酒駕迴家。


    我們家為他花了幾十萬,最後減刑減到了六年,這幾十萬給我買房不香嗎,給我出國留學讀書不香嗎,偏偏是扔進了大海裏喂狗。


    全家都在為了幫他而四處奔波,而我還太小了,什麽也不知道。我媽騙我說他出國了,那時候我在上幼兒園,我還對父愛有所渴望。


    你能想象嗎?一個4歲的小孩,看到菩薩就拜一拜,說希望菩薩讓我爸爸早點迴來。看到飛機就問外公外婆,我爸爸是不是就在那架飛機上呀,過年的時候問我媽:“又一年過去了,我爸什麽時候迴來呀?”


    每一次我說這些話,我媽就會緊緊抱住我。我外公外婆就會在背後偷偷抹眼淚。


    那時候無知而幼稚的我。真的很可悲。


    ? 【三】


    2006年,因為表現良好,給他減刑減到了三年。


    他出獄了。


    是個正常人都會改過自新吧。他沒有。


    出獄之後有人請他去做銷售經理,月薪兩萬,他不答應,說要繼續做迴老本行。


    我們所在的省份不允許做危險化工品,所以他隻能出省做,也就是因為時間和距離,我對他沒有任何感情了。


    我不能理解為什麽一定要做迴這份工作,我媽覺得是因為他不想幫別人打工。有些人就是不甘於平凡和平淡,每天做夢想要幹大事做大老板,到頭來得到了什麽呢,什麽也沒得到,也可能是因為越危險就賺得越多吧。


    他在錢和家庭之間。選擇了錢。


    ? 【四】


    2009年。


    他要求跟我媽假離婚。


    他解釋的理由是,他現在的工作太危險了,隨時可能被抓第二次,他需要跟一個外國女人結婚,拿到對方的綠卡。


    這樣出了問題就可以隨時逃到國外去。一開始我媽不答應,離婚就是離婚,沒有什麽假離婚。


    但他一直在提,每次迴家都提,在軟磨硬泡了幾百次之後。他說了一段話:“如果你現在不答應跟我離婚,將來我出事了,就全部都怪你。”


    你們能想象嗎,什麽樣的人才能說出這種話。


    就是這一段話,傷透了我媽的心,最終她答應了離婚。


    去注銷結婚證的那天,我媽哭的一塌糊塗,他卻麵無表情。


    接下來的兩年,每年他們都會繼續演戲,到雙方父母家裏過年,繼續相敬如賓。


    就已經到這個地步了,我媽也還是相信他們是假離婚,我媽也真的以為他們還會複婚。


    ? 【五】


    2012年。


    我媽問我奶奶什麽時候去家裏過年,我奶奶支支吾吾了很久,最後跟我媽說,今年過年不用來了


    直到我奶奶說出這番話,我媽才知道真相。


    原來我爸已經再婚了,再婚對象是一個中國女人,沒有綠卡,隻有錢。


    他當初找我媽借錢重新開廠,還想抵押我們家的房子。我媽沒答應。


    也許是他覺得這個女人可以支持他的事業,所以他就跟她結婚了。


    所以假離婚,變成了真離婚。


    他在事業和家庭之間,選擇了事業。


    這兩年離婚期間,每一次他迴來,我外公外婆都做特別多好菜,生怕他在外麵沒吃好,對他真的像對親兒子一樣。


    當初他出事了,外公外婆比誰都著急,他在獄中提出離婚。說不想耽誤我媽,我媽甚至都不願意,說一定會等他出來。


    哦。他就是這麽報答我們的。


    離婚的事情,我媽瞞了所有人,包括外公外婆姨媽舅舅和她的朋友,今年因為不過去奶奶家過年。外公外婆起疑心了,逼問之下我媽才坦白。


    外公外婆知道所有事情之後,外婆氣的差點暈倒,外公又憤怒又傷心,說再也不讓他踏進家門一步。


    在這麽多年的成長裏,我習慣了沒有爸爸的感覺,有時候甚至記不起他的樣子,更不可能對他有什麽感情。


    幾年前我就說過,希望我媽跟他離婚,再找一個更好的。


    我媽覺得我還小,是在開玩笑,但其實我真的是認真的,我是真心希望我媽能再找一個,因為我覺得她跟他在一起並不幸福。


    那年過年因為他再婚的真相被發現了,所以進不了我們的家門一起過年,於是才約我去外麵吃了一頓飯,也就是那時候我才知道他們離婚了,也知道他原來並沒有出國,而是坐牢了。


    在我麵無表情,內心毫無波瀾的聽完所有事情之後,我心裏居然慢慢的感覺到了一絲高興。


    我的第一反應是:我媽終於解脫了。


    ?【 六】


    在他出獄到離婚到再婚的這6年之間,還發生了很多小插曲。


    他勾引了一個女人,騙了人家的感情,還騙財騙色。


    他們合作做生意。他把錢全虧了,不但沒有跟那個女的結婚,還拋棄了人家。


    那個女的被他逼瘋了,就開始到處罵他,還找私家偵探去查他的家人和我的家人,找到我所有家裏人的電話號碼。


    罵他爸媽、罵我媽、外公外婆、舅舅、姨丈,還有我,一罵就罵了十幾年。


    她找人查到了我的學校和班級,冒充我親戚打電話去班主任那裏了解我的情況,無數次打電話發短信威脅我,叫我走出校門的時候小心一點。


    在公眾平台掛我的學校班級姓名,發東西@了我的學校和社團,甚至還真的在黃網上放了我的電話。罵的話也真的很難聽。


    之前發過,後來刪了,現在又重發。之前的版本我發過截圖,結果還真的有人去搜了。


    去查家底這種事情就挺沒必要的,所以這次修改之後把圖片刪了,改成文字。


    隨便寫幾句沒那麽髒的,給大家感受一下。


    “你爸在父親節當天迫不及待去淦你的野種妹妹的逼了。”


    “xxx的爸爸是勞改犯、是騙子、是鴨。”


    “xxx的爸爸爛雕,長滿了花椰菜,連狗都不如。”


    “祝你全家不得善終死無全屍斷子絕孫永世不得安寧。”


    “祝你的野種女兒xxx早日被狗輪奸死。”


    “祝你的女兒xxx吸毒做雞人盡可夫。”


    “高一17班xxx援交替父還債。”


    “它的業債將由xxx中學高二13班xxx援交來還。”


    ……


    還有好多,內容差不多都一個意思。


    就是父債女償,你爸的錯你來承擔,你就是髒東西,你就是婊子,你就是雞,你就該死。


    把感歎號都換成句號,感覺好像沒那麽髒了。


    我換過4個電話號碼,她還是能找到我。


    盡管她被騙跟我和我的家人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們也試圖去解釋這個道理,也告訴過她,他們已經離婚了,這個男人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甚至也去報過警。


    但是都沒有用。


    那個女人已經瘋了,她被確診為精神病。


    她就這樣堅持了十幾年,每年過年過節都鍥而不舍的罵一罵,閑著沒事做也罵一罵。以前是每天,後來是每月,現在是隔幾個月罵一次。


    在學校裏麵其實也有女孩子說我壞話,在背後罵我騷浪賤、花心臭婊子、妓女公交車。


    但跟這個比起來,真的就像過家家,隻是小打小鬧小伎倆。


    我閨蜜問過我,為什麽不把跟別人的撕逼寫進來,因為我確實不怎麽跟別人撕,我根本就不在乎別人的任何看法,我不屑於把同齡人的不痛不癢放在眼裏。


    ? 【七】


    他確實無法解決這件事情,但他也並沒有悔改。


    他被罵的原因就像上麵說的,他跟另外一個已婚女人糾纏,還生了一個女兒,也就是她說的野種。


    但這個女人還不是他的再婚對象,最後女方跟他斷絕了聯係,也不讓他去認去看他的女兒。


    最後他再婚的對象,已經是他勾搭的第四個女人了。


    ?【 八】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出軌了幾次,也不確定他是不是隻有這三個女人。


    那個瘋女人罵的挺對的,他就是個渣男。


    我以前還是挺恨他的,我把姓和名都徹底改了,就是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有朋友勸過我,畢竟是親生父親,是有血緣關係的人,無論他做錯多少事情,你都應該原諒他。


    但我確實做不到,我不會原諒他,也不可能放下。


    這是我的底線。


    現在我已經不恨他了,我對他也沒有任何感覺,隻把他當一個正常親戚看待。


    正常見麵,正常相處,正常溝通。這不是因為我長大孝順了,也不是因為我懂事成熟了,更不是因為我原諒放下了。


    而是覺得沒必要。


    他不是我的誰,我不在乎他傷害了我,不在乎他讓我缺失父愛。我在乎的是他傷害了我的家人,傷害了我的外公外婆舅舅媽媽,傷害了這個本來完整幸福的家庭。


    我放不下的不是他對我的傷害,是他對我家人的傷害。他就是一隻無情無義的白眼狼,甚至還不如狼。


    ? 【九】


    他們離婚之後,每年我都還會去看幾次爺爺奶奶,有什麽需要我的,都會去盡盡孝道。


    平時他不在本地,基本上不會見到他。不得不在爺爺奶奶家見麵的時候,我也不會對他產生過多偏激情緒。


    他對於我來說,就是一個笑話。


    他的整個人生,都是一個笑話。


    他嚐試獲得我的原諒,嚐試勸說我放下過去,嚐試告訴我人生道理,嚐試批評我的三觀,嚐試跟我拉近距離,嚐試對我說教。


    他告訴我,我還太小,有些事我理解不了,等過10年,我就會覺得現在的自己很幼稚。


    當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就證明他從來都不了解我。我在骨子裏就是一個固執的人,我確定的事情,過了多久都不會變。


    我確定,我不會原諒他。


    以前沒有,現在不會,以後也不可能。


    確實,他就像一個可笑的陌生人。


    我們之間,也就停留在16年前的認識階段。


    ? 【十】


    他有一次見我的時候,又開始語出驚人。


    他跟我說,他準備出家,也就是去當和尚。


    他信佛教,但依然是個壞人。


    這也是我義無反顧選擇信天主教的原因之一。


    出家必須要有直係親屬的同意,而爺爺奶奶一定不會答應。所以他會等到爺爺奶奶去世了才去,他的現任老婆已經答應了。


    我沒有什麽情緒起伏,直接就答應了。


    我心裏想的是,求求你快去吧,我巴不得你去,真的不想再見到你了。


    ? 【番外】


    去年北京電視台的春晚有個小品叫全家福。裏麵的老戲骨張少華奶奶說了一句話,打不散 分不開 攆不走 扯不散的 這才是家。


    他不配做我的、我們的家人。


    ? 【最後】


    如果可以,我寧願我沒有爸爸,我的媽媽沒有老公,他們沒有結婚,從來沒有生出過我。


    我不敢說我犯的錯誤都是遺傳的,但是確實有很大一部分都受到了原生家庭的影響。


    性格上的執著、要強、追求完美、事業心太重,行為上的不顧家、性生活混亂、情感生活迷茫,心理上的孤獨寂寞空虛、缺乏父愛、缺乏安全感,生活上的外熱內冷、沒有感情、過於獨立堅強。


    比別人都早熟的多。


    比別人都經曆的多。


    比別人都懂得的多。


    比別人都看透的多。


    如果是別的女孩子經曆我所經曆的,被騷擾被噴被罵被操被騙被傷害那麽多次,可能早就抑鬱焦慮、自殘自殺、活不下去了。


    但是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在這些年裏,不斷被打倒碾壓破碎,然後熔化重鑄。


    所以我一直活到了現在。


    並且會繼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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