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了?”林遠思有些錯愕,察言觀色,是絕大多數人都備有的能力,他也不會例外。


    哪怕寧羨隱藏的很好,可熟知寧羨的他,輕易就可辨認出。


    若是以往,寧羨會選擇否認,可想到林遠思要給和尚撫琴,她心裏就很不舒服,“有一點兒。”


    “哈哈哈……”林遠思失笑搖頭,“這有什麽好生氣的,給他撫琴隻是為了壓製毒素,他雖為佛門弟子,是我們的敵人,可他本身不是,我總不可能莫名其妙的殺了他。”


    寧羨不語,隻是直勾勾的盯著林遠思,像是要看透他話中的真假。


    林遠思被盯的有些發毛,苦笑著,也不知道作何解釋。


    好在,寧羨沒看多久便收迴了目光,小聲說道:“以後少用天音毒,必須的時候再用。因為……你的琴聲不能隨便給別人聽。”


    說完最後那句話,她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緋紅。


    林遠思二話不說應了下來,“好,我聽羨羨的。”


    他的笑意溫柔,自己的妹妹必須得寵著,說什麽,他就做什麽。


    而他並沒有注意到,寧羨的纖纖玉手在微微顫抖。


    見寧羨臉頰發燙,林遠思有些好笑,卻是主動轉移了話題,“時候不早了,此間事了,我們早點結束此事,免得她擔心。”


    寧羨不語,隻是輕輕點頭。


    他們並走,當然,是挑著人少的地方走,免得弄出一些麻煩。


    好在,落馬城的人此刻大多都集中在了那一條充滿鮮血的街,他們的離開很順利。


    另一邊,小和尚來到了染血的那條街。


    他的身旁跟著一個中年人,在中年人身後,則有十餘名護衛隊,而前方,則是數十名護衛隊牙在處理遍地的屍體殘肢。


    “大師,你這是?要不要包紮一下?”楊岩錫看著小和尚染血的腳,皺起眉頭,有些心驚。


    他可是很清楚小和尚的來曆,也知道小和尚的身軀有多堅硬,不說銅牆鐵壁,但也快比得上石頭了。


    可就算如此,卻也是受了傷,他怎能不驚訝。


    “一些皮肉傷,小僧自己處理一下便好。”小和尚婉拒,他生性便不喜歡麻煩他人,何況,他的傷勢也的確隻是皮受傷。


    他的失敗,主要是修為不足,戰鬥經驗不足。


    望著眼前無比血腥的場麵,他目光幽幽,歎了口氣,“還是來晚了。”


    楊岩錫看出小和尚的內疚,寬慰一聲:“大師你已盡力,既然還無法救下他們,隻能說這是他們的劫,大師不必自責。”


    話雖如此,可小和尚臉上的悲色不曾減少半分,他出世曆練,途徑蒼州,突然預感到落馬城將會死很多人,便直接改變路線,馬不停蹄的跑了過來,甚至都來不及給佛門長輩傳信,可就算如此,也沒有救下這將近兩百人,他的心裏怎能好受?


    “城主大人,可否勞煩你一件事?”


    “大師但說無妨,隻要在下能辦到,就絕不會推辭。”楊岩錫很客氣,沒辦法,這位可是佛門的掌中寶,佛門在天下的影響力極其深,倘若得罪,那可不是他一個城主受得了的。


    因此,他說話自然是很客氣,其中不乏結交之意。


    “我想勞煩城主為這些人全部安葬,之後小僧一一超度他們。”說著,小和尚朝楊岩錫深深鞠了個躬。


    他生有一顆憐憫之心,而今雖未救下這些人,卻也想盡一份微薄之力。


    楊岩錫動容,肅然起敬,重重道:“大師放心,這些事,在下必然親手安排好。”


    說實話,他對那些死去的巡邏隊並沒有什麽感情,畢竟那些人又不聽命於他,但眼下小和尚的行為,令他心中頗有感觸,他放下心中成見,願安葬那些人。


    “小僧在此替他們謝過城主大人。”小和尚又是深深的一個鞠躬。


    而遠處,兩個黑衣勁裝的男人立於一處高樓屋頂,望著這一幕對話。


    “佛家還真是昌盛,每將沒落,總有後輩可繼續帶領佛家。”


    “可惜,這一代的佛家領袖遇到了殿下,還中了殿下的天音毒,無論再怎麽優秀,也無濟於事。”


    “倘若君上當年願去馴養天音蟲,如殿下一般用毒製人,怕是也不會仙逝。”


    “君上的妹妹因毒而死,導致君上對毒可以說是深惡痛絕,曾發誓此生絕不碰毒,以君上說一不二的性格,自是不會去碰。”


    “唉……”胖一些的男子長歎一聲,“殿下碰了毒,還是天音毒,也不知道君上在天之靈,會不會生氣。”


    瘦一些的男子沉默了片刻,而後眸綻精光,肯定的說道:“君上非以己度人之人,絕不會將自己的執念傳給後人,再者,殿下用毒對付之人乃雲州敵人,君上會理解的。”


    “……”


    他們的聲音不大不小,站立的位置極其顯眼,可就是無人發現……


    ·


    一天過去,落馬城被一對兄妹殺了將近兩百名巡邏隊的事很快傳了出去。


    知道此事的人莫不震驚。


    晉鈺三皇子巡視王土,足跡雖然不明,可大致的世人都知道。


    而今三皇子已至蒼州,居然有人敢在這種節骨眼上生亂,這不是在狠狠打三皇子的臉嗎?


    一時間,不少人暗地裏都開始議論這對兄妹究竟是想幹什麽。


    “他們是找死嗎?三皇子即將到來,他們居然敢生事,這說輕一點兒是打三皇子臉,說重一點是蔑視晉鈺律法,甚至是蔑視咱們皇朝啊!”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那兩個人是怎麽想的,著急投胎不成?”


    “他們找不找死我不知道,但你這話若是被那兩人聽到,投胎路少不了你。”


    “幾近兩百人啊,說殺就殺了,武者真的這個恐怖嗎?”


    “哼!不論他們再怎麽強,等三皇子到來,他們也隻有伏誅的份。”


    “沒錯,武者再強,也是有限的,何況,三皇子身邊高手如雲,他們兩個年輕人,還能翻天不成?”


    “殺人償命,三皇子一定會給我們一個交代……”


    蒼州位置特殊,晉鈺邊疆便在此地,並不算安寧,一次性死這麽多人,也不算罕見,可此不同以往,這次是官家人員被誅殺,死了近兩百人,還是在三皇子到來的情況下,影響不可謂不惡劣。


    這令落馬城方圓數百裏的城縣都坐不住了,紛紛貼上林遠思和寧羨的通緝文書、畫像,生怕晚了一步,就會承受三皇子的怒火。


    “立刻封鎖落馬城方圓五百裏地,禁止任何人出入,另外再派一萬軍隊去落馬城查,必須查出那兩人在哪裏,把地給翻過來都必須在三皇子來臨之前找到,明白嗎?!”


    蒼州刺史在首位來迴踱步,眼中怒火難遏,眼下三皇子已至蒼州,或許明天,或許後天就可到他麵前,可眼下居然出了這檔子事,這也是啪啪打他臉啊!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我不管怎麽樣,用什麽手段,明天一定要找到那兩個人,至少要確定他們的位置,明白嗎?”


    底下的人沒有抬頭,眼中閃過一抹精光,應道:“屬下明白。”


    蒼州刺史滿意的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聰明人,點到為止就行,不必說太多。


    伴隨著一萬大軍出動,很多人都嗅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大軍所過之處,很是平靜,一點兒雜亂聲都沒有,卻顯得很沉重。


    很多人發現,落馬城之事所造成的影響,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大。


    而在暗中,有一雙跳動著血色的溫柔眼眸注視著一切。


    “狩獵……終於要開場了……”


    蒼州主城叫做和光城,和光城距落馬城不遠,就五十多裏,大軍任務緊急,一路全速前進,臨近傍晚,便已至落馬城。


    落馬城門口,城主楊岩錫已帶著所有護衛隊出門迎接,看著遠處的上萬人馬,縱使他是見過世麵的人,可心中也難免有些發虛。


    這上萬人可都是真正的士兵軍人,不是巡邏隊、護衛隊可比擬。


    若這些人是敵人,將落馬城夷平甚至不需要半個時辰,要這麽長時間還是因為落馬城的麵積,與他那千名護衛隊沒有任何關係。


    他就上前幾步,欲和帶隊將軍交談,可還未至近前,便有兩名騎兵上前,兩柄長矛交叉擋在他身前。


    “來者可是楊岩錫城主?”士兵冷冰冰的問著。


    楊岩錫望著森冷的長矛,倒也沒有任何怒意,他曾在軍隊待過,知道軍中的軍紀。


    問清楚來人的身份,是最基本的事情。


    “是我。”楊岩錫說著,拿出落馬城的城主令。


    騎兵看見城主令上獨特的印記,迅速收迴長矛,語氣略有好轉,“城主大人稍等。”


    說著,另一名騎兵立刻迴去,朝著最前方身穿黑色重甲的男子說了句,下一刻,那男子立刻騎馬上前,在楊岩錫近前下馬大步走至。


    而等在楊岩錫旁邊的騎兵卻是在男子下馬之際,朝著男子抱了抱拳,便迴到了軍中。


    男子四十來歲,腰間挎著一柄劍,長著一雙不怒自威的臉龐,目光猶如利刃,給人一種如芒在背的壓迫。


    “楊城主,我是刺史大人麾下第七軍將軍安嵩,奉刺史大人之令,前來緝拿那肆意殺人的兩名武者,保護百姓安危,時間緊急,請大人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況。”安嵩快速說著,朝著楊岩錫拱了拱手。


    落馬城有些特殊,曾是邊關之城,擁有著不一樣的地位,而楊岩錫身為落馬城城主,在蒼州,不論權利,光論身份地位,是不輸他這個將軍的存在。


    楊岩錫點點頭,將當時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給了安嵩。


    隱瞞沒有任何意義,而今事態因三皇子變得嚴重,若謊言被拆穿,誰也吃不了兜著走。


    “事情就是這樣,事發實在突然,那兩人的武道修為又很強,我趕過去時,那兩個人已經不見,我雖封鎖了城門,可那兩人是否已經離開,我也不好說。”


    安嵩點點頭,神色有些凝重,楊岩錫知道的隻有人數、大致年齡、武道修為,關鍵的並不知道。


    比如那兩人的來曆,為什麽目標是何家,他們離開的蹤跡,何家的家主又被帶去了哪裏……


    這些統統不知道。


    安嵩有些無奈,但也理解,武者和普通人的差距真的太大太大,不是輕易可彌補,而且對方還不是普通武者,若那兩人離開了,楊岩錫怕是也不會知道。


    “楊城主,他們在城內的可能性有多大?”


    楊岩錫想了一下,說道:“我認為不足兩成,據佛家的佛子所說,他們放棄了滅何家,倘若他們在落馬城無其他事,他們應該是離開了落馬城,弄出這麽大的風波,他們也不是傻子,不會待在城中等死。”


    安嵩深以為然,點頭說道:“我也是這麽認為,事不宜遲,我留下三千人助楊城主你全麵搜查落馬城,如果那兩名武者真在城中,已是甕中之鱉,三千人足夠拿下他們,我則是帶領其餘弟兄們朝著落馬城各個方向展開全麵搜查,楊城主以為如何?”


    “如此自然甚好。”楊岩錫直接應了下來,當下的確要先找人,不可耽擱。


    這一日,三千人的軍隊入落馬城,同一千護衛隊展開了挨家挨戶的搜索。


    而另外七千人,則是在安嵩的帶領之下,朝著周圍展開了全麵的搜索。


    山河不可阻,七千大軍遇山不避,遇河直下,自落馬城周圍無死角搜索。


    應了一句話。


    “把地翻過來給我找!”


    落馬城之事因三皇子將至的原因,本就發酵的很厲害,而今直接出動一萬大軍,更將此事鬧得沸沸揚揚。


    三天時間,本來隻是傳到落馬城方圓數百裏的人耳裏,可伴隨著大軍出動,方圓千裏幾乎人盡皆知,並且還在不斷擴散。


    而這消息,自然也將傳到了一個年輕人的耳裏。


    夜深人靜,篝火無聲地跳動。


    青年麵色略有蒼白,衣衫上是斑駁的血跡,但並沒有因此而顯得狼狽,他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氣,髒亂的衣衫也不能掩蓋。


    他孤身立於河畔,已具威嚴的麵上沒有任何表情,顯得很冷漠。


    這時,一位男人用粗布捧著幾個包子走至青年身後,“殿下,我給你烘熱了,吃一點兒吧。”


    “謝謝舅舅。”青年點頭,接了過來大口吃著,可臉上的表情依舊冷漠,並沒有因為此人是他的舅舅麵色就有變化。


    男人倒也沒生氣,換他在青年的立場,恐怕情緒會更加糟糕。


    試問,哪個皇子在十天內遇到過三十多次暗殺?


    男人並沒有轉身離開,而是說道:“殿下,我打聽到一個消息,落馬城的巡邏隊被兩名兄妹武者殺了將近兩百人,落馬城第一世家何家的家主被那兩名武者帶走,何家的第一高手喻敬之,被殺。”


    “嗯?”青年神色終於有了波動,他皺起眉頭,問道:“落馬城?我沒記錯的話是那個楊岩錫管理的吧,巡邏隊被殺了近兩百人?是什麽原因?”


    “聽說,是何家的家主對那個女武者起了色心,派人去跟蹤,結果被那兩名武者發現,起了爭執,巡邏隊趕過去,包庇跟蹤那人,還想強行將那兩名武者帶迴去審問,那兩名武者就殺人了,前前後後又趕過去八支巡邏隊,也都被誅殺,之後那兩人找上何家家主,何家家主雖有那位四品境界的大長老保護,但還是被帶走,而那位大長老,也被誅殺。”


    “然後呢?”青年眼中劃過一抹驚訝,又問道。


    “然後那兩名武者似乎去了何家,但何家到現在都好好的,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如今,蒼州刺史派出一萬大軍至落馬城,開始了無死角搜索,大有一副不搜到人就不罷休的架勢。”


    聞言,青年淡淡道:“為了兩百名自己找死的人,弄出這麽大動靜,舅舅你認為這位刺史大人是想要表達什麽?”


    他的聲音沒有太多情緒,對此事像是沒有任何興趣。


    可男人很熟悉自己的這位侄兒,知道那並不是不感情趣,而是在思考著前因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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