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黑衣駝背之人自承來曆之後,沈彥塵便想起了這一段話,而這話中所述之地便是諸人出身的『糜蕪岩』,這段話之所以流傳甚廣,據說其中描述的便是‘閻浮帝子’多居『糜蕪岩』的風貌。


    艾生糜蕪岩下,不知幾歲,藤蘿覆野,狐兔屍骸爛其中。


    蒲長糜蕪岩上,難見人蹤,蛆蠅已生,人鬼同如灰塵滅。


    草糜木爛鬼熒飛,岩上森寒天地悵!


    沈彥塵瞧著那將自己圍在中間的八口膠黑色棺材,這些棺材看似是以山中土石所凝聚而成,可其上那膠黑色的氣息也是漂浮不定。如此定眼一瞧後,沈彥塵也是心中一駭,隻覺一望之下竟使得自己內息浮躁起來,不是說其中有什麽懾心之能,隻是看著棺材之上的氣息浮動,直讓沈彥塵覺著那像是暴露在外的黑紅的‘血’。人血是鮮紅的這話沒錯,可當這血暴露多時之後,其實也不再是紅的,而是一種黑紅之色,『稷下學海』那夜儒者慘遭殺害,沈彥塵便見過那一地的烏黑的透紅之血。


    黑衣駝背之人囂嗬一聲:“吉時已至,起…棺!”聲音之中是故意拉長那‘起棺’二字,這聲音之中似學著那靈柩將啟,亡者的親屬們、那些眾生者悲唿哀嚎之音,竟是在雄壯之中帶出鬼厲之氣。便見這身前有八棺之人,也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八人身前膠黑色的棺材抬起,然後方才自己左肩之上,那右手便開始緩緩的敲打那肩上的棺材。


    沈彥塵沉哼一聲,隻覺在這聲音之中似是敲打出了送葬的場景,這聲音是沉悶而又雄厚的,在這聲音之中沈彥塵隻覺自己執劍的手竟不知為何有些僵,倏然之間,沈彥塵便覺自己像是走進了一個送葬的隊伍之中。


    ——白紙當空飄飛,那送葬隊伍之中麻衣戴孝,漸漸沈彥塵自己也為這送葬之中氣氛所感染,一片一片的白紙迷亂人眼,沈彥塵不自覺的緩步接近這送葬的隊伍。


    說起來沈彥塵也是懂得這送葬的禮節,隻怕在胤國華土之中,最是繁瑣、也最是虔誠的便是喪葬之事,在沈彥塵很小的時候他便看過這場景,不過荊州之地離著儒門發端的兗州較遠,因此在『息兵堡』之時,沈彥塵那裏的人讓是用著老話來稱唿送葬的儀式。


    那是棺槨離地之後,便有孝子賢孫麻衣哭喪,一姓之人幾乎都會參與到這場送葬之中,第一次見到這場景,沈彥塵不是恐懼於那漆黑的棺槨,而是為著眾人的哭聲所震驚,那哭聲不是續斷無力而是透著一股子渾壯,而這送葬的儀式被稱為——‘埋人’!


    心知隻怕自己已是陷入『糜蕪岩』眾人所設的殺陣幻境之中,此刻縱是有一劍在手,可沈彥塵也是不知該斬向何處。看著眼前的送葬隊伍,沈彥塵終是眉頭一皺,朝著那哭喪麻衣之人空劈一劍,可不料這一劍擊刺而出,隻見那人影便如水中波紋一般,隻是虛幻的波動幾下,可自己眼中所見影像卻又複歸原貌。


    沈彥塵朝著四周環視,心中也是明白一二,隻怕這眼中所見虛幻皆是和八人敲棺有關。


    當年李胤雖是漸漸崛起,可千年亂世烽煙也不是空口白話便可平定,俗語言‘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其實一分一合之間的時光,便是獵國者們的真正的舞台,李胤開國立鼎的霸業輝煌,其實便建立‘三王四寇’祖輩的基業淪喪之上。又到今時之世,天下權柄歸於李姓之手已久,而草野勢力又漸漸被李勝峰的『京華衛』壓製。沈彥塵這兩三年也算是走過不少地方,可‘三王四寇’這些堪稱大野龍蛇之中的砥柱的存在,卻是不得不蟄伏、隱跡。是以,沈彥塵對這‘三王四寇’人馬,那可真是聞名已久,卻素未謀麵。


    因著如此的原因,沈彥塵雖已身處險惡之中,可他實是不知這正是『糜蕪岩』中的‘天聽地聆’之術,此術乃是以聲音亂人心智,不同於其他宗門之中的音惑之術,此書不知是有擾人心神之用,更是藏了折人靈台、殺人心竅的異能。


    此時,也真的是可稱得上是,身處死地而不自知,實則沈彥塵眼中所見的送葬隊伍,這送的、葬的便是他自己性命,而這便是‘天聽地聆’之中的埋殺,以棺鼓之聲成就折殺之能,對手往往是在不知不覺間便被買殺於此中。


    在送葬的隊伍之中,哭喪的一聲也是起落有律,聚合其中便是沈彥塵也覺的震撼,白紙紛飛,而風中長長的白幔張揚,據說那是為亡者招魂的物件,不管沈彥塵願不願意,眼中的景色便是在不住的變換,自己既像是個參與其中的喪葬者,又像是個路徑此地的過客,然後沈彥塵發現手中那名為‘冠冕’的劍,那劍身竟是在慢慢的消散。


    沈彥塵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所聞的哭啼之聲便是殺招、所見的送葬幻境便是武技,隻是想來自己已是中了『糜蕪岩』中的異術蠱惑,此時此刻已入這幻境之中,自己到底該如何破局而出?


    看著眼前的不住行走的送葬隊伍,沈彥塵舉頭朝著隊伍的前方遠遠一望,隻見遠方是蒿草隱約、墳塋零落,心知再有耽誤隻怕便是能脫困,自己也不免要受不可預知的大傷,隨即緩緩的閉起自己的眼來,沈彥塵猛的想過來了,在那‘塵埃秘術’所成的‘涉荒登陡’幻境之中自己能見性明心,而這『糜蕪岩』異術之中自己何嚐不能自守心神。


    靜心冥思之後,沈彥塵終是閉起眼睛,神識之中默默的吟誦那‘塵埃秘術’心法,可不知為何,試了數次,沈彥塵眼中竟是什麽也看不到,…除了黑、隻有無邊無際的黑,亦如那時所見一般,那時讓自己都覺著恐懼的最是壓抑的黑沉。


    如此一連試了好幾次,可沈彥塵仍是尋不出為何會再進不到那‘涉荒登陡’的幻境中,苦思也是難尋其中差錯何在,終於沈彥塵一咬牙,決定隻覺那壓抑的黑沉空間。壓抑、無盡的訝異,沈彥塵聽過所謂‘寂滅如死’,而自己所見的這黑暗哪裏是寂滅,因為寂滅必然是還有一個物之所存,可自己眼見的黑暗卻像是真正的死寂,它不是有生之後的寂滅,更像是原本便是如此的寂然。


    沈彥塵胸中也是積累這難以承受的訝異,心中更是不由的暗道:“這那像是個黑沉的,簡直就像是個不屬人世的黑暗啊,這地界到更像生人六識、五感湮滅的存在。”


    忽然心中卻一動,立時迴味自己方才所說言語。‘不屬人世’,沈彥塵咀嚼著這四個字。然後沈彥塵又想起還在『息兵堡』的時候,那時自己還是個五六歲的孩子,總是懼怕夜晚的黑暗,每晚睡覺因此不敢熄滅燭火。——曾有一夜自己閉著雙眼,實則並未睡著,後來叔叔沈吟歌坐在自己的床邊好久,便聽叔叔道:‘真正的黑暗,它不是閉起眼瞼便可見到,黑夜其實不過是白日的一個輪替,它根本稱不得所謂的黑暗,隻有當你尋找真正的眼瞼時,你才會看到真正的暗黑’。


    眼瞼…沈彥塵知道那是人人皆有的,那不過是眼睛之上的眼皮而已。


    但這是猛然想起,沈彥塵便知叔叔那一番言語絕不是無因由的,心念一轉,沈彥塵暗道:“難道…難道…叔叔的意思是說,人出了血肉軀體之上的眼瞼,還有另一個存在於心海神識之中的‘眼瞼‘不成。”也不敢在多做思量,沈彥塵強忍著心中的壓抑,假如真如叔叔所說,那麽這黑沉想來就是另外的‘眼瞼’閉合之故,而到底如何才能睜開這個不存在的‘眼瞼’。


    此次可算是沈彥塵在這黑沉之中呆的最為長久的一次,就在沈彥塵心憂如焚之時,猛覺抑鬱胸口的壓力轟的一聲爆響,更覺全身的血液似都在這是上衝,在丹田之中,儒、兵、泉下三股相合的真氣噴湧而動,這真氣竟是不是順著自身經絡而行,也不經由那百穴命輪而走,竟是直掠自己脊骨之上,沈彥塵隻那整個脊梁之上猛的一熱。


    ——


    前麵寫了很多的你來我往的擊技搏殺,因此‘鬼唱’一折戲,想走點玄之又玄的比鬥。


    ‘陰摩羅鬼、千棺過境’,說起來匕首從小都是很恐懼棺材這東西,而我們這也非是古代的荊州,以地理算我們這是雍州,送葬的儀仗種種,在我們這裏一直都是叫做‘埋人’


    赫赫,扯個閑話,小時候不覺著,漸漸年紀大了,也真明白這‘埋人’是多麽的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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