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啟的手段不可謂不殘忍,插標賣首在有些人的口中甚至都能算是一個謙辭,雖然這個詞本質上是一個貶義詞,罵人的話,土雞瓦狗之輩,插標賣首之徒。


    但是,劉啟把插標賣首玩成了一道景觀。


    一道木柵欄固定在了鄂王城北城門的右側,那幾位剛剛被砍了首級的人,被抬到了那裏,像是雕塑一般無比駭人的擺在了那兒。


    他們的鮮血尚未凝固,但姿勢卻已經固定了。


    “府君,要不然……還是把他們的頭顱安上吧,有臉麵才能真正的震懾人心。”馬謖建議道。


    劉啟點了點頭,“命人去找找,我當真沒想到鄂縣百姓對他們的仇恨高到了這個地步。頭顱剛掉下去就沒影了,看看能不能找得見吧。”


    “喏!”


    剛剛做好柵欄,又貼好了檄文的馬謖,再度帶著吏兵開始了尋找首級的大任。


    劉啟負手看著哄鬧不止的百姓,臉上的表情晦暗而複雜。


    這世間的很多事情糊弄一下說過去就過去了,可要想真正做一件事情,卻很難。


    有些甚至難如登天。


    馬謖帶著人在人群裏擠來擠去不知道趟了多個來迴,隻找迴了五顆首級,餘下的根本不知道上什麽地方去了。


    “就這麽著吧。”劉啟吩咐道。


    “喏!”馬謖領命應了一聲,帶著人將屍體重新縫合完整後,端端正正的再度擺在了那裏。


    至於剩下的那幾人,劉啟隻好真的就把他們插標賣首,用寫了名字的草標充當他們的首級。


    雖然看起來詭異了一些,但勉勉強強也算是湊了個完整的。


    這幾具屍體在擺上的瞬間,就成為了鄂王城中最亮麗的一道風景線,雖然看起來稍微恐怖了一些,但震懾力十足。


    放了不到一刻鍾,這幾具屍體就差點被百姓的唾沫給淹沒了。


    劉啟看著這些,心中驀然多了一個想法,這才是真正的民意民心。


    紙上談兵的民意民心,完全就是耍流氓。


    ……


    甘寧在江灘裏已經窩了足足兩天時間,這眼瞅著太陽即將落山,新的一天馬上就又要過去了。


    可是他既沒有等到劉啟的兵馬再度出城,也沒有看見胡綜的兵馬出現在江北。


    這個消息對他而言,算是好壞參半。


    好消息是胡綜這老家夥還算聰明,並沒有上劉啟的賊當,率軍渡河。


    壞消息是為什麽劉啟這賊子居然也沒有任何的動靜!


    鄂王城之戰後,在甘寧的眼中,世界好像忽然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沒有任何的動靜了。


    這種詭異的寧靜,讓他的心裏很不踏實,總覺得好像有什麽陰謀在悄然醞釀。


    更糟糕的是,他們已經兩日沒有顆粒米下肚了。


    因為擔心會被劉啟的斥候發現,他們隻敢在深更半夜的醜時前後才悄悄生團小火,弄點兒魚湯混雜一些野菜暖暖肚子。每人一兩口的量,實打實的就隻是一個意思,吊著他們的體力。


    除了讓饑餓感更加明顯之外,他們甚至於連一點食物的感覺都嚐不到。


    甘寧將磨得發亮的雙戟重重紮在了身邊的砂石之中,憤然站起身來,眺望向了遠方的鄂王城。


    昨日城中戰鼓如雷,他以為劉啟終於要有所動作了,結果竟然毫無動靜,今日依舊如此。


    難道他放棄攻打鄂城了?


    眼瞅著落日的餘暉沿著城池的輪廓,緩緩退下了地平線,甘寧有些頹然的重重窩進了灌木叢裏,這兩日他在那裏給自己弄了一個小窩,四周薪柴遮掩,地上鋪上蘆葦,睡著還是挺自在的。


    翹著腿躺在蘆葦杆中,甘寧深切的意識到不能繼續這麽下去了。


    如果劉啟遲遲不打算渡河北攻鄂城,他們這些人遲早得餓死在這兒。


    仗都已經打的這麽憋屈了,若是因為饑餓再折損一批人手,他還當什麽將領?


    他不能將自己和剩下這些部曲的性命寄托在劉啟對戰事的謀劃上,也許他是在等什麽機會,可他卻等不得了。兩三日時間尚且能堅持一二,可是四五日,亦或者更多,他等不了。


    雖說等著劉啟出兵北渡之時,他趁機襲殺後軍,是最有利的戰術,有望重奪鄂王城。


    可若是再過兩三日,將士們餓的刀槍都拿不動了,還談什麽打仗?


    甘寧忽的一下翻身坐了起來,目光灼灼的盯著江北岸,沉聲說道:“再堅持片刻,今夜我們渡河去鄂城,到了那裏就有酒有肉了,你們放開手腳吃喝。”


    藏身在灌木叢中那僅剩下的一些部曲,聽到甘寧這番話,個個壓抑著聲音低聲歡唿了起來,連唿吸都一下急促了。


    挨了整整三天的餓,他們被餓的眼睛都快冒綠光了。


    現在一聽到可以放開手腳去吃肉喝酒,一下子感覺自己渾身都有勁了。


    但同時,時間也好像變得格外漫長了起來。


    他們看著太陽落下,月亮又升起,可今天那個亮晶晶的玩意好像犯了懶病,隔好久才稍微動一下,無數的將士眼巴巴的瞅著,但始終等不來月上中天。


    甘寧時不時的站起來眺望一眼鄂王城的方向,他還沒有完全的放棄。


    但沉重的城門始終緊閉著,天地和那座城池一樣都靜悄悄的。


    隻是時不時能隱約聽到一陣被風送來的梆子聲。


    月亮終於爬上中天了。


    甘寧沉沉的歎了一口氣,下令渡河。


    將士們從灌木叢裏脫出事先準備好的朽木,將自己的甲胄兵器悉數綁在了上麵,然後赤著膀子,抓住浮木泅渡向了對岸。


    兩岸都很安靜,安靜到這個世界好像隻剩下了他們這一群人還活著。


    這種詭異的氛圍,讓甘寧的心中又多了些許的不踏實。


    他對自己的直覺一向是十分信任的。


    但眼下,他卻弄不清楚自己的不安到底來自於什麽地方。


    眾人順利的迴到了江北,在岸邊套上自己的衣服甲胄,拿上了兵器,收拾齊整之後,甘寧率眾趁著皎潔的月色,再度趕向了距離江岸尚有數十裏路的鄂城。


    他懷疑自己此刻心中那隱隱約約的不安,會和鄂城有些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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