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老單手扶著門,蒼老的身軀佝僂著,搖搖欲墜。


    那雙飽經滄桑、渾濁的眼睛裏慢慢流露出久不曾見的惶恐,“山下發洪水了!”


    “什麽?”


    遲鳶吃驚地瞪圓了眼睛,隨即覺得不對勁:“今年天氣不是很好嗎,為什麽會有洪災?”


    而且前世的江州一直都風平浪靜,曆史上也沒有洪災的記錄


    君翩翩眸中金光流轉,片刻,少女的表情猛然一變,也跟著道:“這幾天根本沒有下雨,不僅是今天,明天,後天,往後的十幾天都不會有雨。”


    說到這裏時,眾人紛紛仰起頭,不知何時,烏雲已經蔓延到了他們的頭頂,陰沉沉的天空,瞧著令人心情壓抑。


    江州地形不算平坦,青山環繞,這就注定了洪災來臨時,會引發許多災患。


    搞不好會有泥石流,山體崩塌,誤傷到平民百姓。


    遲鳶很快反應過來,她側眸:“師姐和大師兄知道嗎?”


    沈長老擺了擺手,似乎還沒喘順氣兒,他道:“我不過是下山采了些野菜,便看見大壩決堤,洪水肆虐,這才急著來跟你們報信兒。”


    然燈卻發現了其中端倪,他摸著下巴道:“沒有暴雨,大壩怎會決堤?”


    畢竟事發突然,沈長老的體力不足以支撐他通知到另一邊。


    遲鳶心念一轉,立刻道:“越九青,你去通知師兄他們。”


    下一秒,越九青“啪”的一聲放下筷子,飛一般的消失在眾人視野裏,無影無蹤。


    “翩翩你先去安排新弟子,記住一定要安撫他們的情緒。”遲鳶想起了心性不穩的弟子,他們的家人還在山下。


    “嗯!”君翩翩點頭,領了命便離開,洪災不是鬧著玩的。


    其餘五人中,符玨更是唯一一個有家人在凡間的。


    他微微蹙眉,快速地打開通訊玉符,給家中的老父親發了一條消息。


    於是剩下的人…就剩下然燈和符玨,遲鳶抓著兩個人,語速飛快:“我們三個先去下麵看看情況。”


    山下的百姓是風鳴宗職責內必須要保護的對象。


    ***


    可是等到真的下了山,幾個少年都有些訝異。


    滿目瘡痍,混合著紅沙的泥水衝垮了低矮的小鎮,隻露出半個尖頂,時不時傳來有人的尖叫與求救聲。


    昔日的溫馨已然消失不見,整個小鎮空落落的。


    唯有喧鬧的浪濤聲貫穿耳膜,宛如未知的兇獸,將整個小鎮團團包圍,隻待吞吃下肚。


    一時間,洪水竟然有了排山倒海的氣勢,


    看著眼前的景象,然燈瞳孔微縮,“怎麽會這樣?!”


    明明他們的速度已經很快了,可洪水的速度更快。


    更不妙的是,頭頂的烏雲已經凝聚成一顆顆水珠,雨開始下墜,砸到濕潤的泥土上方,瞬間形成一個小小的沼澤。


    雨勢猖狂,逐漸從絲線變成黃豆大,落在臉上時,隻讓人覺得生疼。


    這次不用遲鳶叫他,符玨的手心便飛出一張明黃的符紙,越過山野,落在整個鎮子的上方。


    淺藍色的防禦罩升起,護住了鎮子的內部,肆虐不絕的洪水被攔截半路,隻能在外麵不斷的嘶吼。


    符玨掐滅了指尖的藍焰,末了,他又添了一句,“過一段時間還要得加固一下,這個陣法太簡易,撐不了多久。”


    說話期間,少女順手撈起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幼童,神情凝重。


    好在沒有等到防禦陣法破裂,江望舒帶來的援兵很快趕到,這次連謝攬厭謝師兄也來了。


    他們人手足夠多,洪水暫且沒有影響,關鍵是百姓們的反應相當快,平時經常幹活,手腳也麻利,直接就是一個竄上了房頂的動作。


    值得慶幸的是,目前沒有任何傷亡。


    風波暫時平息,謝攬厭站在山巔,俯瞰全局。


    窺見此幕,容貌冷峻的青年眉心瞬時染上淡淡的躁意,他的臉色不太好看,“江州氣運極佳,百年未曾發過洪水。”


    謝師兄的言外之意,大家都讀明白了。


    是有小人作祟。


    聞言,氣氛再度沉重了幾分。


    江望舒卻覺得很奇怪,雖然謝攬厭時刻都頂著一張木頭臉,和平日一模一樣。


    但是她總是認為哪裏不對勁。


    怎麽說呢,今天的他看起來格外生氣。


    如今二人的關係不再勢如水火,江望舒也可以試探著去詢問他,“你這是…怎麽了?”


    謝攬厭默了默,過了好半晌,他才開口:“曾經的如果真人,把江漓的另一半靈骨放在風鳴宗的天梯台階上。”


    江望舒倏然提起精神。


    “還有另一半,被他碾碎了,埋在了這方青山腳下。”


    青年說話時,他的聲音滯澀而僵硬,似有微微的顫抖。


    此言一出,江望舒的臉色驟然變得雪白,她動了動唇。


    她忽然覺得心髒很疼,好像被針紮了似的,針孔密密麻麻的啃食心髒的血肉,這樣的痛感來得太過強烈,讓她根本說不出一句話。


    江漓的靈骨極為稀有,從小的方麵來說,可以滋養人體,大的方麵來說,以身祭地,可保江州百年無憂。


    良久。


    “瘋子!”


    長長的指甲掐入掌心,江望舒沒感覺到半點疼痛,怒火衝淡身體的痛感,如今的她隻想把如果真人的屍體拉出來再鞭屍一百遍!


    之前的處刑果然還是太輕鬆了。


    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斷不見有減小的趨勢。


    一場救援下來,才為大家在山頂搭建了簡易的帳篷。然燈整個人都濕透了,他擰了擰衣角,血紅的水便嘩啦啦的流了一地。


    少年毫不在意地挽起沾滿泥水的衣袖,露出了潔白的手臂。


    見遲鳶一個人躲在角落裏,他好奇地湊了過去,“遲鳶你幹嘛呢?”


    遲鳶始終保持著低頭的姿勢,她的頭發已經全濕了,蔫嗒嗒的垂到了眼皮上。


    路過的符玨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還是丟了清潔術給遲鳶,還附贈然燈一個。


    遲鳶手指飛快,顧不得抬頭:“我給我哥哥發消息。”


    發送完畢,她幽幽的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我懷疑是青州出事了。”


    青州與水息息相關。


    這麽一想,遲鳶還要擔心那位深海的小王子過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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