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上次,遲鳶給出了相同的答案。


    既然有離別,便會有相遇。


    “會的,一定會的。”


    少女空靈的聲音浮現耳畔,流羽如釋重負的歎氣。


    許多人的一生都是在告別中度過。


    他忽然苦笑了一聲,那張美麗不似凡人的臉上浮現絲絲無奈,“我也想跟你去幽都,可惜不行。”


    遲鳶抬眼,瞥見少年失落的麵龐,……原來他是什麽都知道的。


    流羽那一頭漂亮而輕盈的金發隨著散亂的思緒飄揚,手腕一轉,忽然憑空變出了一束花。


    他的聲音聽上去輕鬆極了,“送給你,我們深海的特產。”說這話時,流羽向符玨投來一個挑釁的眼神。


    符玨不動如山。


    這相當於餞行前的小禮物,遲鳶沒有理由拒絕。


    而且那些花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鮮花,而是海底五光十色的靈植,形狀像是各式各樣的寶石。


    它們都帶著大海特有的潮濕氣息,安靜的舒展在她的掌心。


    時間要來不及了,她衝著泡泡魚和流羽揮手,“再見。”


    流羽微笑的迴應,“再見。”


    既然他沒辦法離開,就讓這些花代替他去看看吧。


    等了一年又一年,泡泡魚有些心疼起這位年幼的王儲。


    已經消失在視野範圍,流羽久久站在原地。


    他專注的盯著他們離去的方向,確切的說,是遲鳶的背影。


    少年身體僵硬,宛如一座亙古不變的石雕。


    泡泡魚忍不住喚他:“殿下…”


    “太陽升起來了。”


    流羽轉過頭,點了點頭。


    泡泡魚久久的凝視著他,卻欲言又止。


    兩人都心知肚明,下次再和遲鳶見麵,或許是三年、五年、十年、甚至是幾十年。


    泡泡魚其實是想說,讓他別等了。


    “沒關係,我有足夠的時間用來等待。”


    流羽輕輕的彎唇,眼睛也如月牙般彎起來。


    此刻他無比慶幸鮫人擁有的漫長壽命,讓他的等待與堅持也有了底氣。


    分離是為了再一次相遇,等待也是為了相遇。


    流羽頭也不迴,縱身一躍:“走了。”


    那條昳麗夢幻的藍色魚尾驟然濺起巨大的浪花,晶瑩剔透的水珠騰空,又無聲無息的落入海中,融為一體。


    *


    為避免騷亂,風鳴宗並未對外說過自己的啟程時間,少年們滿懷著心事踏入多日不見的船艙。


    “我以為,流羽會纏上我們。”越九青有點不懂了,他撓頭。


    流羽看起來也不像是會輕易放手的人。


    “他不會的,他走不開。”


    遲鳶抱著那束花搖頭,每個人都要承擔起自己責任,流羽瞧著漫不經心,但也不是那種為了一己私情就放棄子民的人。


    一夜未眠,遲鳶迴了自己的房間。


    直到一股奇異的香氣彌漫在整個房間內。


    遲鳶聳著鼻子,雪白的長發狐狸從窗戶外躍了進來,動作絲滑,悄無聲息。


    來者紅唇豔麗,他擁有勝過女子的容貌。


    遲鳶卻如臨大敵,抄起一個熱氣騰騰的餑餑擋在麵前,用手捂著鼻子的同時,身體也跟著慢慢退至門前。


    門虛虛的掩著,這是一個相當安全的距離,隻要再退後一步,便可以離開此處。


    遲鳶狠狠地瞪了容願一眼,語氣兇惡:“你又來幹什麽?”


    容願卻牛頭不對馬嘴的問:“贏了比賽很開心嗎?”


    怎麽不開心,這是好事啊。


    遲鳶動了動嘴唇,但沒出聲,她想,她和這隻狐狸之間沒什麽好說的。


    才來了一次,容願幾乎把這裏當成家了,他自在的癱倒在搖椅上,語氣輕鬆:“其實我現在可以帶你走。”


    “…所以呢?”遲鳶炸毛的又退了一步,決定一有不對勁她就讓殘雪去報信。


    容願的眼神近乎憐憫,像是在看一隻路邊的流浪貓,“你還不明白嗎,你根本不屬於人類的世界。”


    遲鳶隱約猜到了什麽,但不妨礙她罵他:“鬼話連篇。”


    容願不惱,他的語氣溫和而委婉,就像一位真正為遲鳶著想的長輩,循循善誘。


    “人類的世界充滿各種各樣的謊言與欺騙,絕望痛苦,負麵的情緒每天都在上演。”


    “遲鳶,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是你願意的嗎?”


    在勸說中,容願的眼睛慢慢變成了一片空茫,清澈的映出眼前人的模樣,又好似深淵,隻需一眼,即可溺斃,踏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不如跟我走,離開這裏。”


    然而遲鳶一點不動搖,她大膽的直視狐狸的眼睛,“既然如此,那我就構造一個不會讓大家產生絕望的世界。”


    容願相當不爽的嘖了一聲,因為遲鳶再一次無視了他的幻術。


    “真是好大的口氣。”


    遲鳶瞪了他一眼,道:“不是狂妄,我有資格這麽說。”


    她揚起頭,像是一隻昂首挺胸的小天鵝,“十四歲的遲鳶做不到,不代表十六歲的遲鳶不行。”


    “就算十六歲的我做不到,十六歲以後的遲鳶一定會替我完成。”


    也就在這時,容願才發現,這丫頭的決心難以可撼動,甚至已經成了近乎偏執的念頭。


    是他低估了遲鳶的決心,軟的不行…就隻能用武力了。


    容願如此想著,手心凝聚的術法已然成了形。


    眼瞅著對麵要動手,遲鳶眉心一跳,光速鬆開了殘雪。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容願頓了頓,似乎記起了什麽,已經抬起的手又落了下來:“罷了,再給你一次機會。”


    “畢竟,像你這麽倔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容願鬆了眉頭,“但等聯賽結束後,我便不會給你時間了。”


    遲鳶卻從他的停頓裏察覺了什麽,她立刻問:“你知道我的身世淵源?”


    正欲從窗邊落下的狐狸迴首,笑的粲然,“我知道啊。”


    “我當然知道,不知道怎麽會找上門,但是現在的你不用知道。”


    說完,容願不給她任何問話的機會,那抹鮮明豔麗的紅色消失在雲層裏。


    狐狸昳麗的眼尾上揚,他似笑非笑,“或許這天底下,沒有欺騙你的隻有我一個。”


    但顯然,他的話完全被遲鳶當做了可以不聽的耳邊風。


    容願聳了聳肩,在遲鳶看仇人的眼神裏逃跑了。


    該死的謎語人。


    遲鳶眉心皺緊,破口大罵的心思都有了。


    不過,獵誅和容願都不想讓她活著,那說明她的家族地位一定很高,威脅到了他們。


    如今隻能抓緊修煉,至於遲雲間……她的哥哥,但願接下來不會出什麽岔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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