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人工授精。」她緩慢嘆了口氣,低垂了眼簾,「沒有子宮的人,做不了這種手術吧?」


    黎靜靜聞言,差點驚的叫出聲來,她迅速的捂住了嘴巴,瞪大眼睛看著她,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說什麽?」


    甘梨這會的情緒淡淡的,看著她驚訝的表情,還拍拍她的肩膀,像是一種無聲的安慰,說:「別驚訝,這很正常。」


    「正常什麽呀!誰做的!隻是流產,誰敢摘掉你的子宮!你應該告那個醫生!你怎麽還能那麽淡定!你瘋了!」黎靜靜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完全坐不住,她覺得不可思議,「你就不去調查?你就不知道仔細的去調查?甘梨,這是你的身體,你怎麽能這樣淡定!你應該告訴傅靖州!這是他的錯!不喜歡你了又怎樣?就算他現在喜歡上別人,後半輩子,也隻能在你身邊!」


    她說的十分激動,一邊說,一邊來迴的走著。


    甘梨此刻倒是非常平靜,也不阻止她,就這樣看著她在眼前來迴走動,暴躁,憤怒。她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花茶,清香撲鼻,口感甘甜。


    黎靜靜轉悠了兩天,一轉頭便看到她這般平靜的還在喝茶,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走到她的跟前,蹲了下來,看著她,說:「你到底怎麽想的?」


    她握著杯子,過熱的溫度鑽進她的掌心,有那麽一點燙,但也足夠溫暖,讓她不會覺得那麽冷。這急轉直下的人生,她以為當初的環境已經是最壞的了,沒想到還有比沒錢更壞的事兒。


    她低垂了眼簾,視線落在杯子裏被泡開的花朵上,說:「我現在什麽也不願意想,什麽也想不到,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也許隻能聽天由命。或者,我當初根本就不該生下小迪,自私的讓她來到這個世界跟著我一塊受苦受難。我根本給不了她好的生活,你說我當初為什麽堅持要把她生下來?你好好的想想,我當初生下她的意圖到底是什麽?那樣一個家庭,那樣一個哥哥,我明知道就算逃避了巨額的債款,即便我捲走了那麽多錢,跑到另一個城市,也隻會重蹈覆轍。」


    「一個人可以適應從貧窮到富貴,卻很難轉換富貴到貧窮,根本就沒辦法接受一切。靜靜,其實我根本就不是個好人,我坑害的是這個世界上最關心我的人,從我跟他結婚開始,我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幾乎全是謊言。」


    她的睫毛顫動,淚水在眼裏轉了一圈,又被自己給逼了迴去。她抬起眼簾,深深的看著黎靜靜,低聲說:「我當初其實是想打掉孩子的。」


    黎靜靜心裏咯噔了一下,沒說話。


    她自嘲的笑,「但我害怕,如果這個孩子真的打掉了,我跟他之間就再也沒有可能,我也沒了再迴去找他的理由。更何況,那是我跟他的孩子,我也希望我的生活能有一絲寄託,一點動力。」


    「後來我媽知道了,就在我猶豫了時候,她拉著我的手說,小梨這孩子你得生下來,一定得生下來,傅家實力大,那樣的危機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你看看我們現在,我們要給自己留條後路啊,你明白嗎?」


    她的臉色蒼白,嘴角微微上揚,深吸了一口氣,說:「靜靜,你知道我媽所說的後路是什麽嗎?」


    黎靜靜自然明白,留下一個傅家的種,若是有一天,他們再次走投無路的時候,手裏還能有個籌碼。她的睫毛顫動。嘴唇緊緊的抿著,良久,才再度開口,說:「其實那時候,我心裏也有這種想法,我媽給我說了,她那麽堅持,也就給了我一個理由,把她生下來。最近我想了很多,想了很久,一遍遍的想著過去的事兒。我看著小迪生病的樣子,看著她為了讓我放心刻意露出的笑臉。我不得不想,是不是我當初有這樣的念頭,才導致小迪那麽小,就要生這種病,受這種折磨。」


    「做人,真的不能太沒有良心,我終於相信什麽是因果報應了。」


    黎靜靜看著她,張了張嘴,可喉嚨口像是堵著什麽東西,怎麽也說不出話來,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甘梨還想繼續說什麽,黎靜靜卻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說:「先別說了。」


    甘梨笑了起來,「怎麽?是不是沒辦法接受這樣骯髒黑暗的事實?我沒說之前,你是不是覺得我跟他有誤會,隻要誤會解除了,就能重新在一起?其實並沒有什麽誤會。」


    「為了家人做這些事,也不能怪你啊,總不至於讓你看著家人受到傷害吧?」


    「是!我也這樣跟自己說,但我迴來這大半年,我才知道,我把所有的傷害,都轉嫁到了他的家人身上。你知道他母親為什麽精神失常嗎?」


    黎靜靜不想聽,第一次她不太願意去聽甘梨和傅靖州之間的過去,她皺了眉頭,說:「不管他母親是為什麽而精神失常的,害你流產,害你沒有子宮,那就是不對的事兒!你有你的苦衷和不得已,再大的事兒,也不至於讓你變成現在這樣!孩子是用來救小迪的!小迪是他們傅家的血脈,她是瘋了!要這樣對你!」


    「哦,對,她就是個瘋子,他媽把你殺了,她都不犯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明白嗎?」


    她點頭,「我想過啊,我想過要把他們攪和個天翻地覆,我也想過,就這樣跟傅靖州互相折磨到死的那一天。可是我看著小迪,我就不願意做那樣的事兒。我希望自己可以心存一絲善念,我希望老天爺可以看見,給小迪一個活下去的機會。你明白嗎?傅靖州為了我做了那麽多,背負了那麽多本不該是他來背負的一切,足夠了,我不能再自私了。所以,我現在什麽也不願意向,我就是想老天爺給小迪一個機會。我每天燒香拜佛,不沾葷腥,我隻求老天爺給我孩子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她的眼睛裏閃爍著一絲光芒,深深看著黎靜靜,握著她的手緊了緊,似是希望她給她一個安慰。


    黎靜靜不信這些,但也不會輕易的去否定這些,看著她的樣子,她隻能迎合著她說:「會的。小迪那麽懂事那麽可愛,老天爺一定會給她這個機會。」


    她終於揚起了點點笑容,「是!她是個好孩子。」


    隨後,她們便沒再提這件事,黎靜靜轉開了話題,將話頭引到了電視劇上。甘梨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她怕小迪看出點什麽,就上了點妝。


    黎靜靜站在衛生間門口,看著她化妝的樣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說;「甘梨,你陪我一塊去美容院做個臉吧?」


    她停了一下手上的動作,透過鏡子看了她一眼,本想說不,但轉念一想,也就同意了。


    黎靜靜看著她點頭,算是鬆了口氣。


    她笑著走進去,挽住了她的手,說;「那我以後想出去逛街,看電影什麽的,都能來找你嗎?你也知道,我這人沒什麽朋友,以前一直獨來獨往,逛街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電影還是一個人,實在無趣。現在終於有你這麽個夥伴了,以後這些事兒,我可都會來找你啊。」


    「好。」甘梨哪裏會看不出來黎靜靜的用意,而她自己也想換一種生活方式,自然也就答應了。


    這天晚上,黎靜靜留下來吃了晚餐,之後,等小迪睡著了,她才離開。


    傅靖州倒是很細心,她出門的時候,車子早就已經停在門口了。甘梨將她送到門口,自然也看見他了。


    他就站在車子邊上,指間夾著一根煙,見著她們出來,不由站直了身子,丟掉了手裏的菸頭,當即踩在了腳下。


    甘梨沒有過去,隻站在門內,說:「你路上小心。」


    「知道了,那我明天給你打電話,你準備好了之後,我親自開車來接你。」


    她點了點頭。


    黎靜靜看了她一眼,就轉身走向了傅靖州,此時的心情,與白天過來時候已經不同的,對他的想法也有所不同了。


    傅靖州給她拉開了車門,黎靜靜說了聲謝謝,就坐了上去。


    他轉身,往大門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時甘梨已經關上了門,他吐了口氣,看了幾秒,就繞過車頭,上了駕駛室。


    黎靜靜看了他一眼,說;「有沒有興趣一塊去喝酒啊?」


    他聞言,有些詫異,側目看了她一眼,笑說:「不好吧,要是讓阿翰知道,得揍我。」


    「放心,他不會的。要不要喝一杯,你自己決定。喝的話,就帶我去酒吧,不想的話,就送我迴家。」她說完,便繫上了安全帶。


    傅靖州深深看了她一眼,想了想,也沒說什麽,隻徑直的將車子開去了他常去的酒吧。


    黎靜靜總算有些欣慰,起碼他還是在意甘梨的事兒,在意就好,在意就說明還有轉機。也許是甘梨自己想錯了,她現在的情況,容易胡思亂想,這很正常。


    傅靖州是這家店的常客,老闆和酒保都認識他了,剛一進去,就跟他打招唿,並開了句玩笑,說他換女朋友了。


    黎靜靜倒是沒說什麽,隻禮貌的衝著他們微微一笑。


    傅靖州領著她坐在了酒吧的角落,這是一家偏文藝的酒吧,台上有專門的酒吧歌手,用沙啞的嗓子唱著民謠。整個氣氛都很不錯,看起來他還算是個潔身自好的人。


    當然,也許是因為帶著她。他才來這裏。這男人的心思,女人通常也很難猜到。有些看起來很正直的人,其實內心滿是齷齪思想,她以為傅靖州對甘梨不會變心,就沖那次在豐城,他留下來的舉動,她就這樣認為著。


    可甘梨卻說,他變了。


    不管曾經有多愛,變了就是變了,有些事有些人,過去了,就很難再迴到從前。


    也許甘梨和傅靖州就是如此,當初甘梨做了那樣的事兒,如今她遭到報應,變成了這樣,他們之間還要在一起,除非失憶重來。把所有夾雜在他們之間,不可磨滅的傷害,全部都忘記。


    重新再相遇,重新再相愛。可這種事,大概隻能放在下輩子才能完成了吧。


    所幸,黎靜靜不是見證他們愛情的人,若是見證過他們之間曾經有多好。再看如今,應該會感到很唏噓。


    黎靜靜要了一杯雞尾酒,調酒師吧酒調的很漂亮,五彩繽紛的,黎靜靜喝了一口,味道還不錯,但也不多喝,一會要迴黎家,一想到黎晉華的舉動,她就不敢讓自己不清醒。


    傅靖州看著她一小口一小口喝個不停,笑說:「別被它的味道迷惑,少喝點,一會喝醉了,我可不知道拿你怎麽辦。」


    黎靜靜看了他一眼,說:「我要是喝醉了,你就把我放在你主的公寓裏,別送我迴家,或者送我迴甘梨那裏也行,說不定我還能創造個機會,讓你們兩個好好的聊一聊。」


    說到這裏,他的笑容便淺了一些,想了想,還是問:「怎麽樣?一個下午。你問出了點什麽?她到底是怎麽想的,可以告訴我嗎?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她也不跟我說話,我跟她說小迪的事兒,她也不理我,我總不能綁著她去醫院,做人工授精的手術吧。」


    她沒有立刻迴答,目光在他臉上逡巡了片刻,在察覺到他確實無所隱瞞,才問:「甘梨流產這事兒,我弄清楚了嗎?她流產那會,你在哪裏?」


    「我出去了,兩天之後迴來才知道這事兒,等我迴來,她已經在醫院,孩子也已經沒了。」


    「那她的情況,你知道嗎?當時是誰把她送去醫院的?」


    「家裏的保姆,我專門找來照顧她的那個。」


    黎靜靜沉吟片刻,「你說你媽精神有問題,那通常身邊應該是有人照顧著的,她說怎麽知道甘梨的事兒的?這事兒過了那麽久,你查了嗎?還有,甘梨的身體狀況。你確定你很清楚?」


    傅靖州微微皺了眉,聽這話,明顯是話裏有話的,「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不能直說嗎?甘梨跟你說什麽了?」


    黎靜靜目光一冷,「傅靖州,你不會到今天還沒把整件事弄清楚吧?還是說,背後迫害甘梨的那個人,是你想要保護的人?比如說那個宋小姐。」


    「不是她。」他當即否定。


    黎靜靜哼笑一聲,「你這會迴答倒是很快,就那麽護著她?你怎麽就知道一定不是她?我記得你們那會發展的挺好,都見過父母,要談婚論嫁了吧?我不相信一個女人,能大度到接受自己的男人,對前妻和前妻的孩子,還那麽照顧備至。」


    他突地笑了一下,抬起眼簾,對上她的眼睛,反問:「所以,如果換做是你,你會怎麽樣?」


    「我?我壓根就不會跟這個男人結婚。」


    「那這事兒要是放在阿翰身上呢?」


    黎靜靜緊抿了唇,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髒話,咋什麽都要扯到邢司翰的身上,就算這事兒放在邢司翰的身上又如何?她照樣不願意當現成的後媽,當然,這不是當不當後媽的問題,這種事可是一輩子的糾纏,還要不要好好過日子了?


    她也不願意自己在婚姻裏變成一個蠻不講理的瘋子。


    「你能別反問我嗎?等邢司翰真有那麽一處,我先看他怎麽做,我再決定自己要怎麽做。反正麵對你,我肯定不會跟你在一起,更別說是結婚了。」


    他倒是不生氣,點了點頭,「對,宋喬冉跟你有一樣的決定。你說這樣的人,她至於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嗎?更何況,她根本就沒有理由做這種事,她不是那種為了愛情特別瘋狂和不擇手段的女人,或者說,她對情愛這種事,看的很淡,很灑脫,絕對不會讓自己全身心投入到裏麵。她跟我說,她還沒有喜歡我到要毀掉我身邊所有女人的地步。」


    「她說她希望有一天能遇到這樣一個男人,讓她有興趣去毀滅他身邊的女人。」


    黎靜靜的心沉了沉,冷聲問:「你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傅靖州頓了一下,挑眉,反問:「看上她又怎樣?你要為甘梨打抱不平嗎?」


    黎靜靜一時說不出話來,打抱不平?就沖他現在跟甘梨的關係,她都沒有資格打抱不平。


    她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麽,傅靖州一口氣喝完了杯子裏的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氣喝掉了三杯酒。然後將酒杯重重的放置在了茶幾上,「我現在可以很大方的告訴你,我從高中開始,或者更早,就愛上甘梨了。」


    「她那時候可不像現在這樣,她是活潑開朗,非常愛耍性子的人,惹她不高興,三天都不會理你。她也很小氣,小氣到我跟其他女生說一句話,她就可以不理我一個星期。表麵上卻什麽也不說,高高興興的過著自己的日子,讓你抓心撓肺的難受。現在想起來,她從來沒有向我低過頭,就算我一周一個月半年不理她,她都不會主動向我低頭。」


    「那時候。我從來也沒想過這些,後來她離開的這幾年,我就一直想,我想不明白,我們一起那麽久,分分合合很多次,最終結婚,我一直拿真心對她,她應該知道,就算她家裏出事,出天大的事兒,我都願意跟她一起扛下來。可她還是欺騙了我,我甚至懷疑,她可能從來就沒有真正愛過我,起碼不像我愛她那樣愛著我。」


    他的笑容裏帶著苦澀,「那麽多年,哪怕她中間迴來,我都不會責怪她,可她沒有。她迴來找我,是因為孩子有病,不得不來找我求助。」


    「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說,我很累了,那天在豐城。我再去找她,發現她搬家離開的一瞬間,我就徹底死心了,等了那麽多年,第一次那麽心寒,突然就對她再也沒有任何期望。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就那麽一瞬間的事兒。後來,我迴來第一件事就是解除了跟她的婚姻。」


    黎靜靜想說點什麽,卻不知道這種時候該說什麽,感情的事兒,旁人插不了手,他們這事兒又那麽複雜,她想幫也幫不到。


    她想了一下,還是先喝酒再說。


    關於子宮的事兒,她也不知道要怎麽開口,甘梨自己沒說,她也不能不經過她的同意,就跟傅靖州說這件事。


    黎靜靜連續喝了幾口,杯子裏漂亮的液體,一下就見底了。


    她想了想,還是將話題轉迴了最開始甘梨流產的事兒,「要不是宋喬冉,還會是誰?」


    「這是你就不要多管了,我的家事,我自己會處理。」


    「我怎麽能不管,甘梨就一個人,身邊沒人幫著,我再不管,她就要被你們欺負死了!」


    傅靖州神色平靜,說:「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她,不會讓她平白受傷。」


    「你知道什麽?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黎靜靜有些忍不住了,剛好有服務生從身邊走過,她迅速叫住了人。


    「你少喝點。」傅靖州看她叫了一瓶酒,不由勸道。


    「你不用管我,我酒量好的很。」她擺擺手,往後一倒,整個人窩進了沙發裏。她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跟傅靖州說。


    按照甘梨的脾氣,傅靖州要是自己查不到,她肯定不會說出來。


    可為什麽傅靖州會查不到?


    她一杯一杯喝著酒,看著傅靖州,一句話卡在嘴裏,真是難受。


    她轉動了一下眼珠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又叫了一瓶酒過來。她喝了一瓶半的洋酒。


    傅靖州擋住她的時候,她依舊有了一絲醉態。


    整個人歪在沙發上,胡亂說著話。


    傅靖州走到她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臉頰,說:「你不會是喝醉了吧?」


    她瞪大眼睛,下巴抵在沙發扶手上,說:「沒有。」


    她說的很認真的,認真到引人發笑。


    「我送你迴去。」


    他想要將她拉起來,黎靜靜卻一把將他的手揮開,「我不迴家,我不要迴家,我警告你不要送我迴家!」


    「那你想去哪兒?」他攤手,剛才真不應該由著她喝酒,邢司翰那小子小氣的很,這要是不小心碰著磕著,迴來不得弄死他!


    他蹲在身邊,好聲好氣的問,就像是對待一個神智清晰的人一樣。


    她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還真是叫人驚心動魄。


    「幹什麽?你這是要吃了我啊?」


    她翻了個白眼,說:「送我去甘梨家吧。」


    「你真的喝醉了?」他有點將信將疑。


    她一揚手,啪的一聲,打在了他正臉上。


    傅靖州避之不及,便生生挨了這麽一下,她的力氣不小,感覺是加大了力道打下來的,臉上很快就浮現了一抹紅色。


    「得,你喝醉了,我忍你!」他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直接將她從沙發上拽了起來,將她背在了背上,出了酒吧。


    他自己也喝了不少酒,隻好打電話給助理過來開車。


    在門口等的時候,沒想到竟然會碰上宋喬冉,她跟朋友一塊過來的,見著他倒也沒有迴避,隻讓朋友先進去,自己則跟他打了聲招唿,視線在他身側人的身上掃了一眼,挑眉,說:「不會是新朋友吧?」


    「不是,是我兄弟的女人,我幫著照顧一下。」


    她點了點頭,「那我就不打擾了,朋友還在等我。」


    她說完,沒有任何停留,就從他身側走了過去,進了酒吧。


    黎靜靜眯起眼睛,觀察著傅靖州的反應,還真是耐人尋味。她又忍不住,借著酒瘋的名義,抬手一掌拍在了他的腦門上。


    傅靖州本就有些走神,再一次沒有奪過她的偷襲,「黎靜靜,你別以為我會一直忍你啊!我現在是看在阿翰的麵子上,才對你好言好語,你特麽也不是個好東西。」


    她哼哼兩聲,「我當然不是個好東西,你是個好東西,我跟你不同相提並論,我是人,你是東西,怎麽比啊?」


    他一把將她推開,「你沒醉吧!」


    「我醉了!」她看著他,一字一句的強調。


    「你到底想幹嘛啊!」


    「我不想幹嘛,我就想你把我送到甘梨家,我喝醉了,我不要迴家!」她都提示的那麽明顯了,這人怎麽就不明白呢!


    傅靖州抿了唇。默了片刻,才沉靜下來,說:「你不用這樣,我跟甘梨之間,也隻能這樣了。孩子我肯定會負責到底,至於其他……」


    「如果甘梨不能生孩子,怎麽辦?」她靠著牆,到底還是忍不住。


    他頓了一下,微微瞠目,看了她一眼,「人工授精的話……」


    「就算是人工授精,也無法懷孩子,怎麽辦?」不等他說完,黎靜靜就一棒子打了迴去。


    他皺眉,終於察覺到了問題,「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我隻是希望你看在小迪的份上,多走一步,跟甘梨好好溝通一下。還有她流產的事兒,你也別不當一迴事,請你務必仔仔細細的問問醫生,她的身體狀況。我知道你心裏對她失望透頂,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即便不能成為情人,也不用變成敵人,互相傷害吧?你有沒有仔細的去想過,她本來那麽積極的想要救小迪,為了救小迪什麽都可以不要,為什麽現在突然就不願意人工授精了?自她流產以後,你真的有切身的去關心過她嗎?」


    她神色淡淡,異常冷靜,「還是說,你現在所有的關心和照顧,隻是出於一種責任,一種義務,一絲愧疚。」


    「你能不能直接把話說明白。」他擰著眉,感覺累到了極致,就不能把話都說清楚嗎?為什麽總是要猜猜猜!總是要想想想!他不是誰肚子裏的蛔蟲,猜了那麽多年,他真的是夠了!


    「我已經給你機會了,你可以自己去問她,畢竟這是你們之間的事兒,裏麵那些個繞繞彎彎的事兒,隻有你們自己心裏最清楚,我一個外人,插不了手。更何況。我現在還喝醉了!你跟一個醉鬼,說個屁啊!」


    她說完,就側開頭,閉上了眼睛。


    傅靖州原本還想問,可張嘴,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


    沒多久,傅靖州的助理便趕了過來,開車將他們送到了別墅區,車子停下,他先下車,然後將黎靜靜從車上拖了下來,扛著她,走到門前,摁了門鈴。


    好一會之後,保姆才來開門。


    傅靖州扛著黎靜靜上了樓,甘梨正好從房間出來,就看到了他們,趕忙過來,問:「她怎麽了?」


    「喝醉了。」他看了她一眼,迴答。


    「那怎麽把人送迴來了,不給她送到家裏去?」


    他沉著臉,說:「她非要來這裏,我就帶她過來了。」他說著。就將黎靜靜丟進了客房。


    動作很粗魯,黎靜靜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髒話。


    甘梨進了衛生間,擰了快毛巾出來,正要過去照顧黎靜靜,就被傅靖州一把扣住了手腕,直接出了房間,拉著她上了三樓的露台。


    他的手勁很大,帶著一股氣,一把將她甩到眼前。


    甘梨微皺了一下眉,揉了揉手腕,隻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頭,說:「你這是做什麽,我要下去照顧靜靜。」


    「她不需要人照顧,隻是喝醉而已,睡一覺明天起來就好了。不用你費心操勞。」他的語氣很強硬。


    甘梨心裏咯噔了一下,仍低著頭,眼眶卻不自覺的發熱,鼻子發酸,低頭看著手裏的毛巾,說:「時間不早了,你早點迴去,我也要休息了。」


    「你到底怎麽迴事,你能不能直接明白的告訴我?不要跟以前一樣,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裏,什麽也不說,就是要我猜,我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不說我怎麽會知道!」


    她拿著毛巾的手微微緊了緊,抬起眼簾,「靜靜跟你說什麽了?」


    「她什麽也沒說,所以我就來問你,你到底肯不肯告訴我?」


    她緊抿著唇,喉頭微動。


    傅靖州耐著性子等了好一會,兀自點了點頭,「好,好!我知道了!甘梨,我真他媽討厭你這種樣子!我第一次發現,我那麽的討厭你!」


    她臉色微微發白,他的眼裏那種厭惡之情那麽濃烈,他說完這句話,就轉身要走。她用力的咬了一下唇,對著他的背影,道:「我沒有子宮了,我不可能再懷孕了!你想知道的是這件事嗎?」


    「我以前那樣騙你。是我不對,我知道即便我說出實話,你也會對我不離不棄,但是我家那是一個大坑,永遠也填不滿的黑洞。也許你願意幫我,可你的家人絕對不會幫我。所以,我才瞞著你,我聽從我爸媽的話,欺騙你,讓你背下所有的債務,並捲走你的錢,徹底的離開這裏。這些,你現在還想聽嗎?」她緊抿著唇,忍著眼淚,不想在他麵前流淚。


    傅靖州站在那兒,甘梨的第一句話就足以讓他震驚,後麵的話,他沒聽清楚。他的腦子裏,就隻剩下一個聲音,她的子宮沒了,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再生孩子了。


    甘梨咬著牙,走到他的身後,「這些話說出來又能怎麽樣?改變得了什麽?什麽也改變不了。難不成你會因為我沒有子宮,而一輩子養著我,重新跟我在一起嗎?」


    他沒動,也沒有出聲。


    「現在這樣,夠不夠我還債?」


    沉默良久,傅靖州突然低笑一聲,迴頭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到她的麵前,將她抱進了懷裏。


    甘梨雙手垂在兩側,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眼淚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


    這天晚上,傅靖州什麽也沒說,隻是這樣抱了她一會之後,隻在離開的時候,說了一句話,像極了自言自語,他說:「這輩子就這樣吧。」


    第二天早上,黎靜靜睜開眼睛,就看到坐在床邊的甘梨,她嚇了一跳,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睡覺。


    這模樣很明顯,昨晚他們沒有談好。


    她坐了起來。特別沒有底氣,問:「怎麽了?」


    甘梨說:「何必要這樣。」


    她的樣子,讓黎靜靜有點害怕,「怎麽了?他說什麽了?」


    「他說這輩子就這樣吧。」她的眼眸微動,眉頭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聲音顫抖著重複了一遍,「他說這輩子就這樣吧。你說這句話時什麽意思?」


    黎靜靜不由在心裏嘆了口氣,說:「你不要多想,你現在變成這樣,他有責任,他要是個男人,就要對你負責到底。如果不是,那就沒什麽可說的。甘梨,你別怪我說句難聽的話,難道你到現在還在期望著你們之間的感情嗎?」


    她的眼眸突然劇烈顫動起來,臉色越發蒼白,仿佛這句話戳中了她的要害。


    她反應很明白的在告訴她,甘梨確實還在期望,也有可能是沒了子宮讓她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她救不了自己的孩子,就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而這跟稻草就是傅靖州的愛。


    她整個人顫抖起來,瞪大眼睛看著黎靜靜,說:「你知道嗎?在這之前,我一直期望著,有一天他問我,我就把所有的一切都說出來,等說出來之後,我期望著他會一把抱住我,然後跟我說,從今以後他會一直在我身邊,永遠不會再離開我。所有的事情,我們一起承擔。」


    她的嘴角往上揚了一下,卻沒有成功,「可我沒有想到,結果會是這樣,他說這輩子就這樣吧。我心裏突然就很恨,為什麽他不能體諒我?為什麽要變心!我都給他生孩子了!然後我就想,好啊!就這樣吧,那就這樣吧!我就要用我這樣殘破的身體拖著他!」


    黎靜靜有一種預感,再這樣下去,甘梨會瘋掉的。


    她一定會瘋掉的。


    「靜靜,我好後悔,我好後悔當初為什麽要拿著他的錢離開,我為什麽不留下來!可是我留下來,我留下來我怕這樣的事情會重複,一遍又一遍的發生啊。就算是這樣,他也不願再愛我了嗎?」


    他們的感情,黎靜靜是不明白的。


    一直以來,黎靜靜對任何人都不會投入太多的感情,找男人不過是為了讓自己更加強大,除此之外,別無他想。一直以來,在她心裏,女人有錢有地位,不要男人也可以,就算男人不愛你,又如何?這世上又隻一個男人。男人和錢,她毫不猶豫是選擇錢的。


    她沒有這樣切身的去愛過一個人,她自然沒辦法體會,一個曾經愛你入骨的男人,突然有一天不再愛你,那會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她想,甘梨需要一個心理醫生來開導她。她現在的心境跟以前已經不一樣了。


    這天,黎靜靜在別墅陪了她一整天,一直到晚上傅靖州來,她才走。


    離開之前,她警告傅靖州,說:「你別再亂說話刺激她了。」


    他說:「好,你放心,我不會讓她白白受到這種傷害,我會弄清楚所有的事。」


    黎靜靜沒有說話,原本想問一句,你還愛她嗎?可轉而一想,還是別問了。問出來,也是個煩心事,不如不問。


    她說完就坐車迴去了。


    ……


    紐西蘭,療養院內。


    邢司翰按照卡片上的地址尋到了這裏,他走在幽靜的長廊,越靠近那個房間,他心裏便多一份緊張。一直以來,他都以為他的父親已經死了,卻怎麽也沒有想到,原來還活著。


    他緩步走到房間門口,伸手握住門把,猶豫了數秒,便推門進去,裏麵很安靜,光線也很充足。房間裏沒人,隻床上躺著一個看起來沒有生氣的人。


    他走過去,太久了,久到他都已經忘記父親的模樣,初初一見,竟然還有些陌生。


    邢顯益被照顧的很好,整個人看起來很幹淨清爽,床頭櫃上的花還是新鮮的,下麵放著一疊報紙,還有不少雜誌周刊。


    邢司翰站在床邊,良久,才低低的喚了一聲,「爸。」


    這時,外麵突然傳來腳步聲,還有兩個女人交談的聲音,片刻之後,房門被推開。


    耳邊傳來飯盒落地的聲音,邢司翰抬起了眼簾,當看到門口的兩人時,視線很快鎖定了後麵那個年輕的女人,他微微瞠目,有點不敢相信,「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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