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體,卻像是一隻斷了線的風箏,飛向了遠處,即便是她現在承受了雕像一擊還沒死,也會被活活摔死。


    黑暗裏,金光一閃,祁玉出現在了淩千雪身前,將她抱住,落到了地上,他看著淩千雪慘白的臉,還有嘴角鮮紅的血,眼神突然變得溫柔,輕聲道:“謝謝你,不管結果如何,你都盡力了。”


    ……


    有傳言在上古時候,世間曾經經曆了兩次漫長的荒蕪期。


    第一次是天降奇火,焚盡大地,整片世界都燃燒起了熊熊大火,火焰幾乎毀滅了世間所有生靈,同時也創造出了一些堅強的種族。


    第二次是水漫金山,淹沒蒼穹,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天穹,也沒能逃過大水的洗禮,世間洪水泛濫,天災人禍不斷,死傷無數。


    然而,總有堅強無比的種族,在與天鬥,與地鬥,為了生存,他們窮盡種族的力量,以保後代繼續繁衍生息。


    千萬年過去了,那兩場巨大的災難似乎已經被人們淡忘,遠遠的拋在了腦後,然而隻要是修仙者,他們絕不會忘記,自從那兩次災難過後,世間開始產生了兩種奇異的力量。


    火的力量與水的力量。


    火行與水行。


    火一道,修煉到極致,焚盡一切。


    水一道,修煉到極致,淹滅蒼穹。


    然而,想要突破修煉的最後枷鎖,化羽成仙,就必須要將這世間的五種奇異力量,金,木,水,火,土都修煉至登峰造極。


    將五種力量其中任何一種修煉到巔峰,都是普通修仙者不敢想象的,更莫要說是五種。


    嘯天境強者是如此,太虛境強者也是如此,再往下,結魂境強者,有的甚至都不知道怎麽去修煉五行的力量。


    靈峰,便是那些太虛境強者中普通的一位。


    這些傳說,他或是從長輩口中得知,或是從古籍中看到,而且深信不疑。


    他很想親眼見識一番五行修煉到極致究竟是什麽樣,哪怕是其中任何一種都行。


    現在,他似乎實在了願望。


    水,整個世界都是水。


    巨浪在渾黃的水中不斷咆哮,天色陰沉一片,巨大的雷電劃破天際,將水麵照的宛若白晝,又消失而去。


    天在下雨,好大的雨,好大的暴雨。


    雨點,有豆粒般大小,像是一顆顆鋼珠砸進了水麵,激起了道道漣漪,漣漪剛浮現,又被滔天巨浪吞沒。


    而遠處,卻更為壯觀,一隻完全由水凝聚而成,身軀巨大無比的水麒麟在咆哮,它的咆哮聲牽動著天上的雷霆,不斷轟向它身邊乘著木筏,手執簡易長矛的原始人。


    他們人數眾多,在巨浪中,卻是如同一片片樹葉般脆弱,隨風飄蕩,被雷霆轟的七零八落。


    隻是,他們口中依舊低聲吟著號子,臉上毫無懼色,有的,隻有狂熱和堅決。


    不殺死這隻水麒麟,這片大地就會被永遠淹沒,他們的子孫後代,將永遠沒有落腳之地。


    靈峰抱著一根木頭,在水中飄蕩,他的目光遙遙的望著遠處的水麒麟,和那些正在試圖殺死它的原始人。


    他滿眼的震撼,是怎樣的一種信念,驅使著那些渺小的人類,去對抗天地造化出的靈獸?


    是怎樣的一種信心,讓他們有膽量想要殺死力量比自己龐大不知道多少的靈獸?


    巨浪襲來,靈峰被卷進了水中,強大的水壓幾乎要碾碎他的身體。


    他像是一片泛黃的秋葉,在天地力量麵前,他是那般脆弱,隻要巨浪再晚退去片刻,他就已經沉到水底,或是被卷到一個未知的地方。


    他渾身上下已經濕的不能再濕,渾濁的水中拾的沙子,灌進了他的眼睛,鼻子,嘴,耳朵裏,最初他還試圖想要把沙子清理出去,後來他發現了隻是徒勞,便放棄了。


    滂沱大雨,模糊了他的視線,細密的雨簾像是濃霧一般,幾乎要將遠處的原始人吞沒。


    然而那隻龐大的水麒麟,卻依舊清晰無比,它身上的每一片鱗片,靈峰都看的清清楚楚。


    突然間,水麒麟一聲咆哮,抬起了前蹄,重重的踏向了水中。


    天上,數不清的巨雷怒吼著劈向了水麵,一道幾乎要遮住整片天空的巨浪從水麒麟的腳下席卷而出。


    原始人神色劇變,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已經被巨浪吞沒。


    那一道巨浪,就在靈峰震撼的目光中,以極快的速度劃破水麵,到了距離他不遠處。


    他唿喊出聲,然而他的聲音和天穹上的雷聲相比,如同蚊子一般被淹滅,他想要逃,去不知道該往哪裏逃,前麵是水,後麵也是水,隻不過,後麵沒有巨浪。


    人類的力量,卻是如何能夠和天地相比?


    巨浪經過了靈峰所在之處,震耳欲聾的水聲讓他完全無法承受,他渺小的身體,被淹沒在了一片白色中。


    在強大的壓力下,他瞬間暈了過去。


    潛意識裏,他感覺自己正朝水底不斷沉去,像是一顆石子,隻能向下沉,不能浮出水麵。


    他胸悶,氣短,想要掙紮,身體卻被水束縛住,無法動彈。


    他想要唿吸,然而吸進嘴裏的,隻有帶著沙子的水。


    不知道喝了多少水,他感覺腹脹,想要嘔吐,隻是他吐出去,隻有混合著沙子的水。


    水,全是水,沒有任何東西,隻有水。


    “水……水……”靈峰喃喃念著,他猛然發覺,自己能說話了,劇烈的咳嗽了起來,當他睜開眼睛時,一抹璀璨的陽光透過層層烏雲,照到了他身上。


    溫暖,透著一股希望。


    “你還沒喝夠水啊?”靈峰正懷疑自己是不是到了地府時,耳邊卻是響起了一道悅耳動聽的聲音,他轉頭,看見一位麵容美麗的女孩,正看著自己,說話的人,卻不是她。


    再次把頭轉向了另一邊,一位比剛才那個女孩更漂亮的姑娘正站在一邊,嬌笑著看著靈峰,說話的人,正是她。


    “我是不是死了?”靈峰咳嗽了起來,吐出了幾口水,他慢慢的起身,感覺身體有些飄,趕忙穩住。


    姑娘咯咯笑了起來,道:“你這人不僅在昏暈的時候滿口胡話,連醒了都這般有意思。”


    靈峰一窒,皺起了眉頭,道:“我沒死?我都說了些什麽?”


    姑娘挑起了眉毛,想了一會兒,笑道:“恩,什麽竹啊,什麽峰迴啊,還有什麽千雪啊,一看你就是個花心蘿卜。”


    姑娘說完,咯咯笑了不停,另一邊的女孩也跟著她笑了起來。


    靈峰尷尬無比,道:“除了這些,我沒說別的了吧?”


    他還真擔心,自己把一些不該說的東西說出去,虛幻空間裏的生命皆有靈,指不定來自哪個真實的空間,他的秘密被傳出去,不是好事。


    一邊的女孩對著那姑娘說了兩句靈峰完全聽不懂的話,兩人笑的更起勁了,隻差眼淚都流下來了。


    靈峰這時才注意到,那個女孩的穿著和那姑娘完全不一樣,她完全是一副土著的樣子,皮毛裙子,上身僅僅用一塊獸皮遮住,臉上紅撲撲的,透著一種健康的美。


    而那個姑娘,則是穿著一身靈峰看著極為舒服的現代服裝,唇紅齒白,美目像寶石一般閃亮。


    很明顯,那女孩說的是土著語,而這個姑娘,是和靈峰差不多的現代人,


    隻不過靈峰好奇,這姑娘是怎麽跟這群土著人混到一起的?看樣子,她和那女孩的關係極為要好。


    “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多謝姑娘救命之恩。”靈峰衝那姑娘一抱拳,道。


    姑娘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這時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邊笑邊道:“你叫我清蘭就好了,咯咯,救你的人可不是我,我還沒那等本事,咯咯,我說你這個人好古板啊,就不能笑笑?咯咯。”


    靈峰無語,自己不喜歡笑,在她看來也成了笑柄,“讓姑娘見笑了,我能見見我的救命恩人嗎?”


    清蘭止住了笑,道:“當然可以,來,古板少爺,你隨我來。”


    靈峰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原來是一隻用巨型圓木建造成的巨大的木筏,上麵修造了不少簡易的帳篷,清蘭和那位女孩領著靈峰,到了最大的帳篷前停住。


    那女孩先走了進去,裏麵傳出了幾道說話聲,當然,靈峰完全聽不懂。


    不多時,女孩走了出來,衝著靈峰點頭,靈峰微笑迴應,進了帳篷。


    一位渾身肌肉無比壯實的男人正坐在一塊圓木上,見到了靈峰進來,說了一句話,清蘭走到了靈峰身邊,道:“這是部落首領巴爾紮,他問你到這裏來幹什麽,是他救了你。”


    靈峰衝著巴爾紮微笑示好,道:“告訴巴首領,多謝他救命之恩,我是無意中到的這裏的。”


    清蘭點頭,對著巴爾紮說了一通。


    巴爾紮聽的點頭,說了長長的一句。


    “首領說,不是他救了你,是耀眼的太陽救了你,你是神賜予他們的禮物,你在陽光中重生,注定將成為神的使者。”清蘭解釋道。


    靈峰聽的眉頭緊皺,完全不明所以,一臉迷惑的看向了清蘭,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清蘭衝他輕輕搖頭,沒說話。


    巴爾紮突然起身,雙手合十,衝著靈峰行了一禮,極為蹩腳的道:“你們,先迴去休息。”


    木筏邊上,靈峰靜靜的站在那裏,抬頭看著天上太陽。


    光線,很是耀眼,也很溫暖。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成了所謂的神的使者,這位神,是哪個神?


    “這裏的土著人皆是信奉太陽神,相信他能夠在暴雨風到來的時候,為他們帶來光明。”清蘭出現在了靈峰身後,她慢慢的走著,直到和靈峰並肩而立,“他們之所以會信奉太陽神,是因為這裏常年肆虐著暴風雨,他們失去了很多同伴和親人,今年的暴雨,來的比往年更大,還是出現了傳說中的水麒麟。”


    靈峰點頭,道:“原來他們信奉太陽神,不過,巴爾紮為何會把我當成神的使者?”


    清蘭道:“他說,在你浮出水麵的時候,剛好天上有一束陽光照到了你身上,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這裏,已經快半年沒有見到過陽光了。”


    “你的意思是陽光照到誰身上,誰就是太陽神的使者?”靈峰道。


    他有些不理解這些土著人的邏輯,雨過,自然會天晴,便是半年沒見到過太陽又如何?陽光剛好照到他身上,那隻不過是巧合罷了。


    “你可以這麽理解。”清蘭道。


    靈峰搖了搖頭,沒說話,或許,這些土著人的思想非常的單純簡單,他們對太陽神的信仰虔誠無比,相信太陽神能幫助他們驅走暴風雨。


    然而即便是他們思想簡單,卻是遠遠要比人類文明社會要團結的多,他們有共同的信仰,有共同的目標,那就是在暴風雨中活下去。


    靈峰永遠不會忘記,暴風雨中那些無畏的勇猛身影,麵對力量超過自己千百倍的龐然大物,他們全然不懼,雖然他們已經被淹沒在了渾水中,他們的精神,到了現在,依舊讓靈峰感到震驚。


    或許,讓他們有勇氣戰鬥的理由,不是太陽神,而是他們自己,生存的本能。


    清蘭見靈峰沉默許久,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不說話?”


    靈峰麵無表情,道:“你來自哪裏?”


    “我之前也是被他們救下的,已經忘了我來自哪裏了。”清蘭看著靈峰嚴肅的表情,此時她非但沒有感覺到他像之前那樣古板,反而感覺他很深邃,他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哦。”


    靈峰答應著,走向了一邊,坐了下去,看著渾濁的水,陷入到了沉思中。


    一切皆虛幻,他在心中暗暗道。


    有時候,眼睛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實的。


    然而他的靈魂,卻是真真切切的處在了這種微妙的虛幻環境中,感受著這裏的一切。


    十萬八千載輪迴,換來的,不是鐵石心腸,而是他對於道和人生的感悟。


    到了最後,他甚至總結出了一個道理。


    凡事,都要冷靜對待,隻有保持絕對的冷靜,才能終成無上大道。


    從沙漠再到這片水域,他心中都隻有一個念頭。


    走到這片區域的盡頭,那裏便是出口。


    現在他莫名其妙的被冠上了神的使者這個名號,讓他忍不住想要發笑,卻又想起了那些土著人和水麒麟搏鬥的場景,笑容戛然而止。


    “你還沒告訴我你來自哪裏。”清蘭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能跟自己自由交流的人,她總想纏著靈峰跟她好好聊天。


    她坐了下來,側過頭看著靈峰,美目不停眨動。


    “神的使者,需要做什麽?”靈峰目光依舊看著水麵,道。


    “需要幫他們對抗水麒麟。”清蘭道。


    “果然。”靈峰苦笑,“那東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對付的了的。”


    他搖頭,這些土著人在求生的欲望驅使下,對抗水麒麟,並不算是一種愚蠢的行為,至少他們有目的,而他,跟他們不一樣,他早晚要離開這片水域,是個局外人,完全沒必要去冒險對付不可能對付的了的水麒麟。


    那完全是在以卵擊石,水麒麟隨便跺跺腳,都能把這地方掀個底朝上。


    “你可不是一般人喲。”清蘭笑道,“你是神的使者。”


    “你相信?”靈峰搖頭道。


    “他們相信就行了。”清蘭道。


    “怎麽?你這是打算不幫他們了?”清蘭又道。


    “幫,自然會幫。”靈峰輕聲道。


    不管他會不會真的淹死在水裏,至少是巴爾紮救了自己,他總是欠他一分莫大的人情,自然是要還。


    在強大的水麒麟麵前,他不會選擇退縮,他相信,一定能找到對付它的辦法。


    “你真傻。”清蘭道。


    靈峰笑了笑,道:“如果救你的人求你為他做一件事,你會拒絕麽?”


    “我……”清蘭撅起了小嘴,皺著眉頭想了一會,道:“我不會。”


    靈峰笑了笑,起身拍了拍清蘭的肩膀,朝著木筏遠處走去,他想一個人靜靜。


    像是奇跡一般,在靈峰到了木筏上後,天就沒再下過雨,傍晚時分,天邊還燃起了道道晚霞,頗為美麗。


    木筏的石器中燃燒著的篝火,同天邊的晚霞一起,將木筏照的紅彤彤一片,篝火上烤著幾隻野味,香味撲鼻子。


    巴爾紮帶領族人圍到了篝火前,雙手合十,在祈禱。


    靈峰則是和清蘭坐在了人群中,靜靜的看著這一幕。


    等他們祈禱完,篝火上的野味已經烤好,巴爾紮嘴裏說了幾句,走到了篝火前,取了其中一最大的野味,到了靈峰麵前,雙手奉上,同時對著清蘭說了一句。


    “他說這是他們部落能拿出來最好的東西了,請你笑納。”清蘭道。


    “把那隻給我吧?”靈峰伸手指了指篝火上最小的一隻野味,道。


    巴爾紮搖頭。


    對待神的使者,他們就要拿出最好的東西給他,否則,那是對神的褻瀆和不敬。


    “你收下吧,再不收,他會一直這樣的。”清蘭道。


    靈峰歎氣,伸手接過了野味,道:“替我謝謝他。”


    巴爾紮衝著靈峰一笑,慢慢的退了迴去。


    靈峰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野味,溫度還很燙,香氣卻是十足,隻是他並不想去動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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