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年的時候,爸媽已經決定讓我畢業後就去打工,不肯花錢讓我繼續上學。那天下午放學後,我的心情非常不好。學校附近有個小公園,我在那裏遊蕩,看到草叢裏有個年紀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抱著一隻兔子,兔子的毛是灰白相間的,跟程朗養的那隻很像。


    那女孩就是許悠然,那時候我們並不認識,也不知道我們是同一個學校的。她比我高一屆,很喜歡小動物,經常帶紅薯、卷心菜還有其它食物去那裏喂兔子。我們很談得來,很快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後來我們經常約時間一起去看望那隻兔子,共同給它取名尼尼,給它喂食。一年後,小兔子死了,我們一起埋葬了它。”


    她的眼眶微微濕潤了,“很懷念那隻兔子,還有那段時光。那隻兔子曾在我最絕望的日子裏給我帶來溫暖,也是我和許悠然友誼的見證。因為那隻兔子,我才擁有了一個這麽可貴的好朋友。”


    程逸頡靜默少頃才又問:“是你舅舅說服了你的爸媽,讓你繼續上高中?”


    慕清澄苦笑了一下。“我的家庭條件雖然不算太好,但也不差,負擔我的高中和大學學費綽綽有餘。隻不過爸媽不願意在我身上花錢,還要求我早點賺錢補貼家用。我舅舅向他們保證,我上高中之後所有的教育費用都由他來承擔,他們才勉強同意我繼續上學。弟弟從小花錢大手大腳,他們一點都無所謂。到現在還是這樣,那麽大的人了,考不上大學,又嫌累不肯工作,坐在家裏啃老,爸媽還給他買了輛國產寶馬。我什麽都沒有,每個月大部分工資卻要上交,幫他們養弟弟……”


    她倏然住了口,家醜不可外揚,她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


    程逸頡動了動左臂,想要抬起來,搭在慕清澄的肩上,但是,他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他取出手機,打開最新短信看了一眼,又放了迴去。


    有好一會兒,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慕清澄偷偷注視著他的側麵,他正直視前方,不知在想著什麽,臉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


    他感覺到她的注視,側過頭來。“那個旋轉樓梯上去就是觀景台。”他指了指不遠處的樓梯,“我說過,你一定會再來的。”


    慕清澄騰的站起身來,她心中鬱結、不滿,她原以為程逸頡會說幾句安慰的話,或者因此對家中的那隻兔子寬容一些,可他不但沒有任何表示,還不忘挑逗她。“我對觀景台毫無興趣!”她氣唿唿地向書房門走去。


    “上哪兒去?”程逸頡追上來問。


    “當然是迴去!”慕清澄沒好氣地迴答。


    程逸頡拽住她的手臂。“你打算怎麽迴去?”


    “當然是和許悠然她們一起迴。”在許悠然到來之前,慕清澄是沒打算離開的,她連提包都沒帶,身無分文,根本迴不去。即便許悠然來了之後,她也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但是現在,離開的念頭如此強烈,連她自己都控製不住了。


    “那就先把衣服換了。”程逸頡的話再次讓慕清澄感到意外,他竟然沒有威逼利誘,而是輕鬆放行,還從口袋裏掏出鑰匙給了她,免得她迴去後進不了值班室,“我的臥室衣櫃裏,有你的衣服,自己去挑選。送給你,不用還了。”末了他又補充,“我這兩天很忙,衣服是夏茉準備的,她的眼光和我沒法比,你將就一下。”


    這人好自大,慕清澄暗暗好笑,表情卻依舊不快。她打開衣櫃門,裏麵有好幾套裙裝,還有內衣褲,夏茉的眼光的確不如程逸頡,但看著也不錯,特別內衣褲是保守的款式,讓她感到很滿意。她拿了一套白色的內衣褲,又隨便挑了一條粉色的連衣裙,進浴室換上。


    出來後沒有見到程逸頡,慕清澄從書房前經過時忍不住張望,他還站在露台上,背對著書房的落地門,月光把他的背影長長的投在地上,竟烘托出一種孤寂的氣氛,她呆怔了一下,猶豫著要不要過去跟他道個別,但在自尊心的驅使下,她還是邁開了步子。


    到了一樓客廳,許悠然正抱著那隻兔子,程朗和許俏玲一左一右坐在她身旁,三人都十分喜愛那隻兔子。


    “橙子,我給這隻兔子取名尼尼了,紀念我們以前的那隻兔子。”許悠然滿臉的欣喜,“它跟尼尼長得太像了,我已經跟程朗申請領養了,他答應讓我把這隻兔子帶迴家去,以後你也可以經常到我家來看它。”


    “太好了。”慕清澄被一種難言的感動包圍了,她還記得,多年前尼尼死的時候,她和許悠然哭得有多麽傷心,現在這隻兔子,大概是老天爺還給她們的。尼尼在許悠然的懷裏很溫順,也許是對她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吧。


    過了一會兒,許悠然抱著兔子起身。“我們該走了,小尼尼。”


    “我和你們一起走。”慕清澄立即說。


    許悠然一直沉浸在喜悅中,忽略了慕清澄和程逸頡的事,說聲好就抱著尼尼走了。


    程朗陪她們乘坐電梯,將她們送到樓下。


    同一時間,程逸頡登上旋轉樓梯,到了頂層的觀景台,觀景台麵積非常大,上麵設有直升機停機坪,東北角還有一個漂亮的亭子,裏麵擺放著石桌石椅。他走進亭子,從這裏俯瞰,可將溪臨最美的夜景盡收眼底,不過他無心賞景,用手機撥通了剛才給他發短信的那個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hi,jackey”,沙啞的男聲,用英文和他打招唿。


    “hi,jim”,他迴應。


    兩人隨後也用英文交流。


    “你對那個妞是認真的?”jim很直接地問。


    程逸頡輕輕一笑,“我從來不會對哪個女人認真。但是,我需要一個妻子,好對家裏人有交待。”


    “為什麽偏偏選中她?”jim對他的迴答顯然持懷疑態度。


    “我不會浪費時間和精力去尋找女人,既然她主動送上門來,而且各方麵條件都符合我的擇偶標準,我就笑納了。”程逸頡很隨意地解釋。


    jim低哼了一聲。“我還是要奉勸你,別玩火。”


    “放心吧,她絕對在我的掌控之中。”程逸頡很無所謂的語氣。


    jim又是一哼。“那就祝你好運吧。”


    掛斷電話後,程逸頡靠在亭子的石柱上,燃起一支煙,開始靜靜的吐著煙霧,從高處凝視著燈火流光的夜景沉思。他沒什麽煙癮,但心情波動較大的時候,會抽上幾支來緩解情緒。逐漸的,慕清澄那對夢似的眼睛在煙霧中浮現,綻放著柔和的光彩。第一次在法國小鎮,那堪稱離奇的相遇中,他就被夜色中的那對眼睛吸引了。當時隻是單純的想救她,那美好的滋味卻讓他難以忘懷。


    一支煙快燒完了,他望著煙蒂上那點火光和那繚繞著的一縷青煙出神。他忽然就有了喝酒的衝動,很快下了樓,從餐廳酒櫃裏取出一瓶正宗的法國紅葡萄酒和高腳杯,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喝了口酒,又點燃一支煙,狠狠的吸了一口。


    “哥,怎麽一個人在這裏抽煙喝酒。”送客迴來的程朗走進餐廳,在程逸頡的對麵坐下,“是不是鬧別扭了,人家走的時候,你連送別都沒有。”


    程逸頡把嘴做成一個弧形,想吐出一個煙圈。但是,煙圈並沒有成形,隻吐出了一團擴散的煙霧。


    “哦——”程朗故意拉長了聲調,“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利用那隻兔子,強迫人家做了不情願的事情。小姑娘臉皮薄,不習慣在陽台上那個。不過我挺羨慕你的,那感覺一定很刺激吧。”


    “閉嘴!”程逸頡低叱。


    程朗嗬嗬笑了笑,換了個話題:“哥,你得讚助我10萬,我答應許悠然要幫助她把社區公共圖書館維持下去。太多錢人家也不好意思要,10萬就夠了,可以先支撐三年。”


    程逸頡微微皺眉。“拿我的錢去泡妞,當你哥是印鈔票的?”


    “這哪是泡妞啊,是支持公益。”程朗認真辯解,“那個圖書館你自己不也經常去,要是關門了,你肯定也會覺得可惜。你知道我向來熱衷做公益的,但是我的攝影工作室剛成立,還沒賺到什麽錢。我也跟許悠然說了,我自己沒錢,得找我哥要。”


    “我要是不給,你豈不是顏麵盡失了。”程逸頡嘲謔。


    “你不可能不給。”程朗對他擠眼,“我的麵子可以不顧,但那位誌願者館長的麵子,你肯定要顧及。我還給了你一個做人情的機會呢,你放心,我不會搶你的功勞,肯定會讓館長同誌明白,錢是你出的。”


    他口中的誌願者館長,自然是指慕清澄,程逸頡也心知肚明。“你這小子,人家都坑爹,你坑爹不成,就坑起哥來了。”


    “在我的心目中,哥的地位高於爹。”程朗很正經地說。


    程逸頡低嗤:“馬屁精!”


    “我說的是真心話,哥,你是我最崇拜的人,也是最值得我信賴的人。”程朗認真說明。他對這個哥哥的確比對父親要親近得多,他們的父親嚴厲苛刻,偏偏他隨性叛逆,不願聽從家裏的安排,讓父親很失望,因此遭到經濟封鎖,上大學時隻能靠自己打工賺學費,購買昂貴攝影器材之類的費用,都是哥哥提供的。他也盡量躲著父親,免得一見麵就被念叨訓斥。幸好有哥哥這個堅強後盾,能夠支持他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讓他不需要為生計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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