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最終,我還是被留下的那個”


    古汐裳使勁眨下眼睛,她想看清楚那樹的新芽,可她的眼皮太沉,已經眨不動。


    近來她時常會想,是不是她年輕的時候壞事做多,所以舊友都死在她的前麵,唯一留下的也在十年前去了。


    她拖著這副半死不活的身體,以為總算等到了解放,卻在臨終前還要送走一個人。


    “管葉,你說我是不是很壞”


    古汐裳輕聲昵喃,若不仔細聽,或許都聽不到。


    她後知後覺才發現,不是老眼昏花讓她看不清,而是她的眼睛覆上一層水麵。


    所以虛虛幻幻,看不清眼前的東西。


    原來她這麽大把年紀,也會哭呀。


    古汐裳胸口悶的發疼,唿吸喘不過來,指尖顫抖不止。


    “大人!!”


    管葉急忙為她順氣:“大人,您冷靜點,冷靜點”


    “咳咳咳……”


    “嘔……唔!”


    古汐裳嘴角溢出血,胸口太悶,悶的她提不上氣來,她這一生五十多年,以為遺憾的事夠多,可現在又多了一件。


    明明她說過下次再和九殿下講景行的事,可是殿下病倒,昏迷不醒,已經聽不見了。


    她用文字寫了下來,可偏偏她才寫完,人就去了。


    景行也失去理智,把殿下的屍體帶走,不知道去了哪裏。


    “管、管葉……”


    管葉心下一喜:“大人,管葉在,管葉在”


    “咳咳……”


    古汐裳喘著氣,緊緊抓住管葉的手:“你給我聽……聽好了……”


    “把景行找迴來,把……殿下的……找迴來……”


    “噗——”


    古汐裳噴出一口血,雙眼睜大,瞳孔驟縮又慢慢化開。


    “大人?!大人!!”


    管葉扶著古汐裳坐在冰冷冷的地上,眼圈發紅:“大人,你別嚇我”


    “你別嚇管葉……”


    管葉眼淚止不住的落下:“來太醫,快來太醫呀!!!”


    “……”


    古汐裳聽不清她的話,她感覺整個世界都在遠去,變為灰蒙蒙的一片。


    或許,她也到走的時候了。


    古汐裳眼角滾落一片濕熱,眼裏的光漸漸潰散,化為一片漆黑。


    “啊啊啊——”


    管葉失聲痛哭,她什麽也沒有,大人給了她現在的一切,可她如今卻什麽也做不了。


    什麽都做不了。


    “啊……嗚嗚嗚嗚”


    管葉……


    古汐裳好像聽到了管葉的痛哭聲,管葉從十幾歲待在她身邊到現在,處理事情沉穩,不卑不卑。


    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管葉到底也隻是一個孩子,會因為她大哭,可是啊……


    古汐帝看著一張張熟悉的臉出現在她麵前,她的身體也不再沉重,麵容不再衰老。


    她含著淚,笑著走進了那道光裏。


    可是啊管葉,有人來接我了。


    我走了,孩子,你別哭。


    ……


    鳳汐二十五年四月上旬,繼九皇女帝顏梔死後,登州州牧古汐裳緊接而去。


    登州瘟疫雖然解決,可整個登州不見半點喜悅,黑壓壓的天空壓在登州頭頂,到處是哭聲哀嚎。


    凡見此景象者,不禁為之動容。


    這一消息傳開,震驚整個鳳汐,凡聽聞此事者,都不禁熱淚盈眶。


    然而,卻隻有北地炸了,北地百姓紛紛進京,她們不相信,卻隻能相信。


    一時間,喜的喜,悲的悲,鳳汐就像口大鍋,各種滋味搞在裏頭翻炒,難以下咽。


    鳳汐二十五年四月中旬,三皇子帝傾城重病去世,接二連三的打擊,六皇女帝安悅悲痛欲絕,入了鳳汐宮遠離凡塵靜心。


    鳳汐一而再再而三的事故發生,南陵開始蠢蠢欲動。


    是夜,汐王府——


    顧長安正哄完孩子睡覺,正準備出門透透氣,一道黑影從眼前快速閃過。


    快到讓他以為是幻覺。


    正當顧長安心下不安,準備叫來梓青時,一隻黑貓從草叢竄出來,綠幽幽的豎眸直直盯著顧長安。


    “喵~”


    顧長安鬆了口氣,原來是隻貓啊。


    看向那邊的書房,還亮著燈。


    ……罷了。


    顧長安不禁歎了歎氣,何必強求。


    書房——


    帝拂音坐在蒲團上,金色的發絲披散。在燈火下帶著些虛幻的美。


    墨水在白紙上渲染開,可她拿著毛筆遲遲不動。


    帝九兮近來脾氣很暴戾,對她也是,開始打壓她,收迴皇黨的支持。


    也許是怕她按耐不住,權高震主。


    又或許……是因為九妹。


    帝拂音眸色有些呆滯,她忍不住去怨顏梔,為什麽死了也不讓她安生。


    明明她搶了她的一切,讓她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可是在聽到她死訊的那一刻,她竟然笑不出來。


    明明她早就知道她活不下來的,登州有母皇的人,也有她的人,甚至姑母的人也插在裏頭。


    明明她早就知道帝顏梔活不下來的,明明她早知道的,可是,在那一刻,她還是好難過。


    莫名其妙的難過如洪水,淹的她差點窒息。


    她不恨她的,在得知是她救了她以後更是,她隻是想從她手中奪迴自己的一切。


    可是,帝顏梔,你為什麽偏偏不肯還給我!非要和我搶!


    “哢嚓”


    毛筆被折成兩半,帝拂音胸口悶的不行,現在再也沒人可以威脅到她了。


    明明她該很高興。


    九妹,都是你的錯!死了就不能死的幹幹淨淨的嗎!


    ……為什麽還不放過我。


    帝拂音扶著桌麵起身,走到窗邊,看著那輪月亮,眼裏閃過一絲狠絕。


    “九妹,明明是你鳩占鵲巢,可憑什麽我還要為你的死難過”


    帝拂音握緊拳頭,接下來,沒人可以再影響她了,越知嵐她會除掉,她會成為皇帝。


    “是我的還會是我的”


    帝拂音露出一抹諷刺的笑:“九妹,終究是你太自大”


    “淪落到這個地步,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心軟,下輩子,可別救我了”


    “七姐不會再為你難過”帝拂音昵喃道,聲音散在了風裏。


    夜晚的風還帶著點涼意,整個院子時不時還傳來風吹草的悉索聲,餘下的全是寂靜。


    “是你的還會是你的?”


    冰寒蝕骨的聲音砸在空氣裏,打破一片平靜。


    “真可笑”


    “是誰?”帝拂音眼神一凜,一躍而出。


    房頂上,來人一襲黑衣,整張臉戴著沒有臉的慘白麵具,隻有兩個洞口,冒著暗藍的光,隔著這麽遠也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帝拂音扯開腰帶,緊緊綁好長發,眼神冰冷:“誰派你來的,大皇女還是越知嵐”


    “你這樣說,大殿下可是會失望的”


    黑衣人平靜的迴著,從房頂上跳下。


    “我是你母親的人呐”


    她/他的聲音雄雌莫辨,卻像有蠱惑一般讓人緊繃神經。


    這個人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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