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嬤嬤飛速上前,攔在她跟前,“小姐,陛下正在接見使臣,您現在去軒轅大殿,可是連借口都找不見啊。”


    裴貴妃微僵硬了一下。


    “小姐,您當初既已做出決定,此時定要沉住氣啊!”衛嬤嬤跪在她麵前。


    貴妃胸膛劇烈起伏著。


    他們都不能明白她的心思。


    這十多年她什麽都不敢奢望,日日夜夜祈求他平安的同時,隻想再看他一眼……她知道裴厭缺還在同他聯係,她最期待的事就是裴厭缺入宮,帶來關於他的消息。


    他而今近在眼前了。


    她能感覺到自己渾身血液逆流,滾燙又焦躁。


    “本宮沉不住那氣!”貴妃拂袖,從衛嬤嬤身旁走過。


    —


    軒轅大殿前。


    褚廷英抬眼望著數十米長的台階,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他的心是涼的。


    一如當初隨父親進宮,接受皇命時的涼。


    吸進去的氣息猶如帶著刀子,刮過他的心髒。


    正欲抬腳跨出台階,餘光裏便闖入一抹赤色的身影。


    褚廷英腳下一僵。


    他頭也不敢迴,立馬跨出了第一步,欲加速離去時,被那人叫住了,“褚世子。”


    褚廷英唿吸一僵,他閉了閉眸。


    “貴妃娘娘萬福金安。”迴過頭去,揖拜。麵色鎮定如常,殊不知手垂下時驟然緊握成拳,青筋暴起。


    當初分別那般狼狽,他不是沒想過會再見,會在皇宮再見。


    然百轉千迴萬萬次,都不及此時的一眼。


    她容顏依舊美麗,隻是添上了幾分成熟的風情,比之記憶裏更加豔麗。


    “別來無恙,世子殿下。”


    褚廷英聽見她清麗的嗓音,竟能如此淡然的開口。


    嗬,他到底一個人在兵荒馬亂什麽?


    “別來無恙,貴妃娘娘。”他學著她的語氣,冷淡道。


    “世子要留在上京多久?”


    “使者何時去,臣便何時走。”


    “那看來時日不多……世子離京十年,風裏雨裏了十年,這段時日可得好好玩玩。”裴弦月道。


    他再度揖拜。


    為何要來見他。


    為何要問他留多久。


    “呀,娘娘。”這時,衛嬤嬤匆匆跑到貴妃身邊。


    褚廷英看了一眼,他記得她,是裴弦月的乳娘。


    “娘娘,奴才找著了,您瞧瞧,您丟的紫煙玉鐲,與之前一般無二呢。”衛嬤嬤拿著一隻鐲子,遞到裴弦月跟前,高興道。


    原是丟了玉鐲。


    褚廷英自嘲一笑。


    “褚世子。”衛嬤嬤這才注意到他一般,朝他行禮。


    褚廷英不言語,抬步邁向台階。


    裴弦月居高臨下的看著,眸中染著淡淡的憂傷,看著他的背影從高處一路往下,一路……離她越來越遠。


    那抹同她的赤色一般的丹紅,漸漸淡出她的眼眶。


    她深深閉了眼。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內心有多麽不平靜。


    “小姐。”衛嬤嬤道,“快些迴後宮吧,南蠻使者出來,撞見娘娘就不好了。”


    裴弦月轉身迴宮。


    —


    惢嫣實在是想不通,纏枝那丫頭當初為何不來找自己。隨便尋個她的鋪子作庇佑也好啊,為何就叫賊人賣去了南蠻呢?


    現在奇跡般的出現在她眼前。


    因為對方是使者中人,她也無法在大馬路牙子上跟她相認。


    看起來過得還不錯。


    到底發生了什麽,等她們見了麵,會好好問清楚的。


    惢嫣幽幽低歎一聲。


    彼端,鎮南王府。


    褚晝的王是在戍邊這十一載內封的,以往這王府還是將軍府。


    這是褚廷英初次見到“鎮南王府”的匾額。


    他摸了好久,才找著那把布滿了鏽跡的鑰匙,往鎖孔裏一插,一擰……


    硬邦邦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低歎一聲,褚廷英決定翻牆。


    府內同離去時一般無二,隻是瞧著高牆 ,日出日落,反反複複,令其變得斑駁了。


    奴仆早散盡了。


    想必是皇帝在他迴府前找人收拾的。


    褚廷英立在牆下好一會兒,才模模糊糊想起來王府內的路線,他跌撞了片刻,才尋找自家的酒窖,抱出兩壇子酒來。


    就近尋了個石桌放下。


    卻遲遲沒坐下。站了片刻,他折迴了屋子,一間一間搜摸起來。從南跨院到北跨院……沒摸出半兩銀子來。


    這宅子有何用?


    賣了吧。


    正這麽想著時,一道黑影翻身進來,正好落在他跟前。


    對視了兩息。


    “小缺兒。”他扯出笑容,朝他奔了過去。


    “你沒帶人迴來?”裴厭缺問。


    偌大的府邸竟隻有他一人,連個看門的下人都沒有……好吧,那門開都沒開。


    “小缺兒,你是來陪我喝酒的吧?……借我幾兩銀子。我得去買些下酒菜迴來。”


    裴厭缺斂眉,“去酒樓吧,正好為你接風洗塵。”


    “我不想去。”褚廷英指了指桌上的兩壇酒,那無力的笑容中透著一絲自嘲,“我備了好酒,好些年份呢,你小子有福了!”


    裴厭缺薄唇輕抿。


    他見到裴弦月了?


    “帶去酒樓呢。”他無奈道。


    “我哪都不想去,就想在我家喝酒,你不陪我喝就迴去好了。”褚廷英心裏酸酸的,背對著裴厭缺,像是在生悶氣。


    裴厭缺低歎了口氣。


    他飛身離開了這宅院。


    身後沒了動靜。迴頭沒瞧見裴厭缺,褚廷英的心碎成了渣渣。


    裴厭缺迴來時手中提了個三層食盒。


    而褚廷英,已經自斟自酌趴在桌上迷迷糊糊了。


    他將食盒裏的下酒菜一一拿出。


    把三十多歲的男人感動的都快哭了,像個孩子,“小缺兒,還是你最關心我……”


    裴厭缺實在是無法將此刻狼狽的褚廷英,同戰場上殺伐果斷的他結合起來。


    真窩囊啊。


    不過試想一下,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他和惢嫣身上……


    他一定會比他更窩囊。


    不過,那樣的事不可能發生。


    絕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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