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坐在行駛平穩的馬車中,裴相一雙鷹眼微沉,帶著些犀利,對惢嫣道。


    “舅舅,惢嫣知道這一招走的並不高明。”惢嫣微垂著頭,如做錯事般小心翼翼。不過她眸光又變得堅定起來,“但是能解舅舅的燃眉之急,惢嫣當然得試一試。”


    更重要的是,她擔心裴厭缺的安危。


    她知道他一定會有所防禦,但是萬一呢?


    皇帝構陷舅舅,她憑何不能反構陷皇帝的人?


    惢嫣能感覺到裴相盯了她片刻。


    她有些忐忑起來,摸不清這奸臣舅舅對此是何態度。


    他突然問,“關於那丁氏,你的打算可有後續?”


    惢嫣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誰都知道丁氏是皇帝的人。


    她讓莫邪假扮皇帝的近侍去行滅口之事,就是在給丁嬤嬤反水創造可能。可是她能反水到她這邊,自然能在皇帝的威逼利誘下重新倒迴去。


    她是最大的隱患,絕不能留。


    最好今夜就滅口。


    即使,她向她保證過,她辦好她交代的事,丞相爺就會力保她,她會給她一筆三輩子都用不完的財富,讓她隱姓埋名過富貴日子。


    如此淺顯的道理裴相不可能不懂,他這是在試探她的態度。


    惢嫣放在膝上的手不禁微收緊,她道,“舅舅,那丁氏,隻怕是留不得。”


    裴相掀了掀眼皮子,“嗯,繼續。”


    “人心本就不牢靠,隨時都有變卦的可能。她本是皇帝陛下的人,能被我拉攏便是最好的證明,她今日能為我所用,明日就能為皇帝陛下所用來對付舅舅,所以……”惢嫣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看著裴相,“不瞞舅舅,惢嫣已經讓去行刺她了,會做出她畏罪自殺的假象。”


    她一開始到相府時用的是小白花人設。


    而今說出這樣的話也不知道會不會遭到裴相的反感。


    可是她不能冒險,為了一個區區人設留下丁嬤嬤。


    今晚就是天王老子來了,她也得給她下地獄!


    “嗬。”惢嫣聽到裴相的一聲輕笑,“小丫頭懂的不少。”


    惢嫣眼觀鼻。


    未曾發現裴相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他以往隻覺得這外甥女是個乖乖女,隻肖尋個好人家嫁了,對得起小妹就成。


    可是現在,他看她的眼神裏多了許多的認可。


    就同看裴厭缺一般。


    “比你娘強的多。”


    惢嫣微微心驚,同時一股淡薄卻溫暖的歡喜湧了上來。


    還好,她答複了他想要的答案。她若是為維持人設表現出對丁氏心軟,隻怕他會失望吧。


    如此、很好!


    “不過,你哪來的人去行刺丁氏?”裴相眉宇微斂,問。


    “唔……”惢嫣沉默片刻,還是道,“因為惢嫣單獨出門總是會遇到麻煩,所以表哥臨走前將自己的侍衛留了兩個給我。


    “之前假扮皇宮內侍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裴相頗震驚,眼睛都睜大了一圈兒。


    “厭缺?”


    他許久才從驚訝中迴過神,輕笑了一聲。


    不錯,那小子而今能主動為自家人著想了。


    —


    這一趟貌似比以往每一次往返皇宮所花的時間都要長。


    裴相帶著一身傷痕,邁著四平八穩的四方步,下馬車,行至府中。


    他是如何從裏麵走出來的,而今就是如何迴去的。


    百姓一陣唏噓。


    不少人是看了裴相邁著血步從大理寺一路到皇宮才來的,而今他又波瀾不驚的從皇宮迴到了他的相府。


    一身傷痕,卻不見半分狼狽,隻有老臣該有的風骨。


    不得不叫人心生敬佩。


    “柳大人,許久不見了。”裴相一進門便瞧見指揮自己人撤離的錦衣衛首領,眯了眯眼眸,言語平淡。


    柳大人胡須一抽。


    躬身拱手道,“丞相大人,下官當不起您一聲‘大人’。”


    隻有他自己知曉,他額上滲了許多的冷汗。


    隻是被這麽看著,他就覺得陣陣威壓壓的他喘不過氣來,他頭也不敢抬。


    “嗬。”裴相輕笑一聲,“柳指揮使,還是你這聲大人叫的本相最為舒心。”


    “下官還得向陛下複命,便不多留了。”柳大人隻想早點逃離這危險之地。


    “相爺,您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快快叫府醫來……相爺受了牢獄之苦,奴才卻沒辦法去探望,實在是愧對相爺對奴才的恩情啊……”裕伯匆匆而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他看著比昔日憔悴許多,身子都佝僂下去不少,衣服也變得灰撲撲的,顯然這段時間在相府也不好過。


    後麵跟著一瘸一拐的秦嬤嬤,也是跪地哭喊老爺。


    “相爺——”相府的奴才都來了,跪了滿地。


    惢嫣連忙將秦嬤嬤扶起來,主仆幾人一道進了主堂屋。


    醫術高明的府醫很快給裴相的傷口做了處理。有許多深可見骨的糜爛鞭傷,消毒削肉包紮時他愣是一聲不吭的忍了過來。


    很難想象,這麽長時日他是怎麽忍過來的。


    裴家的男人都是鐵血硬漢。


    看著一盆又一盆端來送去的血水,惢嫣想到裴厭缺。


    她是極端的唯物主義者。


    此刻卻不禁收手在胸前,交握成拳,默默祈禱。


    你一定要平安無事。


    遠在萬裏之外,我隻能做到這裏,希望能為你消除哪怕一點麻煩。


    丁嬤嬤在吐出裴相一案真實案情後,在當晚畏罪自殺一事又叫朝堂炸開了鍋。


    有蹊蹺!


    絕對有蹊蹺!


    怎麽想都是有人滅口。


    大部分朝臣幾乎是吼叫著發表觀點的。


    然人已滅口,玩的就是一個死無對證。猜測永遠都隻是猜測,得不到證實,誰也歸咎不到誰頭上去。


    裴黨力稱得盡快押迴鍾漢,此案才能得到進一步發展。


    皇帝頭一次對寵臣沈長炎發了火,畢竟人是在他的地盤上死的。


    沈長炎表示很無辜:她要自殺,臣防不勝防啊。


    是了,人如果是被謀殺,那麽他肯定有責任。


    但是現在人是自殺的,就是皇帝也怪不到他頭上來。


    是不是自殺他心知肚明,但這事渾水頗深,還牽扯到她,他隻能揣著明白裝糊塗,就算皇帝逼問,也得頂了壓力,隻咬死了人是自殺的就是。


    如果敲定了是他殺,他還得擔責來查,他沈長炎可不蠢,絕不做吃力不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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