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村裏人收工迴來,大家才知道徐長明發燒,已經被李老實一碗藥給救下來的事。


    徐家人聽著幾個婦人描述高熱時的情景,徐長明述說的難受,又看他此時已經精神大好,頓時對李老實感謝萬分。


    “老實哥,看不出來你還是神醫!”


    “老實哥,我們一家都感謝你救命之恩!”


    徐家人還真的感謝。


    換成他們在,恐怕也隻能把人往鎮上抬,這天黑路遠的,送到又是什麽情況都說不定。


    既然現在已經退燒,整個人也鬆緩下來,就不用了再請郎中。


    而且,他們還讓李老實再給徐長明熬一副藥喝。


    被人誇一句“神醫”李老實,已經樂得找不到北了,很是得意:“這有啥呀!都是鄉裏鄉親的,一把草藥而已。”


    江枝在旁邊聽得後背發涼,已經捏了一把汗。


    她自然知道那些草藥是自己每次上下山時隨手采的。


    沒有毒藥,也沒有“十八反”,“十九畏”藥性相衝的藥物。


    而且李老實用的大部分是解表藥,可以說是在對症治療。


    雖然裏麵夾了過路黃這些利尿藥,也無損藥效,甚至還有“提壺揭蓋”的作用,更有利於瀉火清熱。


    徐長明的病換一個郎中來也是這些藥,說不定還沒這效果好。


    可李老實這膽大包天的行為,讓在現代已經謹小慎微慣了,有職業病的江枝很是緊張。


    給人下藥需要處方權,需要醫師證,需要藥師證,需要正規渠道的藥物,放在現代,這無證行醫是妥妥的。


    沒有出事就是拘役管製,並處罰金。


    出事就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嚴重的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還不賠個傾家蕩產啊!


    於是,在聽到李老實還要應承熬藥,忍不住就將他叫到旁邊訓斥:“李老實,你真是膽子大了不怕事,萬一把人給治出個好歹,你拿什麽去賠?拿命還是拿錢?”


    就是不出問題,若別人事後追問,說不是郎中也開藥就是不行,鬧一場也得被罰賠償。


    李老實看著江枝,詫異反問:“賠?憑啥賠,我還沒有讓他出藥費和墨力錢呢!


    江嫂子,我看你每次挖的藥都挺好的,就是不給人吃藥。


    一直都以為是你舍不得,沒想到是怕出事?”


    “嘿嘿,昨天晚上我不給他下藥,就隻能幹熬著,能不能送到鎮上醫館還是兩迴事。


    吃藥會出事,不吃藥就逝世,死人的多了去,又有什麽稀罕的。


    說到底,該死鳥朝天、藥醫有緣人,誰也管不了誰的命!”


    李老實這一套歪理邪說,聽得江枝瞠目結舌,又不得不承認有道理。


    是啊,在缺醫少藥,物資匱乏的時代,一點傷風感冒就可以死人。


    遇上藥石無效的情況,大多數都會自認壽元就是這麽多。


    既然認為生死天注定,就不會去怪別人的施治有問題。


    這也是麵對生死,淳樸自然的人生觀!


    不過,江枝是已經把各項規章製度,法律法規刻在骨頭裏的人,顯然無法接受李老實的野蠻獸醫行為。


    萬一出事,別人不追究刑事責任,自己還是會內心不安。


    “李老實,這次你是缺牙巴咬虱子,正好咬上沒有出問題,以後就難說了,在幹這種事之前,至少你要給我說一聲。”


    江枝決定退一步,自己遇上昨天那種情況,也是會下藥,隻不過李老實太冒險。


    李老實點頭答應:“行,那些藥材都是你的,是該給你說一句。我再不動倉房的東西,我對天發誓。”


    說著,就賭咒發誓表示自己說到做到。


    顯然,他還是把江枝當成舍不得藥。


    為了不惹惱自己的東家丟了飯碗,他決定以後不拿自家的東西給人,再遇上生病的人,也不再隨便用藥。


    神醫嘛,哪裏能隨便給人看病的。


    其實,江枝也是多慮了。


    滿山遍野都是草,誰也不把熬些薑湯紫蘇薄荷的引子水當藥。


    另一邊,徐長明一副猛藥下去,風寒消了,憋在心裏的火氣也消了。


    性命麵前,他那股針對外來戶,針對女村長的怨氣也散了。


    對江枝也說出感謝話:“二瑞娘,我以後不會再讓你為難!”


    雖然他的為難並沒有影響過江枝的決策,但有這樣改變就是好事。


    誰也不想身邊有一個唧唧歪歪的絆腳石。


    江枝嚴肅道:“長明伯,李老實不懂藥也不懂醫,他給你吃藥的事我還不知道,還幸好沒有出什麽事,以後還是別再喝他給你的藥了。”


    徐長明苦笑,也不怪江氏的“小氣扒拉”,隻說一句:“有藥喝就對了,哪個還管死活,死了也不怪誰。”


    自己若還在路上當流民,一場病肯定沒有人管,就像徐根有的爹一樣死了連灰都拿不迴來。


    現在能雨天有人收留待在幹處,還能得一口湯藥,已經比別人強了。


    生死就是那麽迴事,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在這方麵,上年紀的人觀念基本一致。


    隻是徐長明感謝過李老實後,從此看見李老實就躲。


    因為李老實一見他,就追著屁股喊:“徐老頭,我的牛藥效果好不好?”


    這一喊就喊了幾年,直到徐長明壽終正寢,李老實的牛藥再也灌不進才罷休。


    當晚修好堰壩,第二天,田貴幾人又開始幫著村民修窩棚。


    服徭役時砍伐的樹木現在還堆放在村裏,原本是要給江村長用的。


    因為都是雜木,修倉房並沒有用上。


    現在就拿出來先給受損嚴重幾戶人家使,其中就包括徐長明和秦氏。


    秦氏看著自家修整一新的窩棚,再看看旁邊的田貴。


    一張臉憋得青一陣白一陣,可道歉的話始終說不出口。


    徐長明則徹底啞聲,他還是怕李老實那碗滾燙的藥。


    經過這一事,八人組的作用越來越大,威信也越來越高。


    修窩棚,修水堰,換成平時都是會引起爭吵不休的大事,可現在這些情況一件都沒有發生。


    即便江枝不在,有人輔助,單是二瑞也可以把各種事處理得有條不紊。


    暴雨過去,就是最熱的夏季,也是地裏苞米,棉花瘋狂生長的時候。


    看著莊稼茁壯成長,農人的心情格外高興。


    但嫩葉片帶來的快樂不止是人,還有蟲子。


    在這時,一種名叫“鑽心蟲”的害蟲也開始猖狂起來。


    高溫和高濕,就是玉米螟最喜歡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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