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過去,看似藥湯作用不大,小滿爺奶和徐大柱卻是心情舒暢。


    從徐大柱癱瘓開始,他的胃腸就出了問題。


    因為吃東西的事,拉肚子,便秘,嘔吐和腹脹輪番的來。


    剛開始還湯藥喝著,可一次又一次,後來沒錢買藥就硬熬著。


    每迴都要折騰十天半個月才能慢慢鬆緩,等到下一次又重新開始。


    而這次江枝讓小滿熬草根給徐大柱喝,腹脹半夜就緩解。


    看來江嬸子說的草藥或許真有效。


    這個認知讓徐大柱充滿信心,期盼著江嬸子能給自己慢慢調理身體。


    雨又下了兩天,天終於在三月中旬放晴。


    沒了雨水礙事,江枝也要正式開挖草藥。


    不過她還需要確定另外一件事。


    從山火起趙家遭難,到雨夜埋屍已經過去十三天,山下一直沒有動靜。


    知己知彼才能安全,江枝也需要對村裏動態有些了解。


    上山的路堵著,她就不走尋常道。


    留下徐二瑞照看兩家人,自己帶著小滿繞路,沿著山脊樹林繞道走,悄悄來到距離村子最近的山崖邊。


    此時雨過天晴,是難得的藍天白雲。


    太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仿佛一瞬間就是真正的陽春三月,恨不得曬個舒服。


    隻是藍天之下,被山火燒過的山林失去了四季常綠的葉子,滿目瘡痍,就像患著斑禿的頭頂。


    唯一慶幸的是,雨水浸泡過的地皮上,嫩草已經迫不及待冒出葉尖,想來不久就會重新恢複生機。


    江枝趴在崖邊石頭後,探頭看向下方的村子。


    在她麵前,二十多戶人家的小村子一覽無餘,安靜如死。


    江枝麵無表情。


    她專門繞了一圈到這邊山上,想看的是村裏孩子們打架哭鬧,大人們提犁下田,想看牛羊滿村拉屎,想看到雞鳴狗叫,想看的是一個熱鬧的村舍……


    以前她隻會覺得這是嘈雜聲,現在才感覺這種紛亂其實是國泰民安。


    現在的村舍已經麵目全非。


    殘垣斷壁,牆倒梁毀,再被雨澆淋過,剩餘的那些土牆草頂就這樣垂頭喪氣的立著,淒慘得毫無人氣。


    房子全部毀了,幾乎燒成一片白地,不僅沒有徐有才一家的身影,就連村外官道上陸續行走的流民都無人願意入村歇腳,經過時也是急匆匆連走帶跑。


    小滿在旁邊眼睛都瞪得快噴出火來,咬著牙恨恨道:“肯定是徐有才他們幹的,不光燒村子還帶著亂兵殺了趙大叔!”


    這是見到趙力家慘事後,兩家人的一致推斷。


    因為趙力家還有五口人不見蹤影,甚至都沒有替家人收屍,大家就猜測是徐有才他們帶著亂兵作孽,還抓走趙力一家。


    當時江枝沒有反駁,她不清楚是不是徐有才他們幹的,隻能反推這樣做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推出來的結果是:沒有什麽好處,也沒有什麽壞處。


    從徐二瑞和小滿爺那裏知道,趙力一家是徐家村唯一的外來異姓,難免受人欺負,所以這一家老小都膽小如鼠。


    剛開始村長帶隊逃難時,江枝在村裏找人,躲進地窖不應聲的就是他家。


    要是徐有才占領村子,想要擴充人手,抓他當肉盾也不是不可能。


    可村裏的慘狀就不像是徐有才所為了。


    不僅趙力一家被擄,徐有才那一大家十幾口肯定也完了。


    要做出這種事,必須是大股有組織,而且戰鬥力相當高的人幹的。


    江枝縮迴腦袋,心中慌得一批:“不像是徐有才幹的,他們可能也沒了!”


    小滿的憤怒頓時消了,小黑臉嚇得慘白:“江嬸子,他們也會死?他們那麽多人也會……”


    他說不下去了。


    當時徐有才家幾個男丁抓住他時,氣勢洶洶把那些流民壓得不敢還手的威風還在。


    江枝點點頭。


    潰兵,遊勇很危險!


    這些人是真正的禍害,他們接受過訓練,有武器,或許還上過戰場,殺人放火比流民可怕多了。


    還有……江枝拔了一根枯草在手上揉搓,比亂兵還厲害的就是正規軍。


    為了鼓舞士氣,軍官有時候會默許手底下在行軍途中的士兵發泄情緒,緩解戰鬥帶來的壓力和恐慌。


    不過正規軍隨便殺人,還暴屍荒野的可能性很小。


    無論是潰兵還是正規軍前鋒幹的,任何一種都暗示著徐家村這一帶將會處在戰場中。


    旁邊,十五歲的小滿抱著頭渾身哆嗦,用身體撞著旁邊山石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


    他上次還能看見自己的家存在,可這次就成為一堆灰燼,心中難舍。


    再聽到徐有才一大群人生死不知,哪怕心裏不喜歡也是同村人,看著眼前的情形,心底的恐懼讓他受不了。


    江枝抓住他拖離崖邊,低聲道:“小滿,這裏的情形別給你爺奶說得太多。”


    可以說,但別說得太慘,小滿都接受不了家園被焚,兩個老人就更難受了。


    小滿紅著眼,重重點頭:“江嬸子,我知道的。”


    江枝抬眼看向自己目前居住的那個名叫老雲崖的山頭。


    此時她才能懂這名字的由來。


    雖然現在是晴天豔陽,那裏也是雲霧繚繞,隻能看見明明暗暗的樹林,其他……什麽都看不見。


    當初徐二瑞的爹身體弱,別人能在村子旁邊開窯,方便出入。


    他搶不過別人,隻能選擇在距離最遠的地方。


    小滿家也是同樣的情況才兩家相鄰,現在看來,還是因禍得福。


    隻是趙力家把窯口放到山坳,還是沒躲過人患。


    至於另外幾戶上山避禍的村民,隔得遠,江枝沒有心情再去看。


    生又怎樣,死又如何,在這亂世裏,人人隻求自保,誰也當不了活菩薩,而且有徐有才等人帶路,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小滿沒有絲毫猶豫就跟江枝走了。


    他也不是個傻的,家裏爺爺奶奶大哥小侄女都依靠自己才能活下去,沒有多餘的愛心去關心別人。


    看過村子,迴程途中江枝和小滿沒有浪費時間,撇開那些事,自己要活下去,家人也要活下去。


    兩人開始在沒有山火燒過的山頭采藥。


    徐大柱的腸胃不好,這是最需要解決的。


    本來就缺少吃食,要是再這樣稍微不留神就虧空,想要補救可是翻倍的難。


    江枝一邊走,一邊在草坡裏尋找自己的目標。


    沒多久,她就看見一株叢生尺高,羽狀葉片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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