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稷立在河邊,親眼望見載了外甥的小船在河麵上消失,才急匆匆趕在城門關閉前迴了城。隻是他不知道,在城下的藏兵洞裏,馬六的那雙眼睛一直盯著他。


    迴到家中的徐稷,心中一下就輕鬆了許多。


    他喚來老妻,叫她把平日舍不得喝的天台玉露給搬了出來,接著就給自己斟了滿滿一碗。


    他的妻子在最近一段時間,可沒見過自家官人的眉頭舒展過,於是便笑著問:“官人你這是有好事了?”


    徐稷嗯了一聲,有些得意地說道:“為夫就快熬出頭了。等為夫做了那淮東製置使的位置,你就等著享福好了!”


    他的妻子皺起眉頭問:“那姓胡的員外郎不是才來嗎?難道他不肯當這個製置使,又要迴京城去享福了?”


    徐稷冷笑一聲道:“他想迴去也得有這個命!”


    他的妻子聽了有些擔憂地問:“難道這楚州城又要發生什麽禍事?”


    徐稷哈哈一笑,愉快地說道:“就算有什麽禍事,也落不到咱們家來,有什麽好擔憂的。”


    “可前些時那場兵亂,這城裏可有不少人家遭了搶,還死了人呢!”


    徐稷冷哼一聲道:“身在邊地,財物受點損失不是應當的嗎?那些兵亂中死的小百姓,要怪隻怪他們舍命不舍財;若是當時他們肯乖乖交出財物,李全手下的亂兵豈會輕易奪了他們的命去。”


    他的妻子聽他這樣一說,心知自家的官人必然又參與到兵亂的謀劃中去了,就勸戒道:“官人,那等事可一不可再二,一旦事泄,可是死後都要叫人唾罵的!”


    徐稷聽了這話不樂意了,他的一雙眼睛立刻就瞪圓了,怒斥道:“你一個婦人懂得什麽?這世上若想出人頭地,有誰不是雙手沾滿了血?若世上都是菩薩心腸,這世上朝廷和官府也都沒有必要存在了!”


    他的妻子見自家官人發了怒,再不敢多話,隻好埋下頭去扒飯。


    這一夜,徐稷喝了個半醉,也睡了一個好覺。


    徐稷在家裏舒坦了,可他那外甥卻吃了苦。


    且說他登上對岸後,跌跌撞撞尋到天都黑得望不見路了,才摸到了李全的兵寨。麵對兇神惡煞般的哨兵,他膽戰心驚地報上了徐稷的名號。


    又在寨門外吹了好一陣子寒風,他才望見一個壯漢穿過營寨的篝火,快步走了過來。


    “是徐大人派你來的?”那壯漢衝他大聲問。


    他慌忙顫巍巍地答道:“沒,沒錯,小人是他的外甥。”


    “很好,俺就是劉慶福,正想著明日去見你舅舅,好巧不巧,他倒是通了神,居然就派人過來聯絡了,倒是省了俺老劉走這一趟。”


    言畢,劉慶福哈哈大笑著,一把就把住了他的手臂。


    “走,隨俺去見李節度使!”


    姓劉的這一份熱情,讓他的心頭大定,暗道:舅舅果然沒騙我,他與這強盜頭子果然是朋友,等會到了他的營帳,指不定還會好酒好茶招待我,興許還會給些好處,找幾個女人來陪我。


    他心裏一高興,原本有些發軟的腿,馬上就恢複如常,如風一樣轉動起來,倒也跟上了劉慶福的步子。


    他跟著劉慶福進了一個燈火通明的大帳,劉慶福朝帳內上首坐著的一位威嚴漢子一指,說道:“這位便是俺們李節度使,徐大人托你代了什麽話,便直管說了出來。”


    他有了底氣,說話也自是順溜了許多,沒一會便將徐稷交待的話都倒完了。


    隻是等他說完,再看那李節度使和劉慶福的表情時,倒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就見這倆強盜頭子,都氣鼓鼓地用眼瞪著自己。


    他心道:不對呀,我也沒說錯什麽話,他們怎麽都瞪著我呢?


    接著就聽那位李節度使大喝一聲:“來人,將這廝拿下,推出去斬了!”


    斬了?要斬誰?


    他愣了。


    當衝進帳內的兩名悍卒扯住了他的手臂,他才迴過神,那位強盜頭子是要斬了自己。


    “饒命啊,大王饒命啊,小人隻是替我那舅舅送個口信的啊!”他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哀嚎。


    可扯著他的那倆悍卒哪管這些,架著他就到了營帳外麵;當望見亮閃閃的鬼頭刀懸在了他的頭頂時,他的尿液止不住地噴射了出來。


    “且慢,暫且留他一命!”也就在這時,一個婦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是天籟之音啊!他抬頭望去,就見是一位美婦人。


    “有救了!”他的心中一陣狂喜。因為這美婦人他見過,正是那位強盜頭子李節度使的夫人,楊令人。


    那日楚州城起了亂兵時,也正是這位楊令人阻止,亂兵才沒有胡亂殺人。


    於是他嘶啞著嗓子向楊令人喊道:“楊菩薩快救救小人,小人隻是個送口信的,可沒做過對好漢爺不利的事啊!”


    楊令人隻淡淡掃了他一眼,就進了營帳。


    營帳內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隻是沒過多一會,那劉慶福走了出來;就見劉慶福拿了一根馬鞭,讓那倆悍卒將自己按在地上,然後就抽打起來。


    這強盜頭子的力氣真大,每一鞭下來都能要了人的命。


    他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鞭,他隻覺得背上到處都火辣辣的,鑽心地疼。


    然後,他就被丟進了一個馬棚裏。


    在馬棚裏他沒想別的,他隻在恨。


    他恨一個人,一個他曾以為是最親的人。


    盡管這是親舅舅,可他還把這位親舅舅恨到了骨子裏。


    第二天天蒙蒙亮時,迷迷糊糊中他又被抬到船上。


    隨著船漂浮了好一陣,接著又被抬上了岸。然後沒過多久,似乎被人抬到了一座城門下。


    他睜開模糊的眼睛瞄了一下,覺得這城門有點眼熟,似乎是楚州城的北門。


    沒過多久,他就望見了淮東製置司的門牌。


    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可接下來,他看見了那個叫他恨的人——徐稷,他的舅舅。


    徐稷的臉很白,白的有些不正常。


    看見他,就像是看見了鬼。


    他咧了咧嘴,衝著害了自己的舅舅笑了笑。


    接著,他望見舅舅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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