薜縣令的內心很孤獨。


    他繼承了陳亮的思想抱負,一心想驅逐金人,恢複故土;可是在朝廷裏倍受排擠,最後落得被扔到天台縣,叫一幫子胥吏給暗中架空。


    這之前他頗有些心灰意冷,存著隨波逐流,萬事任他去的想法;


    可今天與胡言相識,一番交往下來,又讓他燃起了重振旗鼓的心思。


    “真沒想到,小老弟你也是心懷熱血之人。”


    接著又說道:“想當初,我們事功學派的聲勢是何等盛大;可受慶元黨禁影響,現在卻是一蹶不振,許多人已經轉投了朱文公的理學。”


    說起這些糟心事,薜縣令的聲音低沉了下來。


    胡言讀過這段曆史,他知道:因受朱熹的牽連,慶元黨禁不僅是打擊了以朱熹為代表的道學,其他反對朱熹一派的學者也被列入了黨禁;這實際上,是中國曆史上知識分子遭受的一場浩劫。


    這場浩劫的惡果便是:慶元黨禁結束後,迎合帝王統治需要的理學得以大踏步發展,而其他學派則就此沉寂下去。


    他斟酌了下言辭說道:“朱文公一家獨大,對國家並不是好事。隻有百花齊放,才有可能造就出一個盛世來!”


    薜縣令了聽了,哈哈大笑,讚道:“好一個百花齊放,小兄弟你哪來的這麽多金句。”


    胡言笑了笑,又撇了撇嘴;


    心道:哥可是從信息高度發達的世界重生而來,手機在百度上輕輕一點,什麽新鮮詞,新鮮事沒有?


    這時,薜知縣的親隨薜乙已煮好了茶,胡言待溫度合適了,便來了個牛飲。


    薜知縣瞧了,不禁笑出了聲。


    “我這茶如何?”


    胡言心裏不服,就說道:“你這茶雖好,可喝得讓人憋氣!”


    “為何?”薜知縣不解的問。


    胡言:“喝茶的目的是什麽?”


    薜知縣隨口答道:“當然是為了解渴!”


    胡言:“煮得這麽費事,你這茶還解什麽渴?”


    薜知縣一愣,細想一下還真是這麽迴事。


    “可茶不都是這麽煮的嘛,這可是《茶經》裏的方法!”


    胡言一笑:“你老兄還是沒把龍川先生學說的精髓,融會貫通;凡事要經世致用才行!”


    薜知縣聽了一驚,這經世致用四個字,讓他耳目一新。


    他暗思:這小老弟先是“牆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一付妙對,現在又說出經世致用這般高深的話來,這才華學問,如今這天下怕是尋不出幾個人來。


    就歎息道:“老弟,你呆在這縣學裏還真是屈才了!”


    胡言又是一笑,淡然說道:“屈什麽才?這授衣假一過,胡某還能不能留在縣學還是兩說!”


    薜知縣聽了睜大了眼睛:“這話從何說起?”


    胡言尷尬的一笑:“我如何進的縣學,老兄應當有所耳聞吧?”


    薜知縣遲疑了一下便答道:“據說是史主簿把你引薦來的---”


    胡言接下來便將兩人的關係,說給了薜知縣聽;


    “我這小妾之弟哪比得他這正妻之弟尊貴,所以,他很瞧不起我。”


    胡言說的輕鬆,可薜知縣聽了默然。


    這時代就是這樣,小妾的地位很尷尬,比婢女也強不了太多。


    好一會後薜知縣才說道:“史主簿那裏你不用擔心,未經我的允許,他不敢針對你!”


    心想著左右與史康翻了臉,他接著又冷冷地說道:“我薜叢已經忍了他兩個多月,是時候收權了!”


    胡言聽了心裏偷笑。


    因為他雖然坐在縣衙的後院,可史康與裘始才的密謀,也一個字不落的聽到了耳朵裏。


    史康鼓動裘始才找他的幾位恩師出麵,在學問上打擊他胡言;然後史康會借機出手,以他學識淺薄,難以擔當先生重任為由,將胡言自縣學解聘。


    縣學這個位置,胡言並不太當迴事,因為他現在有營生了,可不靠那點薪俸過日子;


    隻是如果是自己辭了,倒沒什麽,可叫人趕出來,這張臉往哪掛?


    所以,他還是要爭個麵子的。


    現在鼓搗著薜叢跟史康去鬥,他未來的日子多少會輕鬆些。


    他心想著,有薜叢罩著,史康應當是會知難而退的吧;胡史兩家雖然有些恩怨,但又不是殺父奪妻之恨,可沒必要來個沒完沒了。


    進到縣衙說是喝茶,可轉眼就到了飯點;


    胡言想走了,可人家老薜哪裏肯放人,說是千裏難覓一知音,硬是要留他喝酒。


    胡言本想著老薜是一縣之令,怎麽也得是大魚大肉好好的招唿自己吧,可等薜乙把酒菜擺上之後,他的臉都綠了。


    一條斤把重的鯽魚,然後就是筍瓜、胡瓜(黃瓜)和竹筍。


    胡言尬笑一下,調侃道:“我今天讓赤城人民吃了個大瓜,這到了晚飯,老薜你也請我吃了兩個瓜。”


    薜縣令哪懂他的幽默,笑著說道:“這筍瓜和胡瓜是為兄和小乙種的,竹筍是小乙自山上采的,新鮮著呢;你先前還說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這下老弟你可要多吃點。”


    這頓飯胡言喝上頭了。


    能不喝上頭嗎?


    菜沒好菜,薜家主仆倆又輪番勸酒,胡言光喝酒去了。


    “老薜,有機會你上我家,小弟給你露兩手,叫你知道什麽是美食。”


    “咦,小老弟,你還會廚子的手藝?”


    “當然,小弟會的東西多著呢。我這廚藝,絕對比你家小乙強!”


    “那可說好了,明日老哥就上你家蹭飯去。”


    “沒問題,保管叫你吃了第一迴就盼著第二迴!”


    胡言胡亂揮舞著手臂,在薜乙的攙扶下,在縣衙門口跟薜縣令道別。


    薜縣令的屁股才轉過去,大門邊上暗影處就閃出兩個人來;


    薜乙慌忙戒備,卻聽來人口裏喚著女婿和胡郎,伸手就來搶人。


    就見胡言衝薜乙一笑,噴著滿嘴的酒氣說道:“小乙哥莫怕,是我丈人和媳婦來接我了。”


    說著,他就將胳膊從薜乙的肩頭抬起,一頭栽倒在鄭屠的懷裏。


    “女婿,這姓薜的也太不地道了,竟然把你灌成這樣!”


    一迴到自家屋裏,鄭屠就憤憤不平的罵了起來。


    “丈人,你激動個啥,一壇子黃酒就能把我灌醉?”


    此時的胡言哪裏還有一絲的醉態,一雙眼睛亮閃閃的。


    一家三口圍坐在堂屋,一紙合同就攤開在飯桌上。


    胡言得意地拍拍桌子:“下洋一大塊地,南黃那條路,你說每年幾千兩銀子值不值?”


    鄭大妹閃著眼睛,光點頭去了。


    鄭屠一撇嘴:“那塊地前不著村,後不搭店;那條路,這赤城的財主們誰都不肯去修,你說值在哪裏?”


    胡言氣惱地在鄭屠胳膊上揪了一把:“跟了我都快一個月了,我的心思你還沒摸出點道道來?”


    鄭屠一縮胳膊,眨巴著眼:“你啥心思?”


    “你不說,俺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怎麽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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