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驚喜地看著眼前的食物,不可置信地轉頭,又迴過頭,好奇地問寧頌:「大哥,這是我們的飯嗎?」


    「今天是什麽日子,我、我們,能吃這些嗎?」


    如果說白日的稀粥是偶爾過節時能夠吃上一頓的好物,那麽眼前的東西,就是屬於平生難得幾次了。


    更何況,這兩頓離得是如此之近,就好像儲存了幾年的好運氣,要在這時候一起花光了一樣。


    說到這裏,寧木竟然生出了兩分無端的惶恐。


    但寧木的不安很快被安撫了——


    「沒什麽,正常吃吧。」


    作為迴應,寧頌拿起了木勺,給寧木添了一勺蛋羹。


    或許是寧頌的態度太過於淡定,寧木很快就拋棄了內心的負麵情緒,變得開心起來。


    非但如此,因為這兩頓好飯,寧木如同小動物一樣對寧頌生出了幾分孺慕依賴的情緒。


    他順利地將對於父母的依賴,移到了寧頌身上。


    相比於寧木的單純,寧淼這一頓飯可謂是坐立不安,如同嚼蠟。眼前,寧頌身上的錦衣不翼而飛,穿著的是一件舊棉袍。


    白日,寧頌從她口中聽說了粟米是爹用衣服換來的,之後,對方就出了門。


    一個時辰過去,這人身上刺繡的袍子就消失了,換成了桌上的飯和菜。


    而失去了那一套好衣裳的寧頌,仿佛就和墮入凡間,失去了法衣的神仙一樣,也失去了迴去的辦法。


    這讓寧淼無端地心驚肉跳。


    一頓看似平常無奇的晚飯,在寧淼的坐立不安下結束。


    窮人家的小孩餓慣了,雖然心緒不寧,但仍然不會浪費糧食,寧淼默默地看著寧頌端著空碗迴了廚房,幹完了所有的掃尾工作。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默默地跟了上去,倚在門欄上,看著寧頌幹完了所有活。


    「幹什麽?」


    寧淼猶豫片刻,搖搖頭。


    對於寧淼的異常,寧頌並沒有費心去在意。穿來一日,他已經有了經驗,飯吃不飽,能量不充沛,他得珍惜自己身體狀態好的時間。


    首要任務還是活下去。


    吃完了一頓飯,狀態正值巔峰,寧頌趁著這個時間點,進一步盤點了寧家的家產。


    說實話,沒幾個子兒。


    雖然都是寧家人,但明顯寧仁夫妻沒有享受到關於家族的福利。無論生產還是生活,都是遵循著最傳統的方式。


    也就是說,種地。


    千百年來,在土地上投入勞動力都是最保守最安全的做法,隻要農人付出勞動力,播下種子,到了季節,總能收穫點什麽。


    可問題是,寧家缺少的就是勞動力。


    先是孩子們的出生,導致寧仁娘子不得不分走一部分勞動投入,再然後,就是兩口子接連生病。


    哪怕這些年攢下一點餘糧,也在這一段時間中消耗殆盡。


    是肉眼可見的貧窮。


    更何況,家裏還有兩個孩子要養育。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一次辦喪事,鄰裏說不定也給湊了幾個錢。


    這些恩情還得等著寧頌去報償。


    或許是早已經對寧家的貧窮有了一個直觀的認知,寧頌在認識到自家非但沒有積蓄,反倒是倒欠人債務時,心中竟然沒有什麽波動。


    除了寧家的家產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原身留下來的東西了。


    也就是說,在原身被趕出來時,身邊嬤嬤奉命幫他收拾的包裹——


    那可能是他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


    隻是,翻完了包裹,寧頌很快又陷入了失望。


    那個跟隨著他一起被趕出家門,看上去鼓鼓囊囊的包裹裏,竟然真的沒有幾件值錢的物品。


    如果非要說的話,是書。


    在趕寧頌出門時,寧縣丞仍然持有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心思,不許嬤嬤給他財物,隻裝了以前慣用的兩三本書。


    寧頌看了一眼封麵,全都是經史子集。


    ……倒也是與他這養父的人設相符。


    寧縣丞靠著讀書出人頭地,心中將科舉放在第一位,願意讓養子帶走一些書,恐怕心中自詡自己對養子不錯。


    可問題是,寧頌現在還不到讀書的時候。


    家裏窮得叮噹響,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都還沒有滿足,談何讀書?


    寧頌將書本收了起來,除此之外,包裹裏還有原主習慣穿的幾件裏衣。


    難道要將這些也當了?


    寧頌迴憶起自己今天出去當掉外套時場景,一件暗繡雲紋錦袍若是在縣城裏二兩銀子總是要有,可到了這裏,老闆也不過給了三百文。


    歸根到底,不過一是欺負他麵生,是外地人;二則看出他急著用錢。


    這些他心裏都懂,但是要吃飯,就得完成交易。


    好在他往日捋羊毛的功夫還在,見收衣服那人心情好,趁機提出換兩件舊衣服和一些院子裏的菜當搭頭。


    這樣一來,倒是省了他自己再買衣服的花費。


    手上隻有三百文,這生活如何過得去!


    寧頌將包裹重新整理好,長嘆一口氣——根據他今天買菜與雞蛋的經歷來看,三百文不過相當於現實中的三百塊毛爺爺。


    三百塊,隻出不進,又能堅持多久呢?


    還是得有一份收入。


    可是在農村裏,他又能幹什麽呢?


    盤點一番家產,寧頌非但沒有能夠收穫心安,反倒是壓力滿滿,晚上睡覺時,做夢都是在逃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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