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說這日,水月的傷也好了差不多。去祭奠過她娘親和她外公後,便向伊道尹請辭。


    又說離開前想見江心一麵,因此這日便去了籬園。江心抓魚摘菜做了晚飯招待她與霜菊、青鳥。


    四人吃了,也沒有多少話,安靜坐到了半夜,水月便在這住了一晚。


    次日一早,別過江心,便出穀去了。


    驚雪與江岸正在附近林子裏讀書習醫練劍。那時就瞧見了水月等人出穀離開,又見有金翎衛暗衛跟著她三人,於是也忙悄然跟了上去。


    那水月到了前方岔路口停了馬,就對霜菊、青鳥說道:“就到這了,你們走吧。”


    青鳥忙道:“按原先說好的,霜菊迴去吧,我跟著門主。”


    水月道:“不用,都走吧,找個地方好好過日子去,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麽,放心,我不會尋短見了。


    “我知道是你們動了手,咱們自小一起長大,你們心裏的盤算怎麽可能瞞得了我。”


    兩人聽了都忙辯解說:“門主,沒有。”


    水月笑道:“倆傻丫頭,還扯謊,我知道你們因擔心我殺了他後便沒了活下去的念頭,故此才弄出這麽一出失蹤案來。


    “本來我也確實想著給鏡花報了仇就去陪她,江湖上的事我也厭倦了。


    “隻不過那日江心來看我,我便改變了主意,管它江湖怎麽樣,我也該恣意活一迴才好。”


    霜菊、青鳥聽了,麵麵相覷,不解問:“江心?因為她是雲風的義妹?還是因為她使夫人??”


    水月道:“都不是,我與雲風已無瓜葛,再見時——也不再相欠了吧。”


    兩人問:“那是為何?門主,還是我們一起走吧。”


    水月仍笑道:“我也想了幾日是為何?


    “那日,各門各派的人物都來了,個個武功高強,個個驕傲無比。


    “可是在我眼裏,他們不過是平平無奇之輩,營營苟苟之徒,皆比不過那江心。”


    霜菊聽了,點頭道:“她確實有些膽量氣魄的。”


    水月卻搖了搖頭道:“這豈止是膽量氣魄?她說話時,那麽些人都蔫蔫的,看著可惡至極。


    “那日見是她到屋裏來看我,我竟然有些緊張害怕,有些不知怎麽麵對這麽一個人。


    “我水月行走江湖這麽多年,可曾對誰有過這樣的感覺?


    “行了,你們不必擔心我,我想重新活一迴,恣意妄為地活一迴,你們也重新活一迴,不用跟著我,去找你們的生活去。


    “咱們從小就形影不離,如今要重新開始,就以這初離別做為開始吧。”


    兩人聽了,沉默了半晌,閃著淚珠道:“可是,我們舍不得門主。”


    水月也含淚道:“我也舍不得,但我們再相遇時,那時豈不很快樂?


    “往後咱們就以姐妹相稱,就叫我一聲姐姐。你們知道的,我並不喜歡當什麽門主。”


    霜菊、青鳥聽了,下馬來,水月也下馬來,聽她二人行禮叫了聲“姐姐”。


    水月歡喜答應著,三人皆是淚眼婆娑的。


    水月替她二人擦了擦淚,她二人也給水月拭去淚珠,水月將二人摟在懷裏,道了聲:“都照顧好自己,都好好的,保重。”


    說著再看了看兩人,便躍上馬揚塵而去。


    霜菊、青鳥在後麵高喊著:“姐姐保重。”水月抬手向後揮了揮,便消失了身影。


    青鳥仍憂心道:“姐姐真的想通了嘛?還是?”


    霜菊道:“是真的想通了,沒看見她眼神變得輕快了許多嘛?


    “也好,願她從此輕輕鬆鬆活著吧。咱們走吧。”青鳥點點頭,二人也上馬走了。


    水月一路北上,買了酒去了東山嶺。


    一時來到鏡花墓前,看著碑上的“鏡花水月之墓”六個字,眼淚還是忍不住地往下墮。


    含笑說著:“我來看你了,你還好嘛?”


    看了半天,方將酒開壇置於碑前,自己也盤膝坐下,重重的飲了幾口後,說道:


    “告訴你個好消息,那蕭擎也死了。隻是我現在還不能去陪你,我想重新做一迴人。不過,咱們見麵的日子相信也不遠了的。


    “我那兩個傻妹妹在神農穀裏把蕭擎殺了,怕是要連累神農穀的。


    “神農穀怎麽樣我倒是不在乎的,但裏頭住著一個女孩,我不希望她出事。


    “當初沒能護你周全,如今絕不能因我之累禍及於她。


    “你一定好奇她是一個什麽樣的女孩吧?一個讓我敬畏的普通女孩,連武功也不會。嗬嗬,我怎麽知道呢?就是敬畏呀。


    其實她是雲風的義妹,雲風沒有死。當初我要是和我娘一樣去挖他墳,發現他是假死,是不是就不會有我娘殺他一家人的禍事發生?


    “那估計我也不會遇見你了,你也還好好的活著。


    “唉——算了,不說這些了個。


    “那女孩叫江心,我希望她平平安安,倒不是因為雲風,她身上有我們沒有的東西。


    “你知道嘛?我受傷那天她來看我,竟敢罵我,語氣就像訓小孩一樣。


    “放心,小傷,已經好了。


    “見了她,我才知道我這些年是如何憋屈的矯情的活著。


    “她要是我,估計早把冥月灣掀翻,早把一切掀翻,說到底,我還是懦弱了。


    “要早點認識她該多好,其實早在梅嶺時就見過她一麵。


    “那時隻覺得她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鄉野丫頭罷了,入不了我的眼。


    “再見時,原來是我入不了人家的眼,也確實是我沒什麽可入她眼的東西。


    “不過,我還是很開心,又想跟她接近,又怕和她接近。


    “昨天她給我做了一頓飯,很豐盛。第一次吃飯慌慌張張的感覺,嗬嗬嗬,你說是不是很丟人?


    “不管了,等見了你再細細跟你說吧。算日子,海平候應該不遠了。咱們今天痛痛快快喝一迴。”


    說著站起來,一手托著一壇,仰頭便豪飲起來,另一手抓著一壇往地上倒。


    一壇飲盡,歡喜道:“痛快極了!就是酒力沒有以前好了,斜陽晃眼,有些困了,在你這睡一會兒吧。”


    說著,背靠墳頭躺了下去,閉目道:“真舒坦。”


    又不自覺哼起鏡花之前給她唱的曲來,正是一曲未了,不覺抽泣難止,口內說著:


    “我想你了,想得心頭疼,怎麽好——輕易舍我去了?——不是說,‘不說離別意,好叫不相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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