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扔了刀,問一旁瑟瑟發抖的竹花:“你跟不跟我走?”


    半晌,竹花垂淚搖搖頭道:“去哪都逃不出這天地,算了。”


    水月也不強求,出門飛身上馬,拉著韁繩,找去刺史府。


    到了官邸,見門前有四名侍衛守著,水月跳下馬,徑直上來。


    四人早聞水月一身酒氣,忙喝住。


    水月隻問:“冷兆司在裏麵?”


    四人喝道:“大膽,刺史名諱也是你叫的?”說著就要拔刀。


    水月正是盛怒而來,殺氣衝天,哪還不管三七二一?見四人拔刀砍來。奪刀便了結了四人。提刀殺入,從前院直殺到後院。


    彼時冷兆司正吃晚飯,聞報有刺客,停杯投箸領人出門,見水月已殺到眼前。


    水月見四人身後站著一人,提刀便問道:“你是冷兆司?”


    冷兆司剔著牙道:“正是,你這不男不女的東西是誰,敢來這撒野。”立令侍衛就動手。不由分說,雙方便打在一處。


    那四人倒有些功力,且兵器還了得,幾下便將水月手中的刀削去了幾段。


    使刀本也不是水月的本家功夫,隻將斷刀朝冷兆司扔去,被一人擋掉。


    五人便昏天黑地的打起來,水月費了好些功夫才了結了兩人。


    冷兆司見勢不妙,拔劍殺入。誰料卻是個眼高手低的,兩三下便吃了窩心腳。


    水月結果了另兩人,將冷兆司製服,踩著他的手,奪過了利劍。冷兆司這才恐慌求饒不止。


    水月問:“海平侯的兒子呢?”


    冷兆司以為是來刺殺蕭擎的,忙道:“那小侯爺今早出城往京都去了,現在追,不出一日定可以趕上。”


    水月問:“他叫什麽?”


    冷兆司忙迴:“蕭擎,叫蕭擎,少俠快去吧。”


    水月冷笑道:“那你先下去等他吧。”


    冷兆司恐懼不已,瞪著血眼道:“我不曾開罪你,為何殺我,為何殺我,我到任從沒幹過傷天害理的事。少俠你聽我說,放了我,我保你榮華富貴。我是皇親國戚,我姐是神兵閣夫人,我侄女是貴??”


    話沒說完,水月已將劍插入他胸口,道:“想知道為什麽,下去問閻王。”


    冷兆司眼珠暴凸,口冒著血擠出“妃”字。


    水月又惡狠狠連刺了好幾劍,冷兆司的胸膛都被紮成了蜂窩。


    此時,隻聽外頭一陣腳步聲,水月知道是援兵來了,迴頭果見一群士兵衝進來。見已殺了冷兆司,便飛身上屋簷。


    那領頭的將領正是李子牧。這李子牧與蒙之恩等人知道史牘被誅殺後,便各自公幹去了。上任到此也不過月餘。


    子牧見刺客飛上屋頂,忙搭弓也飛上去,追之不及,挽滿雕弓,射出一箭,卻射偏了,隻從水月小腿刮過。


    李子牧見人已消失在夜幕裏,飛身下來。士兵報:“冷刺史死了。”


    李子牧斜了一眼屍體,心想:“自作孽,多行不義的東西。”


    士兵問:“怎麽辦?”


    李子牧道:“是個高手,一時半會找不到了。”


    士兵輕聲問:“好歹是刺史,要不要派人四處搜搜?”


    李子牧道:“自然,命人往刺客逃的方向去追尋,不要擾民,另外叫府尹過來,查案是他的事。”士兵領命了去。


    又有士兵來報:“死了二十三人,傷了三四十人。”


    李子牧聽了呢喃道:“一群廢物,靠他們保家護國早完了。”


    半天,府尹趕來,說:“有人報案,幻煙樓那邊也死了不少人,我已派人去查了,也不知道有沒有聯係。”


    李子牧道:“查案的事就勞大人了,有什麽需要配合的隻管吩咐。”府尹隻歎氣。


    這時跑迴一人,拿著一支箭呈上道:“路上撿的,應該是將軍的箭,箭頭有血跡,隻怕那人受傷了。”


    李子牧接過箭,道:“那兇手武功極高。”說著把箭給府尹,又道:“下官先去巡城看看。”兩人交接清楚,各自忙去。


    霜菊、青鳥盼了一天,見水月迴來,臉上卻沒早上的喜色。失魂落魄的,問她什麽也不答。


    又見她身上濺有血跡,以為她受傷了,渾身查看,果見小腿刮了一道口子。


    二人要取藥來給她包好,水月隻道:“沒事,破了點皮而已,收拾一下,咱們走。”


    霜菊、青鳥問:“天都黑了,還去哪?”


    水月道:“雲門鏢局,快點。”


    兩人知道她必是出了什麽事,於是忙忙收拾好包袱,連馬也不提,趁著夜色潛到雲門鏢局去,隻從後麵飛進院子裏。


    當時羅一正準備睡下,聽見外頭有腳步聲響動,出門來看,見了三個人影,唬了一跳。


    水月忙道:“是我。”


    羅一上前看真切了,方笑道:“嚇我一跳,你們怎麽進來的?也不敲門。”


    霜菊、青鳥指指院牆。羅一笑道:“看來你們身手不錯。這麽晚了找我什麽事?”


    水月道:“有沒有地方讓我們住一晚?”


    羅一道:“有的,等我拿燈籠。”說著迴屋點了一盞燈籠出來,帶她三人去房間,安排妥當。


    青鳥道:“能打盆熱水嘛?”


    羅一道:“我這就去。”


    霜菊道:“我和你一道。”


    一會燒了水打上來,羅一沏了壺茶上來道:“喝茶解解喝,你們歇著,有事隻管叫我。”


    水月忙問:“你知道西象山北坡的墳地嘛?”


    羅一笑道:“知道啊,不過那邊是個亂葬崗,西邊才是正經墳地。你是要去祭拜什麽人?”


    水月一聽,差點沒氣暈過去,心下恨不能殺那些人千百遍。羅一倒了杯茶遞上,問:“沒事吧,是不是我講錯話了?”


    水月吃了口茶,道:“沒事,不關你的事,麻煩給畫張草圖可以嘛,我好找一些。”


    羅一答應了去,很快畫了張草圖來。水月看了問:“你知道哪賣棺槨?”


    羅一指著草圖上道:“出了城,大概這位置就有一壽材店,一應祭祀的東西都有。要不我帶你們去吧?反正我也沒有事。”


    水月道:“不用了,連見過我們幾人也不要跟人講。”


    羅一聽說,心下明白,隻點頭道:“好吧,那你們有需要,一定開口。”


    水月道了聲:“謝謝!”羅一告退迴去歇下。


    霜菊方問:“門主要做什麽?”


    水月疲憊不堪,歪著身道:“別問了,你們去歇下吧,明日點卯咱們走。”


    霜菊、青鳥幫水月包好傷口後才迴屋歇下。


    三人俱是一晚不曾睡著,次日點卯便起來。霜菊、青鳥去燒水,過來伺候水月休沐洗漱畢,水月換迴了女裝。


    霜菊方去叫醒羅一,羅一過來見了,笑道:“怎麽起這樣早?姐姐真好看。”


    水月道:“你知道我是女兒身?”


    羅一點點頭,水月道:“那怎麽一直叫我公子?”


    羅一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故事,你不說我不問,想來你有你的道理,我自然也應該叫你公子,如今自然要叫你姐姐。我這就去給你們做早飯。”


    水月忙道:“不用了,我們就走,昨天還說今天請你吃酒,食言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了。”


    羅一道:“會有的,人生還長著呢。”


    水月笑了笑道:“你一點也不像個孩子。又道:“謝謝,走了,你保重。”


    羅一道:“姐姐保重。從前麵走,現在天還沒亮,不怕。”


    水月點點頭,羅一便帶她三人前門出去。要走時,羅一問:“姐姐,你叫什麽名字?我不會同人講。”


    水月想了想道:“水月。”


    羅一一聽,吃了一驚:“原來你就是水月,是和我家公子傳出那事的水月?”


    水月點頭道:“嗯,你恨我嘛?”


    羅一搖搖道:“不恨。”


    水月又問:“不怕?”


    羅一迴:“不怕。我家公子命苦,但不關你的事。我雖年小,很多事也不糊塗。如今我終於明白你之前的那些話了。姐姐,公子已走,你不必自責,想來他也不會怪你。”


    水月一聽,眼淚奪眶而出,道:“謝謝,記住不要同人講我們來過。”


    羅一迴:“姐姐放心吧。”


    幾人告辭離去,到了南門,正遇士兵盤查。隻是一時也疑不到她三人頭上。


    順利出了城,走了不遠果見路邊的壽材店。買了一副上好棺槨,並一應祭祀東西。把店家的馬車也買下。


    三人拉著棺木便往西象山去,很快找到了那塊巨大禿石,底下有一棵杏子樹,樹旁是微隆起的新土。


    水月見之,心慌不已,拿來鏟子輕輕撥開,也不讓霜菊、青鳥動,隻說:“你們手重。”


    才撥開幾鏟子土,已見草席,霜菊、青鳥也蹲下用手扒開土,一會二人把屍身抬了出來。


    水月輕輕打開草席,裏頭是一席棉被包裹著,將棉被打開,見鏡花還如睡著一般。


    水月見了,頓時五內俱傷,嘔出血來。


    青鳥見狀就要去扶,霜菊忙拉住搖了搖頭,二人相看淚眼,也猜出水月之前要辦的事與這人有關。


    水月把鏡花扶坐起來,取錦帕擦了擦鏡花身上的散土,抱在懷裏哭得好不心碎。


    半天才抱起鏡花,霜菊二人忙打開棺木。水月將鏡花輕安進去,替她整理齊整,把錦帕綁在她的手腕上,又取出頭釵擦了擦,仍插迴鏡花發髻上。


    水月撫著她的眉眼,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為什麽這樣傻,該死的是他們,你瞧,錢籌來了。”


    說著取出銀票,像要給她看一般,隻將銀票放到鏡花身旁,滴著淚道:“早知我當時就該帶你走,是我丟下了你,都怨我。”


    說著取匕首割了一綹長發放在鏡花手中,看了好一會,忍痛蓋了棺。


    三人將棺槨拉至東山,尋了一高地葬了,立了一碑。


    水月當時用匕首刻上“鏡花水月之墓”六個大字,又取來酒祭上,便靠在石碑上吃起酒來。


    霜菊去弄些晚飯來也不吃。青鳥二人生了火,坐到一旁的山石上守著。


    聽水月與鏡花說話,有些是她們知道的,有些是她們不知道的。


    兩人聽得也是心疼不已,隻依偎著淌淚罷了。


    也不知什麽時候,三人皆不覺間睡去了。


    次日大早,霜菊,青鳥醒來,看水月靠在石碑上睡著,見清那情景,大吃一驚,眼淚霎時便奪目而出。


    二人忙過去叫醒水月,水月見她二人淚流滿麵,卻微笑道:“哭什麽?”說著伸手去給她們擦淚。


    霜菊、青鳥捧著水月的頭發,嗚咽難止。


    水月一看,兩鬢皆白,頭也花了不少,笑道:“幸好把青絲留給她了。”


    二人一聽,更加傷感難已,哽咽央求道:“門主,咱們迴家吧,迴家去,求求夫人,咱們不出來了,不管什麽武學不武學,江湖不江湖的了。”


    水月道:“傻丫頭,不迴了,我還有正事要辦。蕭擎不死,我怎麽對得起鏡花。還有雲風一家子的仇,我不替他報,他泉下會怨我。”


    霜菊哭道:“沒有人會怨你,門主,你也不跟我說,我們也隻幹著急,好好的頭發都白了。”


    青鳥道:“咱們先下山吧,這上麵涼,你不能再這麽糟踐自己身體了,我們也疼,他們泉下有知也疼。”


    水月道:“好了,別哭了,扶我起來吧。鏡花的事以後告訴你們。”


    二人將水月扶起,水月對鏡花道:“你了了你的緣,就安心去吧,我也去了我的,我定叫這蕭擎不得好死。如果不能迴來看你,咱們來世再見吧。”


    三人才下山,天便下起了大雨,春雷滾滾的。


    水月因病在農家客舍養了兩日後,方備馬北上,一路探聽蕭擎下落,不在話下。


    如今隻說那州府尹查了幾日案,才查清冷兆司的死與逛幻煙樓有關,是因鏡花之死而起的仇殺,卻還不知道兇手確係何人。有人說是男的,有人說是女的。


    這府尹心裏頭便更加犯難起來,天天思慮:“且不說一時抓不住兇手,就是抓住了又如何是好?


    “若據實上報,冷兆司乃因宿妓與人結仇,因幻煙樓一女子,被另一名不知是男是女的掮客所殺。


    “別說他一方州刺史名聲俱毀,個中還有他家姐乃神兵閣冷夫人,又有冷夫人之女乃今上愛妃,另還牽扯海平候之子。


    “我一小小府尹,報上去到不到得了聖上跟前還不一定,難免大家聲譽俱毀。最後不過說我昏聵,丟了這身官服便罷了,隻怕生家性命難保,還要累及家人性命。若不據實上報又當如何是好?”


    這日,也查到了西象山,見亂葬崗上鏡花屍身已不見蹤跡,料是被兇手另葬別處去了,心下倒暗歎這兇手是個有情有義的。


    接著不過派幾人去問問守墓人,查了一圈不見鏡花之墓,也就作罷。


    正是為難之際,便想到了第一個趕到案發現場的人李子牧。因此決定去探一探他的口風。


    於是這夜裏便匆匆去拜訪李子牧,將心中難處一應托出,又說:“我心下倒想報個因公殉職,大家留有顏麵,隻是怕這事漏出去也是個死。唉,還請李將軍幫我謀劃謀劃才好,王某實在感謝不盡。”


    李子牧見他雖無實幹之才,倒也不曾欺壓百姓,也算兢業克己。


    如今這事確實也是難事,搞不好拖累家人也是事實,也不算他罔顧實情以權謀私。


    且心底也瞧不上那冷兆司與蕭擎往日所作所為,便說道:“查案的事我也不懂,不過依末將愚見,該如何報上禦前,不如交給王大人所有顧慮的人去做決定吧。”


    府尹聽了,忙道:“請將軍賜教。”


    李子牧道:“大人怎麽還不明白?大人不該請我賜教,該命人去請教該請教的人去。”


    府尹撚須一想,如醍醐灌頂,醒悟過來,起身行了個大禮,道:“多謝將軍指點。”


    李子牧也忙起身道:“大人要是有案情需要我配合調查隻管開口便是。”


    府尹再謝後告辭,連夜寫了封長信,天不亮就派了幾個心腹拿著信件八百裏加急送入京都,秘密交到冷夫人手中。


    這冷夫人喪子之痛未平,又聞失弟之哀,隻哭得死去活來。


    與那季年秘密相商後,心想這知府所慮極是。若據實上報,不但影響自家名聲,連女兒宮中前程也可能沒了。


    更何況還連帶海平侯之子,最後海平侯也會怪罪是冷兆司帶壞了他兒子,免不了生事端。


    於是季年忙寫了信迴複,府尹接到信後便以因公殉職報上,說行刺之人已被當場射殺,提個死囚屍身作數罷了。


    不日就有公文下來,命府尹暫兼刺史職。府尹自是歡喜,便提李子牧為副將,協理軍務,上麵一應準了,不過爾爾,不多贅述。


    此二章正說“癡鏡花情滅幻煙樓,怒水月血洗刺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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