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雲與風、星和月,一直在她心中,從沒有忘懷。縱然來日路途坎坷、步履艱難,她也時常會想起,那彌漫著清霜與憂傷的夜晚。


    月光冷冷透過柵欄,幽幽的照在她身上。灑向她麵龐,落於那心間。她抬頭,循著那縷柔光,慢慢向上望去。


    窗外卻是半個明月。嗬。她側首、苦笑。不知他在千裏之外,又是怎樣的光景?冷月下那刻相依相守,或許是他最後的溫柔。


    她閉上眼睛,淚水蔓延而下,心中盡是苦澀的滋味。這陰冷潮濕的地方,她並不是第一次來。昔日燕王盛怒之下,也曾罰她入這天牢。


    當日他可真的堪為,冷酷狠厲討人厭。她又笑了,想起以前的時光。那時他們尚年少,歲月從容而美好。


    而如今,如今卻......她環顧四周,幽幽歎口氣。上次隻是走個過場,她都晦氣不已,罵了燕王好幾天。況這次尚且不知,要在這鬼地方待多久......


    這天牢暗無天日,僅一扇窗可見明月。這......著實不易,她想。心中竟有一絲欣慰。轉念又想到沐雲峰冷笑著,對她說這已是最好的房間。是他念及舊情特意為她挑的,希望程大人能夠喜歡。


    嗬!還念及舊情,念你個鬼啊。他那副小人得誌的嘴臉,讓她恨不能衝上去踹他兩腳。她想起白日時,他趾高氣昂來看她,還帶著小何。


    這兩個人商量好了似的,一唱一和、沆瀣一氣,蛇鼠一窩。老沐唱白臉,小何唱紅臉。思雪向來極煩沐雲峰,雖然人家從未得罪過她。


    她覺得他為了往上爬,不擇手段。可同時又不得不承認,他混的是風生水起;而她堂堂程大小姐,卻淪為這階下之囚。唉,天命不公啊。


    所謂禦林軍聽著高大上,其實就是皇家禦用保鏢。擱現在就是保安。但保安之間也是有鄙視鏈的,比如禦林軍還看不起金吾衛。而我們最喜歡的金吾衛中郎將小盧將軍,其實就是京城保安大隊中隊長。


    但人家小盧起碼出身名門,且能文能武性格耿直。而這沐雲峰八麵玲瓏,在帝後跟前很是吃的開。被皇帝李璟提拔為刑部侍郎,官運亨通。


    如今他掌管天牢,而她則身陷囹圄。他身著華麗錦袍的樣子,對比她穿單薄囚服的窘迫相,讓她不由想起初見他的樣子。當年他衣衫襤褸、麵黃肌瘦,而如今器宇軒昂、躊躇滿誌。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她幽幽歎口氣,仰頭望向窗外。明月皎皎,晚風瀟瀟。清冷的月光照進來,讓她的背影略顯淒涼。她不知明日將會如何,心中亦是彷徨無助。


    翌日一大清早,他們果然又來了。而她一夜沒睡,坐在地上身心俱憊。“嗬,大小姐,”沐雲峰冷笑道:“昨夜突然轉涼,您睡得可好啊?”


    而她看都不看他,隻是蜷縮於一側。“哎呀,程姐姐,”小何心痛道:“你看看你,這又是何苦呢?”她看他一眼,又默默垂首。


    “程思雪!”沐雲峰怒道:“本部堂對你,已是容忍至極。若不是念及同大公子的情分,早就對你用刑了。”


    她依然不言不語。“你!”他怒了。沐大將軍向來威武,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深得帝後信任,頗為春風得意。


    就連朝中諸臣,都得給他幾分麵子;可這程家姑娘,向來看不起他。之前她為首輔女官,經常幫著燕王擠兌他;如今她都落魄成這樣,居然還能如此盛氣淩人。


    他不忿極了。他走到她跟前,低頭逼視著她:“程大人!關於燕王通敵叛國一案,本部堂再問你一次。你要照實迴答,如有言之不盡......”


    “笑話,”思雪不屑道:“燕王殿下忠心耿耿,一心憂國憂民;王爺戰場上浴血奮戰,怎會通敵叛國?純屬無稽之談!”


    “程大人!”沐雲峰道:“燕王一向桀驁,唯我獨尊;而大人亦是高傲,不可一世。如今淪落至此,難道您還是忘不了,那身為首輔之風光?”


    “嗬,風光啊,”思雪冷笑:“將軍為皇後嫡係,如今才堪為風光無限。而將軍向來與王爺不睦,又焉知此次不會公報私仇?”


    “你,你你,”他怒道:“血口噴人!本部堂乃是......”“說王爺謀反,才是血口噴人!”她翻了個白眼。沐雲峰氣急了,他上前一步,卻被小何攔住。


    “哎,大將軍,稍安勿躁。”他對他使眼色,又轉向思雪道:“姐姐本是金枝玉葉,而這天牢濕冷無比,又豈是您待的地方?”說罷伸手欲扶起她。


    她卻轉向一旁,並不再理他們。“程大人,”沐雲峰冷冷道:“你不要逼本座用刑!”“嗬,用刑。”她苦笑,喃喃道。


    “怎麽,你覺得本座不敢?”他挑挑眉。“敢,大將軍當然敢,”她又笑了:“您今時今日,堪為炙手可熱;可唿風喚雨,亦可為所欲為。”


    “你!”他氣結:“來人!”“大將軍,”小何攔他道:“您與程大公子本是至交,又何苦為此傷了和氣?不如末將和程大人聊聊?”


    “嗬。”他冷笑一聲,遂轉身離去。他快被她氣死了。而她同他,沉默良久。“唉,程姐姐,”他終是開口:“末將亦是不信,王爺會通敵叛國;更加不信姐姐,竟然也牽涉其中。”


    她抬頭望他,眸中含淚道:“將軍信我?”“自然,”他亦動容道:“姐姐忠正耿直、心底純善,且追隨燕王,遠去抗周。本是國之功臣,如今卻得如此下場。末將心中不忍,願為姐姐伸冤。”


    “這......”她聞此言,淚亦落下:“多謝將軍,我感激不盡。隻是我此次,可能在劫難逃。將軍不如,置身事外。”


    “末將既然已介入其中,便不準備置身事外。若姐姐信得過我,不妨將事情原委,皆說與末將聽。”他望向她,接著說道:“但若忌諱我是皇後一黨,末將可去求陳大人,讓大理寺介入此案。”


    “那沐大將軍,必是奉命行事,”思雪淒然道:“他為皇後嫡係,此次必釘死我,以折損王爺羽翼。若為皇後懿旨,著他主理此案。大理寺介入,又談何容易?”


    “姐姐既已了然於心,皇後與燕王不睦已久。如今有了機會,又怎會輕易放過?穆國公府與皇後頗有淵源,依末將看,姐姐不如就轉投皇後......”話音未落,她打斷他:“我自不會背叛王爺。將軍執意如此,便請迴吧。”


    說罷她便轉頭,闔目不再理他。這姑娘是真倔啊,軟硬不吃、不識好歹。她這是要作死啊!何硯青歎口氣,無奈轉身離開。


    “大將軍,末將先迴宮了,”他向他行禮,麵露無奈道:“這程大人與末將頗有交情,還望大將軍善待於她。”


    “嗬,”沐雲峰冷笑:“小何將軍,果然重情重義。隻是這程大人,若再緘口不言,本座便對她不客氣。”


    何硯青無奈迴宮,徑直去了女官司。舒婷見他來了,直接翻個白眼,去了內廷。“哎,你......”他知道,她煩他花心,處處留情。可他當日年少,心性不定。想起那曾經的美好,他也一度追悔莫及。


    這舒婷看似溫柔,實則心高氣傲。就如同那思雪一樣,他腹誹不已。淩霜來了,她冷冷道:“小何將軍好早,是來找舒婷的?”


    得,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屆女官就沒個善茬。一個兩個三個,都不給他好臉色。我還要巴巴跑過來,還真是賤的可以。嗬嗬。他接著腹誹。


    “嗬,見過嶽大人,”小何笑道:“末將今日,為程大人而來。”“哦?”淩霜急切道:“姐姐?姐姐她怎麽樣了?”嗬,嶽淩霜恃才傲物,平時很是看他不上。故他不言不語,隻是冷冷立著。這小何將軍,也是懂得拿捏的。


    “哦,快,給將軍上茶,”淩霜笑道:“何將軍,請坐下說話。”算你識相,嗬。他遂坐下,等她開口。


    “將軍啊,”淩霜歎氣:“姐姐自戰場歸來,便被沐侍郎帶去刑部。她一向忠心耿耿,實在不知所為何事?”她眸中含淚,神色淒楚道。


    “嶽大人,”何硯青歎道:“其實程大人此次,全然為那燕王所累。”“哦?王爺?他出什麽事兒了?”淩霜驚訝立起。她這般反應,讓他有些奇怪。


    “哦,是這樣,”小何接著說:“燕王本率兵抗周,離京已有大半年。可一月之前,皇上突然收到密報,上言王爺通敵叛國。”


    “哦?竟是這樣?!”淩霜不解道:“莫說王爺鐵骨錚錚,一生驍勇抗周;退一萬步說即使是真的,亦與姐姐無關。”


    “話雖是這樣說,”何硯青又道:“但是眾口鑠金。王爺遠在邊疆抗敵,亦根本無法為自己分辯;而程大人為燕王嫡係,問起責來自是首當其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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