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柴克宏來了。“末將,是來拜別王爺的,”他行禮道:“隨殿下入京,已有兩月餘。如今邊關不穩,末將就此告辭。從此遠去戍邊,望王爺保重。”他頗有些不舍。


    燕王亦是如此。他追隨他多年。想當年他駐守潤州,吳越舉兵來犯。他力排眾議提拔於他。他不負他所望大敗吳越。這些年他們相互扶持,已如兄弟般親密。


    “柴將軍,本王籌集了三萬兩白銀,你盡數拿去撫恤傷亡將士家屬吧。”他說道。“王爺,這……”他猶豫道:“末將知國庫空虛,王爺一向節儉,克己奉公。但,這銀子,王爺還是……”他欲言又止。


    “將軍,就按本王說的辦吧。”燕王淡然道。“是,末將領命。”他知道,他一向言出必行、說一不二。


    “王爺,還有一事,”他為難道:“末將實在不放心,殿下獨自於這皇宮。”“哦?這又是為何?”他問道。


    “迴王爺,如今李大將軍,亦遠去戍邊。接替他的沐雲峰,是,是鍾皇後的人。”他直言。“哦,”他依然淡淡道:“那依將軍所見呢?”


    “王爺,不如將月華殿護衛換成自己人。這樣末將便可安心了。”他為他,亦是殫精竭慮。“哦,知道了。”他看向他:“你便先迴去休息吧,改日再為將軍送行。”


    換成自己人?談何容易。他思慮良久,喚她過來。他知道,皇後亦在拉攏她。六皇子同她,似乎也很投緣,數次邀她去星辰殿。


    且六弟喚她程姐姐。姐姐?難道他,亦覺得她像她?他派人暗地裏查她,發現她母親竟與母後為表姐妹。難怪她神似她。


    但是,母後亦不動聲色。他自幼跟隨她長大,可畢竟不是親生。自有了六皇子,她便疏遠了他。


    他知道她將自己帶在身邊,本就為了鞏固後位。如今六弟七弟圍繞她跟前,她與他早已形同陌路。想起他小時她對他的好,他也會感懷傷心。


    但她如今為六弟籌謀,便與他勢必如同水火。親人尚且如此,何況陌生人呢?他曾認為他與程思雪,本就互相利用、毫無感情可言。若她忠心於他,他便可保她平安;如她有二心,他絕不會對她手軟。


    “王爺。”她行禮。“嗯,”他點頭道:“程大人,你在本王殿中多日,不知可習慣了?”習慣?嗬嗬,習慣吃素?“呃,”她違心道:“迴王爺,一切都好。”


    “哦,”他淡淡道:“那不知,大人是否忠於本王?”“呃……”她驚訝抬頭,看到他正看她,目光淩厲。


    “那是自然,”她趕忙低頭道:“下官感念皇上知遇之恩,承蒙陛下與王爺不棄,自將忠心不二……”


    “好!”燕王道:“那麽大人,必為本王分憂。”“還請王爺明示。”她心想,您那八百個心眼子,還總讓人猜。


    “嗯,”他滿意道:“如今沐雲峰接任禦林軍大將軍,負責宮內護衛。連本王殿外都由他安排。”“哦!”她似乎明白了。


    她常聽宮女八卦,說皇後與燕王不和。而他是皇後的人,難怪燕王不信他。“那殿下,希望我怎麽做?”她問道。


    “本王知道,這沐將軍乃大公子舉薦。與大人自然熟稔。如有所顧慮,也是情理之中。”他看向她,等她開口。“哦,”她忙道:“他與大哥,乃是他們的交情。我與他並不熟。且我忠心於王爺,並無任何顧慮。”


    “好!”他笑了:“程大人,果然是爽快人。”話鋒一轉,又道:“那就請大人為本王籌謀,將殿外護衛換成本王親兵。”


    哦,原來是這樣。她隻能說:“下官,遵命。”他笑的意味深長。她卻從他眼神裏,讀出了一絲殺機。


    這活著實不好幹。做好了,得罪皇後與沐雲峰。做不好,以他素日之狠厲,必與自己過不去。您可真是心機莫測。她腹誹道。


    她不敢和淩霜提及此事。她不過一個小姑娘,縱然才華橫溢,卻從沒見識過這世間之險惡。


    入夜了。十月的晚上,已漸有涼意。燕王正坐於殿內看書,突聽殿外似有刀劍之聲。禦林軍在他治下,本就稀鬆不堪。加之皇帝不在宮中,更是形同虛設。那幾個小將,被一黑衣人擊的滿臉懵。恨不能抱頭鼠竄。


    他驚訝抬頭,卻見殿門大開,一人裹著秋風落葉卷入。手持橫刀,身手利落向他刺去。他亦拔刀與之對峙。


    隻見雙刀翻飛,聽得風聲唿嘯。幾十個迴合過去,那人卻突然收手,自殿後飛身而去。小將們搬了救兵,氣喘籲籲迴來救他。卻見他臉色鐵青坐於殿中。月華殿內一片狼藉,那刺客早已不見蹤影。


    “這……”他們驚訝不已,慌忙行禮:“王爺……刺客何在?”“嗬,”他冷笑道:“你們,是在問本王?”他們愣住了,一時不知如何迴答。


    “去,把沐雲峰給本王找來!”他怒道。“是……。”他們麵麵相覷。他正在和屬下們飲酒,好不快樂。突聞此事驚訝不已,趕緊奔往月華殿。待他到時發現她亦在。


    “末將,拜見王爺,見過程大人。”他心下忐忑不安。“嗬,沐將軍,來的好早啊。”她譏諷道:“王爺方才涉險,刺客兇猛。禦林軍居然,臨陣脫逃,好大的膽子!”


    “這……”他流汗、抬頭。卻見燕王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王爺恕罪!”他忙道:“末將,末將來遲了,讓殿下受驚了。”“嗬,”他看他一眼,冷笑道:“禦林軍真乃霸氣之師,見到刺客跑的比兔子都快。”


    “王爺,這,這,”他一頭冷汗道:“他們,是去搬救兵……”這話說的,他自己都,心虛不已。


    “嗬,救兵!”她譏諷道:“棄王爺安危於不顧,還搬什麽救兵?!”他看他那尷尬樣子,還有她那咄咄逼人。心裏暗笑,這姑娘,還挺會演。


    “沐將軍,禦林軍玩忽職守,導致王爺受驚。此事本座必將上報皇上。”她冷冷道。“這,這,程大人,末將,末將……”他驚惶,磕巴道。


    燕王差點笑出聲來。“程大人,你身為女官之首,亦是本王殿內之人。你說此事該當如何?”他看向她。


    “王爺,此事下官亦有錯,”她忙行禮道:“沒有保護好殿下,下官自請罰俸一年。”呃,您可真狠。沐雲峰心想。


    “涉事禦林軍,臨陣脫逃,各自罰俸半年。”她接著說道:“還有,即刻撤換所有月華殿外守衛,由下官親自部署王爺身邊護衛。關於此事,下官自會修書稟告皇上。”


    “嗯,好!”燕王露出滿意的神情:“都下去吧,程大人留下。”“是,王爺。”沐雲峰已汗流浹背,卻無法辯駁。隻能一邊擦汗,一邊倉皇逃離。


    待他們離開,燕王笑了:“程大人,做的好!”“下官不敢,”她忙行禮道:“適才冒犯王爺,萬望殿下恕罪!”“哦,無妨,”他依然笑意晏晏:“大人為本王籌謀,乃忠心為主。”而後話鋒一轉:“善後之事,可做好了?”


    她抬頭:“王爺放心,必萬無一失。”“嗯,好,好。想不到,程大人年紀輕輕,武功竟如此好。”他讚道。“王爺謬讚了。”她忙道。心裏歎口氣,那是啊,不然如何能在您手底下混。


    這幾日他心情好,彼此相安無事。也沒有再罰她。不過我這俸祿,也沒甚可罰了。她苦笑。


    柴克宏來了,聽聞此事非常驚訝。“那刺客,為程大人安排?可是靠己之人?”他問道。“嗬,哪有別人,她親自上。”燕王笑道。


    “啊?”他驚道:“這姑娘,可夠虎的。她,沒傷著王爺吧?”“嗬,那倒沒有,”他點頭道:“武功還不錯,本王始料未及。”這姑娘,還真是有意思。柴克宏想。他終是依依不舍,拜別了他去了邊關。


    金秋十月,詩情畫意。皇宮之內,盡是金黃胭紅、美不勝收。她時常望著殿外的風景發呆。這段時光,也不失為安穩平和。


    而他,每日靜靜的坐著看書、批折子。有時也會望向她。她坐在透過窗欞照進的微光中,側顏亦被染上一層,柔和無比的琥珀色。


    那時,他常慨歎,若此為太平盛世,他與她又當如何?沒有那些家國憂愁,她也不失為這世上溫婉可人之女子,隻待良人便可。


    而他,亦不必背負這國恨家仇。從此詩書為伴、快意人生。可偏偏,他們生逢這亂世之中。從此便言不由衷,更兼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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