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朝堂之上,群臣舌戰,你來我往好不熱鬧。李璟聽的頭疼,卻又無可奈何。此情此景經常上演,寬厚如他,根本鎮不住他們。他隻能兩頭和稀泥。他時常在想,假如自己不做這個皇帝,又當如何?


    他一度想傳位給弟弟景遂,無奈他也不想接這個爛攤子。自己喜歡的那幾個皇子,也都是一個路數。詩詞歌賦信手拈來,治國嘛,就……他歎了口氣。好在,好在還有他。想起他,他無奈中透著些許欣慰。


    他八歲時母妃去世,便已與他有了隔閡。十二歲時,皇長姐亦與世長辭。他不顧他的阻攔,毅然隨軍而去。他沒想到,長子弘冀如此年輕,居然是行兵打仗一把好手,簡直就是所向披靡。


    他十六歲時駐守潤州,全殲入侵的吳越軍隊。多年來帶兵數次抗周,此次更是率龍翔軍,令大周水軍潰敗而退。


    如今他要迴京述職,他真的可以考慮傳皇位於他。然後自己去做個,快樂的太上皇。多好啊!他不禁麵露向往之色。


    “皇上,皇上!”李璟緩過神來,發現身側的王寅之對他使眼色。“哦,”他清清嗓子,開了金口:“眾位愛卿……”


    話音未落,孫大人便憤憤然開口:“皇上,臣自烈祖皇帝起,便對大唐忠心耿耿。臣乃開國老臣,為兩朝鞠躬盡瘁。沒有功勞亦有苦勞!如今這馮大人,實在是欺人太甚!”


    呀,這老孫頭,怎麽還生真氣了。多大點事啊?他心想。這次又是為何?哦,似乎是因為政見不合,照例唇槍舌劍一番。馮延巳說了他一句:“您何德何能?竟然官居丞相?”這老馮也是,你這不是沒事找事麽?


    但你老孫頭也沒吃虧啊,雖然氣的胡子都在抖,但也當即反唇相譏了呀。說什麽:“不才老朽無能,忠君愛國一生,於國於民無害。而你黨同伐異之才能,足以禍國殃民;您那諂媚奸詐之嘴臉,簡直舉世無雙;你結黨營私、魅惑君王之手段,堪稱累幾代無人能及!”這話說的,也夠狠的。


    不愧為兩代老臣,絕!老馮氣的臉都綠了。哈哈,這著實有些活該。你說你好死不死,非要去惹這幫老臣做什麽?朕都不敢動他們,平日裏都得捧著這幫老東西。也就是這孫晟吧,你惹那老程試試,估計這會動手了都。


    他忍著笑:“孫愛卿啊,不要生氣了。年紀大了,再氣壞了身子。”這時馮延魯又跳出來,替他哥鳴不平道:“孫大人,過了吧?您雖是開國老臣,也不必如此刻薄。”


    “刻薄,嗬,說的真好呀!”穆國公冷笑道:“如此對待為國開疆辟土的老臣,你們可真是寬宏大度啊!”你看,老程都坐不住了。朕看你們怎麽收場,嗬嗬。


    馮延魯還要爭辯。穆國公瞪了他一眼,他不敢再言。有了程老國公開頭,朝中群臣奮起,一齊為孫晟鳴不平。其中多有飽受五鬼欺壓的閩臣。


    李璟看夠了熱鬧,又開始和稀泥。好說歹說,終於退了朝。他揉著頭、歎著氣。心想弘冀啊,我的好大兒,你快些迴來吧,父皇實在是受不了這幫玩意兒了!


    程嘯南歎了口氣,思緒又迴到眼前。想到朝堂之上那些齷齪事,又看著她那沉靜如水雙眸,他又著實不忍心。女兒遠在吳越,如今這外孫女便是他唯一的軟肋。她這麽善良,又不諳世事。


    若她入了宮,如遭人暗算,誰又能護她周全?若她被人當作要挾他的籌碼,自己又當如何? 今日朝堂之上,馮延巳一黨的猖狂、皇帝的無為而治,實在讓他心生絕望。


    他意已決,保燕王! 退朝後,一眾老臣商議也是如此。孫大人痛心疾首,直言:“大唐長此以往,恐不久矣!皇上如此無能,老朽實在愧對先皇臨終前的囑托!”


    李璟不思進取,為五鬼所惑,縱情聲色犬馬。又不知誰給他出的主意,竟想到讓朝堂重臣,家中貴女入宮為女官。還設了考試,估計就是走個過場。其實就是牽製群臣,使之忠心朝廷。


    再則就是諸位皇子皆已長成,皇帝是想挑選合適的家世與之相匹配、勢均力敵。而她亦在入宮名單中。皇子中燕王和她年歲相當,如若她能得他庇佑,此生便可無憂了吧?


    和眾多寵愛孫輩的老者一樣,他覺得她才貌雙全、美麗聰慧、溫柔可人、賢淑大方。即使不能做燕王妃,在他身旁做個女官,亦能保全自身。


    他為她殫精竭慮至此。他一世孤傲冷硬,獨獨看到她,便心生許多的不忍。他恨不能把這天下最好的,都拱手給她。


    “穆國公程嘯南之外孫女,程思雪;當朝宰相馮延巳之侄女,馮清玉;秘書郎周公之女,周娥皇;翰林院嶽學士之女,嶽淩霜;工部尚書賀大人之女,賀舒婷……”王寅之挨個念過,配有畫像和生平、圖文並茂。


    李璟就是如此,國家大事含糊而過,而對諸如此類非常上心。他看到她的畫像愣住了。這……似曾相識。不,是太像了。他眼睛濕潤,歎口氣:“這程嘯南外孫女,倒是生的溫婉。但她父親是吳越人,恐不能服眾。


    ”“皇上,”王寅之開口:“吳越與我大唐,雖近年常有齟齬。但當年程大小姐,是為我朝和親遠嫁。如今程老國公膝下,就隻有這麽一個親外孫女。唉,這孩子也是可憐,從小沒有父母。奴才聽說,她是老國公的掌上明珠呢。”


    雖為太監,但他心地善良,且非常敬佩程嘯南為人,忠正不阿。他願意為他和她說句公道話。


    “是啊,孩子又能有什麽錯呢?”李璟歎道。他想起了他的皇長女,他最愛的那個孩子。她又何嚐不是他的掌上明珠呢?他再次淚濕衣襟,望月長歎不已。


    她不想入宮,愁眉不展。外公一向寵她。但這件事他心意已決,沒得商量。她和大哥、弟弟們圍坐一起,長籲短歎。


    “如雨,”她說:“你倒是給我想想辦法呀!”“這……”他一時語塞,他能有什麽辦法呢,他也不想她入宮。


    若此生就如眼下這般,姐弟三人日日相見,一起讀書、嬉笑打鬧,多麽快樂!他父親是大將軍,母親是皇帝的堂妹。與當今皇上兄妹情深,受封公主。他一出生便是小郡王,程三公子俊朗飄逸、一表人才。


    他這一生,可謂順風順水。除了祖父,他唯一怕的就是這位姐姐。她在他麵前肆無忌憚。他實在不能想象,這位被兄弟寵壞的姑娘,如何去做什麽女官?他想想就頭疼。


    “姐姐,”他開口道:“不是還有考試麽?你懂的。”他挑挑眉。“哦,對呀,你真是聰慧!”她頓悟道。


    幾日後,女官遴選大考。程家無比重視、如臨大敵,早早備下了所有應試物件。


    大哥一大早就在門外喊她起床,她賴著不想起。奶娘連哄帶騙,將她拖起來梳洗打扮。大哥喊進來一堆人,各色華服、珠寶首飾羅列跟前,令人眼花繚亂。


    “不是,大哥,”她睡眼惺忪道:“您這整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公主出嫁呢。”他笑了,一如既往的寵溺:“我的妹妹自然貴比公主。”“嘁,”她撇嘴:“誰家公主大清早還得起來,去參加什麽鬼女官考試?”


    他笑著搖頭。自己這個妹妹,是真的被寵壞了。他已經囑咐了他的好友,禮部侍郎許若川,也就是此次考試的主考官,一定對她多加照拂。他為她操碎了心。他這一生,隻為她而悲喜。


    如雨和憶寒也早早到了,一起送她入宮參加遴選。程三公子一襲白衣、風姿卓絕,四公子年紀尚小,風采比之哥哥稍遜。但其麵如冠玉,為翩翩少年郎。


    兩個弟弟騎高頭大馬,率一眾家丁,皆盛裝鞍馬。聲勢浩大。


    她坐於馬車之內,心想天啊,如此興師動眾,自己若是考不上,那可真是太沒麵子了。轉念又一想,外公和大哥尚且不嫌丟人,我又何懼之有?


    思及此處,她心情又豁然開朗。就是這種樂天派的性子,後來一度讓燕王對她哭笑不得,拿她毫無辦法。


    她入場坐定。看著那些貴女個個正襟危坐、緊張不已。唯有一人,和她一樣,雲淡風輕。


    她不禁多看了她兩眼,奇怪了。自己從容,是因為壓根不想考上。而她看上去,胸有成竹的樣子。且為清秀佳人,身量纖纖。


    大唐遺風,崇尚以胖為美。雖已不似楊貴妃那麽誇張,但金陵貴女們大多圓潤富態,這位確實顯得有些與眾不同了。


    許大人來了,他為大哥好友,亦是一位謙謙君子。


    他一進來,貴女們便發出一陣讚歎。什麽呀,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她腹誹道。想起來的時候,女眷們駐足街邊,對她兩個弟弟評頭論足,她深深不屑。


    “諸位貴女,”許若川開了口:“此次女官遴選,乃皇上欽定,皇後亦很重視。希望各位施展才華,許某祝大家如願高中。”切,她想,就跟誰願意考上似的。嗬嗬。居然還有人聽了熱血沸騰、摩拳擦掌。


    “嘁。”她不由冷笑出聲。他瞥了她一眼,而後愣住了。“這……”隨從咳了一聲:“大人,大人!何時發放試卷?”“哦,”他迴過神來:“即刻發放!”


    她考完,出來宮門,伸個懶腰。弟弟們歡快的迎上來:“姐姐,考的如何?”她笑道:“簡單,肯定不中。哈哈!”三人笑成一團。“姐姐,今日天氣好,我們去玄武湖泛舟如何?”如雨提議。


    好呀好呀,那兩人歡唿雀躍。遂讓家丁和馬車先迴府,姐弟三人策馬飛奔。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是她此生最美好的時光。可誰知,因外公那個決定,她後來進宮為女官,竟然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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