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懂圍棋的人來說,吳清源是無可爭議的傳奇,有人稱現代圍棋因他而改革,更有人稱他為圍棋之神,弈之聖手,昭和棋聖。如果說讓人評出近百年來對圍棋界影響最大的人,單說一個的話,吳清源可能會有爭議,但如果排前三位,每個人心中排名或許因為國籍或者年代的不同出現差異,但吳清源三個字,絕對是所有人心中毫無爭議的前三。


    這裏不引用各國人士評價吳清源的話來形容他的偉大,如果一人一句這章怕是裝不下,以下隻盡量簡短的描述他在圍棋上傳奇的一生。


    7歲學棋,11歲父親去世,因棋拜入軍閥段祺瑞門下作門客養家,14歲東渡日本,1939年到1956年是吳清源的全盛期,在空前絕後的十次十番棋中,吳清源憑一己之力,把日本老中青三代頂尖高手全部打至降級,史稱“吳清源時代”。要知道那個年代的黑棋可是沒有貼目的。而至他以後就算圍棋有了貼目,也沒任何一個頂尖高手能做到他所完成的壯舉。


    但同時,吳清源身上又存在巨大爭議。因其身份背景,國人始終對他抱有極大熱情,視他為同胞,而他為偽滿皇帝溥儀和汪精衛先後表演過圍棋,抗戰期間返華慰勞日軍,使得當時的愛國人士和後世的杠精們紛紛指責他嘴上說著中立,行動卻極大傷害了大家的感情。還有拿當初資助他的段祺瑞不和日方合作,以及好友兼半個前輩的梅蘭芳蓄須明誌拒絕給日本人唱堂會說事,罵他是漢奸。


    其實汪羽個人覺得大可不必如此,你隻要換個角度,把他當做日本人,不就全說得通了嗎?吳清源先生在圍棋上的偉大地位不容置疑,但鑒於他身處的年代和環境,兵荒馬亂的年代去到日本,可以說是日本的培育他才有後來的成就。恰逢出成績的年歲遇到了兩國交惡,身份敏感為了能生存下去,做出一些事情不是不能理解。至於對中國圍棋貢獻來講,藤澤秀行是個特例沒得比,吳先生從1985訪華後也做了不少實事。如果強行把他歸類於中國人,隻能說氣節有虧,但作為日本友人來說已經算很好的了。要知道吳先生晚年可從沒在任何場合表示過自己是中國人,反而90歲時,在台灣給他頒發榮譽獎章時,明確以“我是日本人”拒絕。


    第二天清晨中國隊一行19人坐上了號稱“浪漫”特快的小田急線來到了神奈川縣的小田原市,吳先生的家就在小田原市的山麓下,日式庭院依山傍水,顯得格外的和諧寧靜。而吳先生早已在庭院的大門恭候大家。


    進得門來,大家挨個見禮依次坐下,吳先生因為中國隊的到來顯得特別高興,操著一口福建鄉音的普通話甚是健談。身著藏藍色改良中山裝的他顯得清瘦而幹練,眼睛中散發出智慧祥和的光芒。


    和吳先生坐一起自然是三句不離棋,在說到某個變化時,更是直接打開棋盒擺了起來,直接給大家講自己最近的心得,擺到關鍵點,因馬小春的一個小飛變化,吳先生似有所得,開心得如孩子一般哈哈大笑,汪羽不由得感歎,吳先生真是純粹隻為棋而生之人。


    接下來又擺了幾個變化,和子夫人給大家端來了第二壺茶水和親手製作的糕點,大家開始聊上一屆擂台賽趣事,這屆擂台賽芮艿偉的二連勝,自然也提到了對抗賽二連勝的馬小春和汪羽。


    吳先生開口緩緩道來:“我現在已經很難得下一盤完整的棋,但隻要是能收集到的中國隊棋譜。我都會拿來打一遍,最近打的譜正好是報紙上汪君的兩盤棋。”


    汪羽看吳先生提到了自己,專心的聽著,吳先生說道:“相信你們知道,我現在研究圍棋更多是對於道的追尋,用兩個字來概況就是“六合”,是結合全盤考慮的圍棋之道。”


    喝了口茶,吳先生繼續說:“在現在的我看來,圍棋的本質是官子和死活,如果延伸到全盤,圍棋應該是沒有布局,中盤這樣的說法,六合之棋就是每一手都平衡的去下,奈何現在我的年齡已經不允許我這樣去下圍棋了。不過我在汪君的棋裏麵找到了點影子。”


    汪羽聽得連連咂舌,本質是官子和死活,這不就幾十年後,圍棋本質是計算力,近乎一樣的看法嗎?而且沒有布局,沒有中盤,吳先生的六合之棋,不正是跟ai每一手棋都是結合全盤在下的意思一致嗎?這可不是汪羽這種經曆過ai時代,站在時代巨人肩膀上盜用觀念之輩能比的,吳先生眼光竟然高到能跨越時代,足以說明在棋上是真正的天人之姿。


    說實話,汪羽以前打吳清源的譜就佩服得五體投地,在今天親耳聽到吳先生這番論調,很是震驚,這個真的讓他不得不服啊。


    汪羽記得自己以前看過趙治勳的一番論調,趙治勳在第一本書裏把吳清源評價得“沒有絲毫破綻”,“和吳先生對局的人,一定會有無法抵抗的挫敗感。”再到十幾年後說吳先生“無理手之多令人驚訝”,“其實吳先生的棋也並不一定都是好棋。”這種論調和後世的人說“劉皇叔不過是偽君子”,“諸葛亮不過爾爾”,一樣都是徒惹人笑爾。隻有汪羽這種劃時代的重生者,才能理解吳清源達到的高度。


    接下來的話題都轉移到今年的對抗賽和擂台賽,吳先生對國家隊給於了充分的鼓勵,看好他們在兩項賽事奪冠,汪羽也趁機向吳先生央求了墨寶,不過他並未讓吳先生寫自己熟悉的“闇然而日章”,而是有點僭越的討要了“六合”二字。


    中午是和子夫人一大早就準備好的生魚片,大家吃得讚不絕口,吳先生興致頗高,陪著大家也飲了半杯清酒,用完飯因吳先生有午睡習慣,國家隊奉上禮物感謝後返迴。


    歸途,小田急線美景如畫,拿著扇子不停開合的汪羽卻感慨萬千。不知道國家隊其他人領悟了多少,今天聽吳先生一席話,汪羽更堅定了自己的圍棋理念,他暗暗發誓,吳先生的六合之棋,就讓以後的我盡力展現在棋盤上給世人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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