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即便她有自由,就真的能接近自己的院子,來看自己嗎?


    六娘在心裏搖頭,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


    那麽怡姑,隻是一個代言人。是楊相國叫她來的。


    那麽目的呢?


    隻是為了通風報信嗎?


    還是到自己跟前邀功。畢竟,支持她為皇後的是楊相國。


    六娘的心砰砰直跳,要自己真的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這會子隻怕嚇的隻能抱著怡姑哭泣,然後巴著楊相國不放手。


    他這是想爭取自己的信任嗎?


    六娘輕輕的轉動著手腕上的鐲子。她們姐妹的先生,也曾是一位大儒。


    在自己出京城前,先生就捎來了一份禮,除了史書,就是兵法。


    拿到這些東西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再也不是一個能在後宅吃吃喝喝的姑娘了。她得靠著往日裏學的東西,掙紮著活下來。


    她此刻甚至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將自己關在這裏的真的是突渾的國主嗎?這樣一個沒有權利的年少的國主,至於為了這麽一個和親的公主給楊相國臉色看嗎?更何況,自己的身份,並不算辱沒了這位國主。反倒是戚家,不管將來怎樣,至少現在脫不了反賊的名聲。叫這樣人家姑娘為皇後,得多蠢啊。


    說到底,楊相國也不過是想叫自己絕望,想叫自己崩潰,想叫自己過不下去,他才好操縱自己的人生。


    六娘心裏一笑,天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自己的人生已經被別人主宰過一次了,難道還能再來一次。


    如果真是這樣——吾寧死!


    六娘還是那般清淺的笑,「我也不要別的,隻要這個小院,帶著我的丫頭,安生的過日子就成。要是怡姑能請相國大人通融,允許每天有一個人自由出入我就跟感激不盡了。當然,我的人出去采買,也可以叫外麵的人跟著的。」說著,她眼裏就帶了淚,「我是個什麽性子的人,別人不知道,怡姑還不知道嗎?我不像是大姐一般,敢不要命的往前橫衝直撞。也沒二姐姐會隱忍,懂取舍。更不及三姐姐心中有丘壑。四姐是好命的,有四叔四嬸安排前程。五姐的身後站著金家,這樣的背景誰也不敢小瞧。我有什麽呢?我什麽也沒有?京城還有一個姨娘要靠著我這個公主的身份活下去。所以,我連死都不能。隻要我活著一天,別人就得敬著我姨娘一天。為了她,我不敢有一點閃失。以前,母親苛待我,我不敢說,那是怕母親迴頭更欺負姨娘。如今,其實境況還是差不多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本分。不管誰來當皇後,我是無所謂的。在自己的家裏,我都是這樣。如今人生地不熟的,我又能如何呢?」說著,她不顧怡姑奇怪的神色,收起了臉上的傷感,又露出沒心沒肺的笑臉,指著屋簷下,對怡姑道:「我都想好了,在這屋簷下,壘一個灶台,遮風擋雨,自己做點順口的吃也行。我來的時候,還帶了田韻苑裏留下來的種子,以後,將院裏這兩分地開墾出來,種上點蔥蒜香菜什麽的。這院子又沒有外人來,隻要留一條一人走的過到就行。粗茶淡飯保平安。要是怡姑看著往日的交情,偶爾來陪我說說話,我就知足了。」


    一副安貧樂道,心無雜念的本分樣。


    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怡姑是信的。六娘在雲家確實就是這麽過日子的。大冬天寧願凍死都不吭聲告狀。


    這是她能幹出來的事。


    怡姑的嘴張了張,「六姑娘……如今不比家裏。家裏人到底不敢對你太過,都是有底線的。但是這裏,一旦戚家的那個什麽戚幼芳真成了皇後,你想要這樣的日子也不能了。」


    「那正好!」六娘的眼裏有了一絲決絕,「戚家的姑娘殺了大秦的公主,我就是死,也是死在大秦的仇敵手裏。皇上也會給我一份死後哀榮,我姨娘也就有了保障。而我,也算是解脫了。這樣的日子,說好聽點叫本分,說不好聽點,就是等死。遲早都得死,早死早解脫。」


    怡姑心裏莫名的難受了起來,六娘真是她看著出聲,看著長大的。相處了十多年了,如今猛地聽這樣的話,眼前閃過的確實六娘小時候的樣子。乖乖巧巧,從不惹人厭煩。


    她的嗓子一瞬間就像是被堵住一樣,說不出一句話,「真要是有那一天……我不會看著六姑娘……死的。」


    怡姑抬起頭,不叫眼淚掉下來。「那六姑娘就現在院子裏安心的住著。要打發人出去采買的事,我去求求相國大人。」說著,就轉身往外走,到了門口,她站住腳,沒有迴頭,卻道:「以後別動不動就說什麽死不死的話。好好的活著吧。我都能活著,姑娘怎麽就不行。」


    說完,才拉開門出去。隻留下‘哐當’一聲,門關合的聲音。


    六娘看著那扇門就怔怔的出神。轉過身,臉上哪裏還有絲毫的決絕與怯懦。她眼瞼低垂,卻透著一股子穩重與沉凝。


    一個人長大,或許隻需要一個契機。


    比如現在,當你誰也無法依靠的時候,那麽你就不得不長大。


    哪怕跌跌撞撞,碰的頭破血流。


    丫頭們都不敢說話,由著六娘就那麽坐著。這裏的雨,時下時停,大部分的時候都是霧蒙蒙的細雨。帶著濃烈的潮氣。


    幾個丫頭將熏籠點了起來,被子衣物天天都得熏一熏,要不然真的不能忘身上套的。


    二喬出來,問六娘,「姑娘,還要不要出去叫人置辦東西?」


    「先等等。」六娘的話音才落,門就從外麵打開了。進來十多個挑著擔子的當地女人,他們放下擔子就走。


    裏麵有炭,有日常用的東西。


    守門的婆子會點漢話,隻說是每天都會有人送東西來。


    卻沒有說放她們出去的話。


    幾個丫頭在外麵整理,六娘卻進去躺在了床上。剛剛熏過的被子帶著一股子熟悉的香味。她躺在床上,隔著窗戶看外麵的雨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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