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花巷。


    此時寧念已迴到家中,迴想起方才經曆,少年心潮澎湃。


    自打知許走進賭坊的那一刻,結局已定。


    賭坊內發生了什麽事,寧念並不知曉,他隻知道自己剛走進賭坊,錢宏就將賭坊正門鎖上。


    今日歇業,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錢宏將整間賭坊留給了寧念二人。


    這種小聰明怎能逃過知許的眼睛,不過她並未作聲,而且很是滿意。


    畢竟鎮妖司比較特殊,不比其他府衙,而且鎮妖司內的差員大多很少會在街頭鬧市拋頭露麵,過於張揚對他們來說反而不是好事,行動會多有不便,甚至還有可能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知許天生麗質,生來就是個美人胚子,這初冬季節,她卻身著一襲水綠長裙,更是惹眼。


    錢宏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便很是懂事的將前門鎖上,寧念和知許若想再離開此地,隻能從後院走了。


    賭坊內。


    知許與少年通過一番短暫交談,她立即明白了對方心思,但她並未過多勸解,款款來到後院當中。


    寧念緊隨其後。


    待知許站定,她忽然轉頭,笑盈盈的看著少年說道:“說起來,你那練拳的法子不錯,誰教你的?”


    寧念知道對方並非常人,她能知曉自己練拳,定是用了什麽不為人知的法子,所以並未好奇,於是非常認真的想了想,“那拳法是我爹教的,至於怎麽練,是我自己瞎琢磨出來的,也不知道有用沒用。”


    知許很認真的望著少年,那稚嫩的臉龐上除了青澀便是真誠,不似作假,她搖搖頭,突然一笑,“之前有人讓我盯著你點,其實我心裏是不樂意的。”


    女子杏眼圓睜,一眨一眨很是動人,她不給少年說話的機會,接著自顧自說道:“現在嘛,我是真的很慶幸,而且非常感激。”


    寧念想了想,始終沒有想通其中關竅,隻得緘口不語。


    知許自然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麽,她不再打啞謎,笑著說道:“我也練拳,練得是開山拳,不怕你笑話,其實我也覺著這名字粗俗了點,不過你應該聽說過我爺爺,他曾經為了練拳,把一座山鏟平了。”


    少年好奇的看向知許,突然笑了,“我爹告訴過我,曾經有一個人以山為樁,日夜捶打,最後成了我大周第一武人。”


    “第一麽?”知許笑著反問一句,可她接下來的話讓少年有些摸不著頭腦,“那隻不過是世人的說法而已。”


    知許麵露追憶,神色恍惚,盯著後院當中的一顆小棗樹,喃喃自語:“我學的這套開山拳,講究的就是一個所向披靡,一往無前,一拳打出便是不留餘地。”


    “可你也知道,咱們習武之人,若想升境何其艱難,我被困在一個境界已有五年之久,哪怕是絞盡腦汁,冥思苦想,始終不得其所,這兩年我幾乎把大周走了一個遍,甚至妄想遇上一番大造化,習得一套神鬼莫測的高深武學,放棄開山拳,破而後立重頭再來。”


    “你先不要說話。”知許望著那棵棗樹自言自語,她並未直視少年,卻能感知到少年嘴唇蠕動,想要勸說些什麽。


    但她不留情麵的打斷了寧念,接著自顧自說道:“可後來想了想,就算習得那高深武學又能怎樣,終究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武學一途荊棘遍布,坎坷不平,走在這條路上,若沒有自己的感悟和理解,隻知一味生搬硬套,到頭來終究是寸步難行。哪怕悟性再高,機緣再好,頂到天也隻能達到前人境地,除非有朝一日能像那山上仙人一般,突然頓悟,百年不開竅,開竅既入道,可是咱們習武之人哪有那麽長的壽命去等待、感悟。”


    “我後來也想開了,在周遊大周剩餘的那段時間裏,除了勤學苦練,日日打熬磨礪自身體魄,剩下的時間便是尋找旗鼓相當的對手,妄圖通過生死搏殺,在命懸一線之間尋求頓悟,可是我與他人本就無冤無仇,再加上我鎮妖司的這層身份,數十場打鬥下來,終究是差了點意思。”


    知許說到此處突然閉口不語。


    寧念疑惑的看向對方,那絕美的側臉是如此迷人,但少年心無波瀾,純粹的眼眸中隻有一絲欣賞和讚美。


    知許突然轉頭,她很愛笑,杏眼微眯,就像湖麵上翻轉過來的小船,船艄朝下,很是迷人。


    她笑著看向寧念,輕輕說道:“這些年我始終不得其所,今日無意當中看你練拳,心境突然泛起一絲漣漪,體內桎梏也突然有了鬆動,未來一段時間你可能再也見不到我,這裏我已經打過招唿,黑虎幫應該不會再主動找你麻煩。”


    “咱們雖然接觸時間不長,可我大概也了解了你的心性,我知道你絕對不會罷休。”


    “你畢竟幫了我一個大忙,若隻是打聲招唿,那顯得也太過小氣,可我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沒什麽能拿的出手的東西送給你,雖然你也練拳,但這開山拳傳內不傳外,再說你那拳法雖然淺陋,可你對武學一道的理解超出常人,我若將開山拳傳給你,恐怕反而會適得其反。”


    少年咧嘴一笑,淡淡說道:“你說我幫了你,但我隻是在自己練拳,什麽也沒做,至於你說的什麽機緣、頓悟,那也是你常年習武應得的,與我無關,所以你不用送我東西,也不必因此感到愧疚。”


    知許移開視線再次看向那棵棗樹,像變戲法一般,袖內突然掉出一本泛黃古籍,落在手裏。


    “這是我遊曆大周之前,在鎮妖司內藏經閣尋到的一本刀法,聽夫人說,這套刀法是高祖所留,但我翻來看去,這上麵的刀法並不高深,興許是我悟性太低無法理解,你可以拿去看看,等下次見麵還我便是。”


    知許將那古籍遞到了少年跟前,不容反駁。


    隻是,少年依舊沒接。


    知許隻是笑意盈盈的看著他,並未收手。


    寧念望著知許,立即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若不接下這本泛黃古籍,知許或許會一直站在此處,保持一個動作,直到他肯接受為止。


    武人心境,堅如磐石,不可動搖!


    少年終究是於心不忍,伸手接住了那本泛黃古籍。


    下一刻,令人震撼的是,知許的身體開始變得扭曲,模糊不清,漸漸消散。


    原來當寧念接下古籍的那一刻,知許便已離開了此地。


    少年眼前剩下的,隻是一道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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