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吉祥街小驛館附近的幾家商鋪,早已關門打烊,周圍一片黑暗。


    街道盡頭忽然跑來幾個百姓,神色慌張,踉踉蹌蹌的跑向小驛館,這幾人邊跑邊喊:“寧小差!出大事啦!泰祥街有人醉酒縱馬行兇,撞死了好幾個人!”


    驛館周圍黑暗的角落中,幾道身影突然一動,正是圍堵在此的黑虎幫幫眾。人群中,錢宏神情一緊,立馬朝手下吩咐道:“趕緊把那幾個人給我綁起來,把嘴堵死。”


    一旁打手不由分說,立即朝著那幾人就衝了過去,沒幾下就將那幾個人給治服。


    錢宏接著又朝寧瑞說道:“你再多帶兩個弟兄去後門看著,千萬別讓他跑出去壞了虎爺的大事。”


    寧瑞自然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帶著一幫打手急匆匆來到驛館後門,將後門也徹底堵死。


    錢宏安排完這一切仍不放心,於是來到驛館門前,趴在門上仔細聆聽屋內動靜。


    此時錢宏雖然安排妥當,但也為時已晚,那幾個人邊跑邊喊,聲音早已傳到驛館當中。


    驛館內,寧念已經拎起短棍就要出門。


    “寧小子!”


    老差頭同樣聽到了屋外人的唿喊,猛地從躺椅裏坐了起來,他盯著寧念,渾濁的雙眼看不出絲毫的猶豫和恐懼,反而一臉擔憂。


    老差頭緩緩低聲說道:“稍安勿躁,這很有可能是雷老虎刻意安排的。”


    寧念望著老差頭雙眼越發明亮,很認真的說道:“雷老虎要害我,方才在賭坊就能做到,沒必要費這番功夫,而且我記得那個人的聲音,他是泰祥街上劉記染坊裏晾布的小夥計。”


    老差頭盯著寧念青澀的臉龐,最終歎口氣,決然道:“畢竟人命關天,有人報官,不管真假,我們身為衙役都要去看一看,他雷老虎怎麽折騰我們管不到,但如果真鬧出了人命,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他雷老虎也說不過去了,你盡管放心的去,這裏自有我應對。”


    寧念重重點頭。


    房門外,錢宏趴在門上半天聽不到響動,於是就喊了一句:“寧小差!”


    寧念毫不猶豫的答應一聲:“什麽事?”


    錢宏聽到迴應,這才放心不少,他也不迴話隻是領著一幫人死死的圍在門前。


    寧念知道錢宏在試探自己,他也知道前門已經被鎖死,與老差頭對視一眼後輕輕走到後院當中,躡手躡腳的來到後門,屏息凝神,仔細聆聽。


    片刻後,幾道微弱的唿吸聲就傳入耳中,寧念無奈,四下裏打量了一番,最終退到牆根下,他望著那近丈高的院牆,先將短棍別在腰間,然後雙腿彎曲,蓄力,倏地一下竄到了牆頭上。


    猶如暗夜裏的一隻狸貓,輕巧、靈敏,靜謐無聲。


    寧念跳上牆頭,盡量壓低身子朝外觀望一眼,牆頭外兩個黑虎幫的打手正背牆而立,不曾有絲毫察覺。


    他蹲在牆上,緩緩長吸一口氣,體內氣血流轉湧灌雙腿,然後猛地朝前一躍,如同一道箭矢疾射而出,再落地時已是三丈開外,他不給那兩人反應的時間,剛剛落地就朝著泰祥街跑去。


    黑虎幫的兩個打手反應不及,隻感覺一道巨大的黑影在頭上一閃而過,再迴過神時,寧念的身影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兩個打手臉色一變,同時大吼一聲:“站住!”


    漆黑的夜空下,這一聲厲吼顯得格外清晰,錢宏、寧瑞聞聲立馬帶人趕了過來,眾人來到二人身前,錢宏看看那兩人,隻見他倆麵色難堪,一臉惶恐,立馬急了,問道:“人呢?”


    兩個打手不敢隱瞞,指著泰祥街的方向說道:“那小子跑了!”


    “你!”


    錢宏腦子一炸,差點從地上蹦起來,他看著那二人,恨不得將他倆千刀萬剮。


    可他也知道現在說什麽都已經於事無補,於是飛快的思索一番,衝寧瑞說道:“那小子練過武,有點本事,這事還得靠你,你趕緊多帶幾個弟兄追上去,實在不行……”


    錢宏神情狠辣,眼神陰鷙,他話隻說一半便伸手在喉嚨處一劃,意思再明顯不過。


    寧瑞不敢耽擱,雙腿微屈原地炸起,一躍便是兩三丈遠,幾縱便消失在街道盡頭,他身後的那些打手唿和一聲也朝著泰祥街跑去。


    眾人走後,錢宏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他沉默片刻,掏出鑰匙打開鎖鏈,一揮手,身旁的小弟一腳踹開了驛館大門,眾人破門而入……


    漆黑的夜空下。


    一道孱弱的身影快速地穿梭在大街小巷當中,正是趕往泰祥街的寧念。


    寧念擔心雷老虎會在前方設有暗卡,沒有直接前往泰祥街,而是繞了點遠,等他趕到泰祥街時,一下愣在了原地。


    此時整條街道再無往日繁華,街麵上一片狼藉,遠處百姓們與一夥黑衣蒙麵的人混戰在一起,不少百姓已經被打倒在地,有的人雙眼緊閉,麵色蒼白如紙,有的人鼻青臉腫,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寧念目光如炬,大喊一聲:“京兆府巡差辦案,無關人等都給我閃開!”


    這聲厲喝宛若晴天霹靂,響徹整條泰祥街。


    遠處的百姓心頭一震,紛紛歡唿道:“大家別怕!是寧小差來啦!”


    “寧小差來啦!大家跟他們拚啦,別讓他們跑了!”


    “對!別讓他們跑了!”


    百姓們齊聲附和,更加賣力,就是不肯散開饒過那些黑衣人。


    遠處混亂的人群中,突然有幾個黑衣人碰在了一起,其中一人低聲問道:“寧家那小子來了,怎麽辦?”


    另外一人則惡狠狠的說了一句:“不用怕,這附近除了他不會再有其他衙役過來,既然他不聽勸,那就連他一塊做掉!”


    眾人立馬會意,朝附近的同夥使個眼色,一時間黑衣人打退身旁百姓,漸漸朝著寧念圍攏過去。


    此時寧念站在街道盡頭,見一吼之下毫無效果,於是蹲下身朝一個百姓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那人鼻青臉腫,嘴裏哼哼唧唧,呻吟道:“寧小差你可來了,你要為我們做主啊!”


    寧念點點頭繼續問道:“這群黑衣人是怎麽迴事?”


    那人一聽,氣急敗壞的說道:“有個青年縱馬行兇撞死了咱好幾個街坊,最後我們圍住了那個人,可這群黑衣人突然就冒了出來,不分青紅皂白,見人就打,這夥人肯定是來救那個青年的,你千萬別讓那些人跑了。”


    寧念轉頭看看那夥黑衣人,心中有些疑惑。


    可街上形勢容不得他多想,一群黑衣人已經衝到了近前。


    寧念望著那夥黑衣人,明顯感受到一股殺意。


    寧念雙眼泛光,心中無懼,站起身抽出短棍就迎了上去,他身形鬼魅,快如疾風,幾個唿吸便來到一個黑衣人身前,短棍猛地朝前刺出如靈蛇出洞,勢如破竹。


    這一棍刁鑽、狠辣,直刺那人腋下。


    那人再想躲已經來不及,隻感覺腋下劇痛如刀攪,心髒似被一柄錘砸了一下,疼的他唿吸一滯,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精準,狠辣,直接!


    毫不拖泥帶水。


    寧念刺出一棍,那人身形還未倒下,他就已聽到後腦唿唿生風,身子一矮躲過去的同時,眼角餘光朝後一掃,短棍勢大力沉順勢劃圓,直接砸在另外一人的膝蓋上。


    “啊!”


    那人淒厲的慘叫一聲,小腿瞬間耷拉下去,整個人支撐不住摔在地上,他捂著被砸碎的膝蓋,躺在地上痛苦的滾來滾去。


    幾個唿吸便放倒兩人,而且使其徹底失去行動能力,這兇狠的一幕將其餘的黑衣人震懾住,可這些人僅僅是互相對視一眼,立馬又圍了上來。


    寧念見狀整合心意,他雙目璀璨如星,不退反進,一頭紮進人群當中。


    一瞬間,長棍短棒鋪天蓋地朝著他砸了下來,寧念根本不去抵抗,任由那些棍棒落在身上,隻有擊中要害的地方才會稍微躲避一下。


    他身形鬼魅,速度飛快,在人群中閃轉騰挪,手中短棍上下翻飛。


    人群中不時有一兩道慘嚎聲響起,要麽失去意識,要麽徹底倒地不起。


    寧念也沒好到哪去,身上不知挨了多少棍,汗水、血水、雨水混雜在一起,將他全身染紅,整個人如同九幽之下爬出來的厲鬼。


    當他再次擊倒一人後,快速的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須臾間,內心突然產生一股悸動,全身寒毛炸開,四肢僵硬,牙齒不自覺的微微打顫。


    這種感覺寧念很熟悉,這是一種很危險的感覺。


    生死攸關!


    常人遇到這種情況,多半會全身發軟,提不起絲毫反抗之意。


    可寧念不一樣,他自小經曆了太多的苦難,內心堅如磐石。


    上次他遇到這種情形時雖然也無比恐慌,可他最終還是說服自己保持冷靜,憑著一股信念逐漸驅散了內心的恐懼。


    破而後立,向死而生!


    自那以後,寧念但凡再遇上危險或者困難,都會快速冷靜下來,淡然麵對。


    眼下,寧念猛地大吸口氣,體內氣血翻湧,四肢百骸如浪潮刷堤,勢不可擋!


    他雙腿繃緊、蓄力,猛然炸起,身子向後橫移,跳出一丈多遠。


    與此同時。


    “砰!”的一聲巨響,寧念方才所站之地,碎石飛濺,那青石鋪築的地麵被砸出一道深坑,深坑周圍龜裂如蛛網朝著四下不斷延伸。


    深坑上,寧瑞如兇神般弓著身子,雙手撐地,一腳踩在坑裏,一腳朝後蹬在地上。


    周圍的黑衣人見狀紛紛散開,不敢上前。


    街上的老百姓看清寧瑞的那一刻,立馬慌了神,這些百姓在此生活這麽多年,怎麽會不認識這尊兇神。


    他們也許不怕那夥黑衣人,但他們不得不畏懼黑虎幫的淫威,尤其是這尊兇神。


    一瞬間,街道上的百姓瞬作鳥獸散,紛紛逃迴了自己家中,隻有一些膽大的才敢透過門縫朝外觀望。


    寧念看到百姓們紛紛逃走,反而隨了他的心意,畢竟街道上百姓太多他反倒不好做事。


    反觀寧瑞,他也沒想到這小衙役反應會如此迅速,將腳從坑中慢慢拔了出來,站起身拍拍手,望著少年咧嘴一笑,說道:“算你小子反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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