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知道,拖成如今這步田地,是不是因為她做得太遲了。


    院判搖了搖頭,「若是去年夏天,那還好說。」


    君扶心裏驀然沉沉一墜,像是壓上了一塊千斤重的石頭一般。


    來不及,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來不及的。


    枉她歡喜了一場,卻原來壓根就是來不及。


    君扶麵上血色盡失,臉色難看得厲害。


    謝迴昉見狀,立刻傳人來送院判迴去,起身道:「沒關係的。」


    明明是他的病,明明是他的身體,明明是他就要不久於人世了,可這人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還反過來安慰她。


    君扶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她眼睛一濕,再也忍不住地無聲痛哭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是這樣的!?到頭來她隻是白白重生了一遭,還是什麽也沒能改變,什麽也沒能做到。


    十幾年了,君胥第一次看見君扶哭成這樣,他啞著聲氣正想出聲安慰幾句,又見君扶抬起頭,她很快擦幹了臉上的眼淚,輕輕吐了口氣。


    哭什麽,沒什麽好哭的,前世她不都已經撕心裂肺得哭過了?


    這一世她能和謝迴昉在一起已經很好了。


    「我們成親罷。」君扶道,「越快越好。」


    既然一切結果都是無法改變的,那她也不會再改,隻會在有限的時間裏周全自己的心意。


    「什麽?」謝迴昉驚訝。


    「不行!」君胥堅決道。


    他看了謝迴昉一眼,一把將君扶拉出了房間,走到廊外,君胥才壓著聲音對君扶道:「他就剩下三個月,你做什麽非要淌這個渾水?我看你是被這個男人迷得沒了腦子!你有沒有想過你守寡之後的日子有多艱難?知不知道他們謝家是多大的一個爛攤子?這段時間你要胡鬧我不管你,但是談婚論嫁絕無可能!」


    「不要管我!」君扶狠狠甩了兩下,都沒甩開君胥的手,她還有什麽好怕的,再有一年她也要病死了,她要和謝迴昉成親此生才算沒有遺憾。


    「我這輩子就認定他了。」君扶道,「倘若不能嫁他,我此生都無法安寧,你別管我了君胥!」


    君扶隻會在心情好的時候管君胥叫哥,兩個人平時都是以姓名相稱。


    與此同時,謝迴昉站在屋裏,垂目看著放在桌上的那張藥方,院判說他隻有三個月了。


    即便如此,君扶還是想嫁給他。


    他目光清潤,薄紅的唇瓣露出一點笑意,能在死前感受一迴情愛是什麽滋味,他謝迴昉這一輩子,也算沒了遺憾了。


    君扶執拗起來的時候就像是一頭牛,君胥拿她沒有一點辦法,明明道理都給她掰開揉碎說清楚了,可君扶就是什麽也聽不進去,執意要如此。


    君胥看著君扶甩下他進屋去了,站在院子裏暗暗惱恨為何要給謝迴昉找這個太醫?若是不知道他這麽快就要死了,那婚事就能慢慢商議,一直拖著。


    哪裏像現在,君扶是非要做不可了。


    決意要成婚之後,君扶幾乎是小跑著進屋的,她一進門便看見謝迴昉站在窗邊,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她和君胥的對話。


    「謝迴昉!」君扶出聲喚他。


    等他轉過身來,君扶問道:「你要不要娶我?」


    雖下著雪,可外麵陽光很好,謝迴昉一轉身,就看見君扶明艷的容顏上鍍著一層絨絨的光,她生得很好看,她是謝迴昉見過最最大膽的女子,謝迴昉想,他永遠也不會忘記乞巧節那晚的君扶,那雙眸子亮晶晶的,好像盛著這世上最美好的光澤,說她願想他所想,求他所求。


    「好。」謝迴昉笑著應下,他清俊的容色因這一笑變得生動又好看,「我們成親。」


    「姓謝的!」君胥簡直是要瘋了,他從沒想過自己妹妹的終身大事需要他這般操心,「你別太自私了!三個月後,你撒手去了,我妹妹怎麽辦!」


    「你住口!」君扶難得對君胥冷下臉來,斥了一聲。


    「我住口?我不管這件事,你怎麽跟家裏人說!?」


    君家兄妹吵吵鬧鬧的,謝迴昉看著覺得心裏暖暖的,讓他想起自己的姐姐,阿瑾的生母。


    想到單容瑾,謝迴昉的笑意淡了幾分,在君扶與君胥離開之後,他招來謝犁問:「四殿下什麽時候迴京?」


    「就這兩日了,家主。」謝犁道。


    「嗯。」謝迴昉輕輕應了一聲,再沒有別的話說了。


    謝犁躊躇了一會兒,悄聲退了下去。


    單容瑾抵達京城的第一日,便聽說了君扶要與謝迴昉定親的消息,他當時正要入宮迴稟,險些一個不穩從馬上摔下來。


    來交代的是闌擎,沉默等候著單容瑾的示下。


    「到哪個步驟了?」單容瑾問。


    「應該是雙方交換了定情信物了。」闌擎道。


    單容瑾臉色陰沉得可怕,他幾乎是咬著牙問:「君家的人怎麽說?」


    闌擎:「君家的人,除了君胥,似乎還都不知道此事。」


    「他們沒有過過明麵?」單容瑾有些驚訝,這是個什麽成親的法子?他本來還想著至少還有君家這一道阻礙在,才安心在江北留了些日子,卻未料到君扶根本沒想過要告訴家裏人。


    他們自己拜堂成了親,那不也是夫妻?生米煮成熟飯,君家的人還能不認不成?


    單容瑾死死手握成拳,一直緊繃在腦子裏的那根弦,似乎「錚」地一聲,斷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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