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是君扶再疑惑,單容瑾不走,她也隻能候在一旁聽憑吩咐, 她垂著雙目, 餘光卻在打量單容瑾究竟想做些什麽, 隻看他這裏走走、那裏看看,好像全然隻是在賞景, 可目光又在遊離,明顯並未仔細看。


    正在單容瑾亂瞄著視線,想著要尋個什麽話題與君扶閑聊時,他的目光便落在了離窗口極近的那張案上。


    案麵鋪著雪白的畫紙,上麵用墨筆勾勒出一人風姿,雖無著色,可一筆一畫頗為嫻熟細緻,足可見作畫之人的用心與認真,單容瑾下意識心頭一動,幾步走上前去,細細端詳起這張畫來。


    這般一模一樣的畫像,前世他在東宮君扶的書房裏發現了無數,張張卷卷無一不是在畫他......


    那麽今日這副定然也不例外。


    單容瑾眉心一展,整副身心都愉悅過來。


    「這幅畫你畫得不錯。」他長睫微垂,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撫上那張畫卷,肖似謝迴昉的模樣前世曾叫君扶幾度失神,可今世有了謝迴昉的比對,君扶愈發看出兩人真是半點不相像。


    即便容顏極似又如何?


    謝迴昉有的單容瑾什麽都沒有。


    「殿下過譽了。」君扶淡聲迴復,極快地將視線從單容瑾身上挪走,頓時隻嫌他礙事,不明白他究竟是來幹什麽的。


    單容瑾直起身子,目光又忍不住落在君扶艷如明珠的麵容上,和顏悅色道:「看你還未畫完,不如繼續。」


    他本人就站在這裏,想必君扶能畫得更快、更好。


    君扶怪異地看了單容瑾一眼,她怎麽不知道他還有看人畫畫的癖好,隻是這樣一個人站在這裏,難免擾亂了她畫畫的心境,本來她都快畫完了,偏偏單容瑾過來打斷她,如今還站在這裏一副恩賜的模樣讓她繼續畫完。


    如今單容瑾也隻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君扶自不必過分曲意逢迎,她麵無表情走過單容瑾身側,提起筆尖正要作畫,可單容瑾卻還站在她身側,並無要走的意思。


    她耐著性子道:「可否請殿下稍稍避開些?臣女並不習慣被人看著畫畫。」


    單容瑾隻當是她害羞,無奈地退開一些。


    可是人雖然退開了,那道強烈的視線卻叫君扶無法忽視,她眉頭緊皺,全然沒了起初畫畫的心境,好在這幅畫她已經畫得差不多了,隻需隨意補充幾筆完整即可。


    君扶匆匆幾筆畫完,又忍不住抬眸落在園中與賓客相會的謝迴昉身上,學著他衣上的銀杏淺紋在畫卷上也描了幾道,才放下筆。


    見她擱筆,單容瑾就知道君扶畫完了,他忙上前去看,躍然紙上的男子眉目與他一般無二,身著長衣,自帶一股溫潤柔和的氣質。


    單容瑾微微蹙眉,心說他其實並不如君扶所看到的那般溫潤,一抬眸,卻見君扶正看著窗外,柔和的目光正落在他舅舅身上。


    一時之間,一個念頭從單容瑾心底生出。


    單容瑾渾身一緊,眸色頓時暗沉下來,匆匆掃了眼畫卷,又掃了眼舅舅的衣著,連衣服上麵的圖紋樣子都是一樣的。


    「你畫的這是?」他心底那股微妙的異樣感又開始翻湧掀起,君扶的畫,他在前世看過無數遍、撫摸過無數遍,如此熟悉的筆觸卻像是將單容瑾某根神經喚醒。


    突然之間,仿佛一切都說得通了,為何她的那些畫上的人總是笑眼溫和,而他從未對君扶笑過。


    為何她畫上的那些人,總是穿著他從不曾穿過的衣服,甚至做一些他從不曾有過的動作,比如在雪中折梅、或在搖搖椅上小憩,懷裏抱著一隻貓。


    從前單容瑾看到那些,隻以為不過是君扶的想像罷了,也許她盼望著他能笑顏對她,也許她盼望著與他踏雪尋梅,也許她盼望著和他一起養一隻貓......


    可倘若從一開始,那畫上的人就不是他呢?


    不、不。


    單容瑾整個身形都僵住了,連按在那張畫卷上的手都開始微微發顫,這不可能!


    那些都是他!


    今日的本也該是他!


    隻是因為中間出了什麽差錯,讓君扶喜歡上了舅舅而已!


    他必須馬上糾正這個錯誤,君扶隻能喜歡他!君扶本就該喜歡他的!


    單容瑾冷冽的眉目中擰出幾分猙獰,君扶見自己的畫紙都快被他揉皺了,她連忙上前,將單容瑾一把推開。


    「君扶。」單容瑾下意識喚她名字,想問問她這畫上之人究竟是誰,卻見君扶十分疼惜地撫展畫紙,眸中還噙著幾分不滿。


    疼惜,自然是給畫上之人的。不滿,自然是給單容瑾的。


    他不是畫上之人。


    這樣的認知讓單容瑾雙拳緊握,他本該問問君扶,前世那些畫卷上的人究竟是誰,可眼前的這個君扶,畢竟不再是嫁入東宮的君扶了。


    就在這時,君扶看了過去,她方才畢竟推了單容瑾一把,即便現在他還不得寵,那也是不敬之舉。


    一轉身,便看見單容瑾果然一臉陰沉的怒色,她連忙行禮:「臣女對這張畫很是愛惜,一時衝動才推了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你......」單容瑾緊緊咬著牙根,他迫切地想知道,想得發瘋,便忍不住問了出來,「你愛惜的究竟是這張畫,還是畫上的人?」


    君扶抬頭怪異地看了單容瑾一眼。


    「若非因為畫上之人,臣女怎會愛惜一張紙呢?」<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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