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文時代湧現許多傑出的女性,並不是每一個都能像鍾靈韻、蔡恬、蔡柏溪等人一樣,在史書上留下屬於自己的“傳”。


    然而,她們對時代、對國家、對民族、對百姓們的貢獻不會因此被磨滅,她們的故事在人們的口耳相傳中流傳於世。


    昭文時代是一個充滿變革、希望與激情的時代,女性的自我意識在這個時期開始從蒙昧中走出,這是艱辛痛苦但是美麗的蛻變。】


    這一上來,先迷茫後誇了?


    從來想著名留青史,從來世人隻能看見青史上的英傑,認為是他們創造了曆史。


    現在,天幕說,即使沒有留名青史,貢獻也不會被磨滅。


    大胤的百姓,尤其是女性,她們有些迷茫,可這迷茫中又似乎有一點光亮,有一個聲音在說“你們很重要”。


    貴人富人重要,命如草芥的窮人也重要嗎?


    窮苦人如何重要了?


    有一個女人,她和蔡柏溪一樣會做漂亮的燈籠,她想起昭文陛下會收集具有時代印記的物品放在陵墓裏,於是她問:“如果我做到燈籠被陛下收集,放在陵墓,傳到後世,讓後人了解了我們這個時代。我是不是就有貢獻了?”


    她覺得是這樣,又覺得不隻這樣。


    朱宣伊若有所思,她由女性的貢獻延伸到所有人的貢獻,有些明白了:“是誰創造了曆史?是皇帝與百官嗎?皇帝與百官引領在前,但創造曆史的是黎庶萬民——天幕是這個意思嗎?”


    沒有人迴答她。


    因為他們驚駭——他們可以接受天幕所言存在未被史書記載的卓越人物,卻不能接受是黎庶創造曆史,決定曆史。


    即便是閱曆豐富的薛澤若,也要冷靜冷靜。


    【在大胤的東部,不知道是哪一個州,不知道是哪一個縣,不知道是哪一個村,更不知道是姓什麽的人家。


    總之,有這樣一戶貧窮的人家,家裏有一個女兒。


    小姑娘心地善良,給予一個饑腸轆轆的落魄遊醫半塊硬得磕牙的餅和一葉來自河裏的水。


    四處流浪的江湖遊醫決定在這裏定居,並教授小姑娘醫術,報答她的半餅一水之恩。


    小姑娘勤學苦練,長大後雖不算醫術高明,卻也能獨立坐診,在小小的鄉鎮頗有賢名。】


    王清然道:“這個姑娘的經曆像小說人物。”


    自天幕出現後,尤其是昭文書報那期後,小說如同雨後春筍冒出,小說作者的靈感宛如洛水滔滔不絕,筆速亦是如風如電。


    她自執掌文心報社,便十分關注國朝文化諸事,小說也不例外。


    “按照小說情節,她接下來就要遇到一個貴公子,或是皇親國戚,或是宰輔尚書,最次也要是世家子弟了。”


    【有一天,縣令來到他們家,為他的兒子向這個姑娘提親。


    觀眾朋友們也許看多了帝王將相的小說和電視劇,瞧不上縣令。


    但是想一想,縣長要和貧困戶做親家——沒有任何看不起貧困戶的意思,隻是想讓大家感受一下兩個家庭的差距。】


    王皇後有些惋惜:“哦?竟然隻是一個小小縣令嗎?現實與小說還是有差距的。不過……”


    她話頭一轉:“後世作者與讀者,也喜歡帝王將相做主角嗎?”


    朱宣伊搖搖頭:“朕不喜歡如此。究竟是普通人沒有值得書寫的故事,還是作者寫不出其中的韻味?”


    王皇後道:“我會多引導。”


    【姑娘的父母沒有多做思考,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同意了這門親事。


    姑娘的本人的意願如何呢?


    這並不重要。


    因為她這時處在惠帝時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她有些賢名,也要且是更要孝順尊從父母。


    因為向她求親的是縣令家,縣令的權勢怎麽是她一個小小鄉野大夫可以抵抗?】


    視頻看久了,大胤的百姓也知道青橘希望女子能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


    可……


    “她難道會不願意嫁給縣令的兒子?”


    “那可是縣令家啊!”


    “難道縣令的兒子是壞人?”


    “縣令看中他的賢名,可見縣令應當是個正直的人,他的兒子也不會壞到哪裏去吧?這真是一門極好的婚事!這姑娘要感謝她的父母應下了這門婚事!”


    【姑娘嫁給了縣令的兒子,第二年就生下一個健康的兒子。


    可是,她並不快樂。


    她因行醫有賢名而受到縣令關注,成為縣令的兒媳,然而成婚後,她不被允許外出行醫——官宦人家的女子,怎能拋頭露麵?


    她從小就立下行醫濟世的理想,現在被困在牢籠,她非但不開心,而且痛苦著,鬱結於心。


    在兒子能說能跑能跳、能明確表達要或者不要、喜歡或者不喜歡的時候,她決定和離。】


    看到這裏,梁懷夕驚得一動不動,怎麽會和她的經曆這麽相像?


    她也是自幼學醫,卻不是因為救了什麽人,而是幼時常幫助村裏老伯曬藥草,對此產生興趣,央求老伯教,才有機會學。


    她也曾在鎮上坐診,有些名氣。鎮上的富戶因此替他兒子求親。


    她也是自婚後便不被允許外出行醫,她也是在婚後第二年就生下了一個兒子。


    她也痛苦萬分,她也鬱結於心,她也一心想著和離!


    後人探前人事,難免有差錯。


    天幕所言的女子與她相似度如此之高,那這個人,會是她嗎?


    梁懷夕的父母也聽出了其間相似,卻不認為這會是他們的女兒——她那麽平庸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有這個榮幸被後人記住、被天幕提起?


    他們隻覺得這個女子和他們的女兒一樣,矯情,做作,不識好歹,無病呻吟。


    【和離的阻力是巨大的,娘家、夫家、世俗以及她自己。


    弱小的娘家不希望丟失縣令家這一金大腿。


    強勢的夫家也不會允許她輕易離開,損壞家族名聲。


    世俗之人無法理解她的選擇而給予各種言語或者行動上的鄙夷攻擊。


    她自己,也會憂心離開後自己是否能夠應對險惡世情,也會偶爾動搖是否該繼續這樣過一生。


    籠中鳥渴望飛翔,圍城內向往圍城外。


    痛苦由心到身,她最終還是離去。


    娘家的父母失望氣憤,用不孝女、蠢貨等各種占據道德高地或難聽的話攻擊她,甚至說“沒有你這個女兒”“我們給你的姓氏和名字你也不配擁有”等話。


    她詢問三次孩子是否願意跟她離開,孩子要求她留下。


    夫家隻能接受休妻不能接受和離。


    她拿著休書,失去了父母、婚姻、兒子、名字。


    她失去了身外的一切,但她保留了真實的鮮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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