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彥森沒管他是什麽表情,直接開口道。


    “自始至終,我在意的隻有安安一人,她很想家人能夠時刻陪伴在她和寶寶身邊,那我肯定得安排好這一切。”


    “你應該很清楚安安不能坐飛機,如果不遷墳,那就意味著她以後都得跨越幾千公裏的距離,奔波差不多兩天的時間來這裏見家人一麵。”


    “安安還懷著身孕,如此奔波,你不心疼,我心疼。”


    “安安是爺爺和爸媽最舍不下的人,於他們而言,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比安安還重要。”


    “所以我相信他們如果泉下有知,一定很希望,也很願意待在距離安安最近的地方,見證我們一家的幸福時光。”


    “而你說的那些落葉歸根,魂歸故裏,運勢風水,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我和安安不會在意,爺爺和爸媽更不會在意。”


    陸正凡聽到長子直接喊沈家人為爸媽,爺爺,這讓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樣的待遇,他曾短暫地享受過。


    可三個多月前的那次意外,摧毀了他們父子兩好不容易修複好的關係,一朝迴到了原來決裂的狀態。


    唉!


    陸正凡在心裏歎了口氣。


    長子說的那些話,他都懂,也十分認可。


    恩師生前,就十分疼愛安安,即便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記掛著他的小孫女,害怕她會孤苦無依。


    確實,如果沈家人真的泉下有知,一定不會在意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隻想待在安安身邊,陪伴和保佑著安安。


    可遷墳這件事,不是他一人能決定的,背後還有許老太太。


    許老太太早已買下了沈斯年旁邊的墓地,怕是打算死後陪在兒子身邊。


    再說,許老太太恐怕已經時日無多......


    陸正凡又歎了口氣,聲音低啞地說道。


    “彥森,你來公司一趟吧,我有話跟你說。”


    “你作為安安的丈夫,有些事你遲早需要知道。”


    “不過,你記得別帶上安安,有些話她聽不得。”


    陸彥森眉心微蹙,語氣很堅決。


    “我不可能不帶上安安。”


    在這個地方,他怎麽可能把安安單獨留在酒店?


    雖然他有不少朋友在這邊,但他不可能將安安交給他們。


    “那你帶安安來公司吧,我讓家裏的保姆過來照看她。”


    陸彥森還想說什麽,卻陸正凡搶先說道。


    “放心吧,那保姆照顧了安安好多年了,幾乎是看著安安長大,安安很親近她。”


    “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有事。”


    陸彥森思索了片刻,開口說道。


    “我需要一個有監控的房間,讓我隨時可以看到安安。”


    陸正凡沒想到他會如此防備自己,心裏有些無奈。


    “好,都答應你。”


    “嗯,我現在就帶著安安過去找你。”


    *


    掛斷電話後。


    陸正凡背靠在舒適豪華的辦公椅上,閉了閉眼。


    再次想起十三年前的那一幕。


    那一天。


    在冰冷的重症監護室裏。


    沈建山毫無生氣地躺在那,身上插滿了管子,臉色灰白,半闔著眼眸,奄奄一息。


    而陸正凡則跪在病床前,哭得狼狽不堪,一個勁地道歉懺悔,並向恩師保證,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都會照顧安安一輩子。


    沈建山幹枯的手指顫顫巍巍地抬起,喉嚨裏發出沙啞的響聲,似乎有什麽話要說。


    陸正凡趕緊起身,來到病床前,握住他的手。


    “沈老師,我在這,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沈建山那雙渾濁的眼睛慢慢劃向一臉悲痛的陸正凡,眼神卻無法聚焦。


    “安安,她還好嗎?”


    一字一句,說得十分艱難,聲音幹涸粗糲。


    沈建山突發腦梗搶救了好久,原本有一點點起色,可一聽到安安燒傻了的噩耗,整個人像被抽空了一般,快速潰敗,最終搶救無效。


    現在他隻剩下一口氣,可心裏依舊掛念著那燒傻了的小孫女。


    可那時候的安安狀態很差,陸正凡不敢冒險帶安安過來。


    沈建山見他不說話,心裏了然,眼角流出淡紅色的液體,看著十分可怖。


    他撐著最後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正凡,我的筆記在書房的抽屜裏,第二格,都給你了,求求你,好好照顧安安,不要丟下......”


    這話說得很輕很慢,陸正凡不得不將耳朵貼近他,才能聽清楚一些。


    可沈建山的話還沒說完,就咽了氣。


    陸正凡看著恩師在自己麵前死去,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沈老師,我答應你,我絕對不會丟下安安,即便你不給我任何東西,我都會照顧她一輩子。”


    “……”


    當他料理好這一切,迴到病房探望安安時。


    看著燒壞了腦子,依舊哭著找爺爺的安安,他整顆心難受得不行。


    這一刻,他無比後悔,後悔沒有帶安安見她爺爺的最後一麵。


    從那時起,他就下定決心照顧安安一輩子。


    恩師是他事業的指路人,讓他有勇氣和人脈去開啟醫藥事業。


    沒想到在恩師生命的最後一刻,再次給了他莫大的幫助。


    那本筆記是沈建山從醫多年的積累,裏麵記錄了各種疑難雜症的中藥治療方案,把這本筆記稱為中醫的瑰寶都不為過。


    在後來的很多年裏,這本筆記給了陸正凡很多啟發。


    他的康葵藥業因此研製出了藥效更加顯著的各類中成藥,在中成藥市場的份額逐年上升。


    經過他多年的努力和堅持,以及許老太太的暗中幫助,他的事業更上一層樓,康葵藥業直接躍升為國內最大的中成藥生產商。


    毫不誇張地說,他成功的路上,安安是不可缺少的一大助力。


    從一開始,陸正凡就打算將公司的部分股份給安安,並且在許老太太的見證下,簽署了協議,可他私心裏又不想這部分股份落入外姓人手中。


    思來想去,將安安嫁給陸燁文是最優解。


    既遵守了對恩師的承諾,又保護了安安不受外人欺負,最重要的是,隻有安安繼續待在陸家,他才能保住這一切。


    這是一個多贏的選擇。


    可惜天不遂人願,安安終究還是遠嫁了。


    幸好陸彥森也是他的兒子,那安安依舊是陸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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