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蘭半倚在沙發上,一手撐著額頭,低垂著眼眸,讓人看不清表情。


    這個姿勢,她已經保持了很長時間。


    劉嬸站在一旁,看著這樣的蘭姐,心裏很不好受,卻也無計可施。


    雖然兩人是雇傭關係,但相處了十幾年,早已經是像親人一般的存在。


    劉嬸原名劉月秀,育有一兒一女,丈夫在家裏務農,為人踏實勤快,這樣一家子雖窮,卻也過得安心自在。


    隻是後來兩個孩子都到了上學的年紀,家裏的開銷越來越大,單靠丈夫一人的收入實在難以承受日漸增加的家庭開銷。


    她看著同鄉姐妹在城裏給人當保姆賺了些錢,便也萌生了到城裏給人當保姆的想法。


    在同鄉姐妹的介紹下,她交了些錢,在一家家政公司接受培訓,然後等公司派活。


    她的運氣很好,第一家雇主就是蘭姐。


    蘭姐雖然不苟言笑,眼裏總有一股幽怨哀傷,但人很好,從來不會為難她。


    那時彥森少爺雖然隻有十四歲,卻有著超越年齡的成熟穩重,懂事得讓人心疼,所以她在這個家一待就是十五年,見證了這個家的變遷。


    家裏從隻有她一個保姆,到現在有了看門兼園丁的老張和給她打下手的小星,她的工作量也減少了很多,這日子也越過越安逸。


    蘭姐起初開了一家旗袍店和餐飲店,不過她幾乎不操持店裏的生意,都是交給專人打理,所以在家自艾自憐的時間很多,因此一年比一年消瘦。


    劉嬸一開始並不知道蘭姐為什麽總是懶洋洋,毫無生氣,心事重重的模樣,那時候總跟她念叨村裏的趣事,試圖打開她的心結,讓她開懷些。


    當然這一切都是徒勞,蘭姐對什麽都是一副淡漠的態度,永遠提不起興趣,但偶爾也會出現情緒激動的狀態。


    不過最近幾年,蘭姐的心態平穩了很多,已經很少會情緒激動或崩潰了。


    在這裏工作了這麽多年,劉嬸在蘭姐的隻言片語中,知道了蘭姐的心病。


    原來蘭姐是被負心漢傷透了心,期間還流掉了一個孩子,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到現在都沒完全恢複。


    劉嬸實在想不通,蘭姐又漂亮又有錢,還有一個懂事能幹的長子,為什麽還要想著一個拋妻棄子的臭男人呢?


    這個家,幸好有彥森少爺,不然哪有如今的光景。


    就在劉嬸感慨萬千的時候,趙曉蘭從怔然中清醒過來,突然開口問道。


    “劉嬸,彥森和安安迴來了嗎?”


    劉嬸瞬間迴神,應聲道:“還沒呢,不過應該快了。”


    “他剛剛打電話迴來,說他會帶安安迴來,讓我準備好午飯。”


    趙曉蘭眼底的落寞更甚,“彥森這孩子,可能還在心裏怨我,所以給你打電話,都沒給我打電話。”


    “蘭姐,你想多了,彥森給我打電話,也隻是交代午飯用餐人數,怕我不知道做啥分量,平時他不打電話給我,我都會打電話過去問問。”


    “希望如此吧。”


    “這哪是希望呀,本來就是這個事,蘭姐啊,你不要胡思亂想,彥森有多孝順,你都是知道的,他怎麽會怨你。”


    趙曉蘭迴頭看了劉嬸一眼,“劉嬸,你是不是也覺得如今鬧成這樣,都是我的錯?”


    “這......”


    “劉嬸,沒事,你實話實說就好,你知道我不會怪你的,盡管說。”


    劉嬸有些為難,吞咽了下,又撓了撓頭。


    “蘭姐,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就說幾句話,你可別不高興呀。”


    趙曉蘭通情達理地點了點頭,“嗯,你說吧。”


    “蘭姐,你是不是覺得安安智力有點小問題,在生活上幫不上彥森,所以才想讓他們離婚,還想打掉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趙曉蘭下意識地想為自己辯解,但想了想,那些辯解的話都吞了迴去,坦言道。


    “唉,彥森這孩子從小到大都很懂事,很能幹,但這一路走來實在辛苦。”


    “我還記得他剛創業那會,每天都早出晚歸,奔走在各地,為了培育出好的葡萄品種,整天在外日曬雨淋,整個人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卻從來不抱怨。”


    “葡萄園和釀酒廠都做起來了,他又開始為了訂單奔波,天天出差,甚至喝酒喝到胃出血。”


    “他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他拚盡全力得到的,而我這個母親除了傷春悲秋,什麽忙都幫不上,就連開個店都接連虧損,還要他給我補窟窿。”


    趙曉蘭眼眶微紅,又開始暗自垂淚。


    “他有我這樣的母親已經夠倒黴了,我不想他的下半輩子還要去照顧一個什麽都不會的稚兒。”


    她傾身向前,握住劉嬸的手,急切地問道:“劉嬸,你能明白我的顧慮嗎?”


    “他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有我這樣的母親已經是他的不幸,妻子卻是他可以選擇的,曼韻孝順懂事能幹,真的很適合彥森。”


    “但這一切都被那一家人毀了。”


    “他們害了彥森,把安安這個累贅塞給他,要毀掉他的下半輩子。”


    “如果彥森喜歡安安,我可以說服自己去接受這樣的兒媳,但彥森是被迫接受了安安,而且安安是莊文菁那賤人養大的孩子,我心裏膈應。”


    “劉嬸,你能懂我的無奈和委屈嗎?”


    “我真的不是討厭安安,我隻是接受不了她來到這個家的方式,更接受不了她被莊文菁那賤人養大,不知道被灌輸了多少糟粕思想。”


    劉嬸怔愣在原地,她完全沒想到事情這麽複雜,安安原來是蘭姐前夫小三養大的孩子。


    這換誰都膈應啊。


    況且安安還是個不大聰明的孩子,正常人家都很難接納,何況是被強塞過來。


    “蘭姐,我沒想到事情是這樣。”


    “嘖,那女人怎麽這般黑心腸?”


    “實在太壞了。”


    劉嬸忍不住啐了一口。


    趙曉蘭想起莊文菁,就開始咬牙切齒,眼底都是壓抑不住的恨意。


    “這麽多年來,那女人一直都如此黑心腸,當年她挺著大肚子來到我麵前示威,把我氣得流產,失去了三個月的寶寶。”


    “我這一身病就是那時候落下的,到現在都沒辦法完全恢複過來。”


    “我想不通為什麽曾經跟我海誓山盟,完全舍不得我幹一點家務的丈夫會背叛我們的婚姻。”


    “我真是恨透他們這對狗男女,劉嬸,你說我怎麽能釋懷,怎麽能讓那賤人再來禍害我唯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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