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進了南慶大營!!!”


    伴隨著北營營地中遠遠傳來的嘶吼聲,安靜異常的慶國營地中,梅呈安和範閑眼睜睜看著一襲黑衣的海棠自營區入口浮現,快速奔至他們身前停下了。


    海棠的身份眾人從梅呈安和範閑二人方才的交談中了解了一二,因此並沒有人有異動。


    海棠停下後也不吱聲,隻是用黑色麵巾上方的露出來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坐在正中間的二人,意思表露的很明顯,幫不幫?


    梅呈安看著海棠的眼睛嘴角微微上翹,稍稍抬起手中酒杯與她無聲的打了個招唿,小口抿著酒笑吟吟地看著她,似乎完全不懂她的意思。


    海棠黑色麵巾下的嘴角一抽,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他,目光直接挪向範閑。


    範閑無語地與她對視了一眼,微微偏頭朝她身後看了看,稍稍鬆了一口氣,被人看到往這邊跑了不要緊,隻要別直接把人帶過來就成,收迴目光重新看向她,抬手指指身後言簡意賅道。


    “後頭帳篷沒人。”


    海棠暗自鬆了口氣,留下一句“謝了”,又斜了一眼梅呈安後繞過火堆迅速從二人之間穿插而過,直奔向後方營帳鑽了進去。


    目送著海棠身影消失在後方營帳,王啟年和高達收迴目光對視一眼,王啟年看向北齊營區那邊觀察動態,高達則是小聲開口問道。


    “大人,咱們…”


    範閑抬手打斷了他的問題,輕聲道。


    “沒事,別亂說話,裝不知道就行。”


    高達看了一眼正自顧自飲酒的梅呈安,哦了一聲就把嘴閉上了。


    梅呈安將杯中剩的一點酒喝完後杯子隨手撂在身旁的小方凳上,從小碟中撚了一顆花生米丟進口中,雙臂抱著膝蓋上邊嚼邊眯著眼瞅向營區入口,靜待北齊那邊來人。


    “來了。”


    王啟年低語一聲。


    他話音未落,紛亂又有序的腳步聲自營區門口浮現,並迅速朝他們逼近,正是錦衣衛。


    使團這邊響應的也不慢,除高達外的六名護衛,臨時啟年小組的六名監察院成員,迅速集結側擋在了眾人身前,就連離得稍遠些的趙大一行人也稍晚一步趕到加入了攔截隊伍。


    梅呈安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們,自從範閑將他們編入使團護衛之後他倒是第一次看見如此著裝的他們,一時覺得有些新鮮。


    此時他們已換了一身黑衣,武器也都換成了長刀,跟虎衛的造型別無二致,雖高矮胖瘦各不相同,跟那幾名虎衛差別明顯,但已沒了那股子鄉村閑漢憊懶的氣質,老兵的悍勇顯露了出來。


    成分稍顯複雜的使團護衛一方與北齊錦衣衛一方各自舉著武器就這麽無聲地對峙起來。


    自海棠襲營開始就始終未露麵的沈重此時終於現身,晚到一步的他腳步匆匆,看到雙方對峙他還愣了一下,趕忙開口嗬斥自己人。


    “怎麽迴事,都把武器放下放下,搞出誤會可不得了。”


    眾錦衣衛聞言齊刷刷放下手中彎刀,收起對敵的架勢各自站直了身子。


    沈重看了一眼使團護衛一方,見他們依舊沒有收刀的意思,無奈看向梅呈安和範閑。


    “範大人梅大人,你們看這…”


    迎著他的目光,梅呈安笑而不語,範閑臉色稍顯不愉,擺擺手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都退下吧。”


    聞言使團護衛齊齊收刀退到了一邊。


    沈重見狀笑了笑,抬腳上前在二人側前方站定,朝二人微微躬身頷首,溫聲言道。


    “範大人梅大人,打攪了。”


    迴身指了指北齊營地,他解釋道。


    “刺客偷襲,人沒擒住,您二位見笑。”


    範閑也不看他,彎腰撿了個小樹枝丟進麵前的火堆,拍拍手淡淡地迴了一句。


    “沈大人言重了,不知沈大人不去抓刺客跑來我們這邊來是有何貴幹啊?”


    相比於語氣姿態十分客氣的沈重,範閑的語態就有些幹巴生硬了,甚至還隱隱夾雜著一絲陰陽怪氣冷嘲熱諷,讓人一聽就能聽出來他心情不是很愉快。


    聞言沈重皺了皺眉,臉色稍有些難看,他已經很客氣了,沒想到範閑情緒表露如此明顯,倒是讓他不好接著往下說了。


    梅呈安嗔怪地看了一眼範閑,搖搖頭看向沈重輕聲開口道。


    “他心情不太好,沈大人莫要介意。”


    沈重臉色好看了些,擺了擺手。


    “不會不會。”


    梅呈安笑問。


    “沈大人來是?”


    沈重哦了一聲,環顧了下四周。


    “是這樣,我瞧著…刺客朝這邊跑了,不知您幾位看見沒有啊?”


    梅呈安聞言目露驚訝。


    “往我們這邊跑了?沒看…”


    話沒說完,範閑忽然開口打斷了他。


    “看見了!”


    “……”


    梅呈安表情一僵,合上嘴巴唰地扭頭看向範閑,一臉難以置信。


    “你看到了?”


    範閑瞥他一眼,語氣很是不爽。


    “我不能看到嗎?”


    “……”


    梅呈安一腦袋黑線。


    已經起身站到一邊的王啟年,高達和藤梓荊不動聲色地相視一眼,表情都有些怪異。


    二位領隊私下裏經常拌嘴互懟,不過當著敵國人的麵還是頭一次,感覺怪怪的捏。


    梅呈安無語地看著範閑,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麽,一旁的沈重搶先衝範閑開了口。


    “敢問範大人,那刺客…”


    梅呈安聞聲看他一眼,把嘴合上了。


    範閑目光瞟了眼沈重,語氣依舊生硬。


    “就在我身後的帳篷裏!”


    沈重聞言一驚,目光嗖的看向他們後方的營帳,隨後又閃爍了起來,他並未動身也並未吩咐手下搜查,心裏在快速的權衡利弊。


    不是他生性多疑,主要是搜使團營帳的性質不是鬧著玩的,而且這二人言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搞的他也分不清誰說的是真話,誰說的是假話了,甚至有可能是氣話。


    範閑說的若是假話,營帳中沒刺客,那他這一動,後麵可就不太好收場了,若範閑說的是真的,刺客真在營帳中,那他…好像也不能真派熱人去抓,抓了後續怎麽處理呢?刺殺一個皇室本就看不上眼的肖恩又不是多大罪名,眼看就要到上京了,這時候跟使團撕破臉…那後果自己能承受嗎?


    就在沈重猶豫沉思的功夫,範閑和梅呈安不動聲色地對視了一眼後偏頭斜眼看向沈重,用一種很是陰陽怪氣的語氣催促道。


    “愣著幹嘛呀,進去搜唄。”


    聞言沈重收迴目光,有些騎虎難下的他臉上浮現一絲尷尬和無奈,訕笑了一下。


    範閑不裝了,氣唿唿說道。


    “不就是想把暗中行刺的罪名扣在我慶國使團的頭上嗎?扣唄,沈大人,要不連我們也一塊兒抓了?”


    沈重一聽這話,退堂鼓打得更厲害了,嘖了一聲,趕忙安撫道。


    “哎呀範大人,千萬不能說氣話呀,沈某絕對沒這個意思,刺客要是你們的人,也不會往這兒跑啊,這麽簡單的道理我還能不明白?”


    梅呈安笑著衝沈重豎起大拇指。


    “還是沈大人明事理。”


    沈重苦笑一下,指了指範閑。


    梅呈安看了一眼範閑後撇了撇嘴,衝沈重聳了聳肩,攤了攤手,示意他也愛莫能助。


    沈重無奈的歎了口氣。


    範閑推了一下梅呈安,白了他一眼,我這正發飆呢,小動作收一收好嗎?沒眼力見!


    抬手指了指那些殺氣騰騰的錦衣衛,範閑沒好氣的同沈重說道。


    “沈大人既然都明白,那為何還要縱容你這些手下不打招唿直衝我慶國大營,還拿刀衝著我們,這可不是好好問話的態度啊。”


    沈重迴頭看了一眼手下,趁著功夫在腦海措辭了一番,開口解釋道。


    “誤會誤會,都是誤會,那刺客殺了他們不少同僚,都是他們手足兄弟,他們抓刺客過於心切,一時就忘了禮數規矩,若有衝撞到範大人的地方,沈某代他們賠個不是,還請範大人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多多見諒,迴頭兒我一定好好教他們規矩,此等誤會定不會再發生!”


    沈重這番話姿態放的極低,低的範閑都不好意思繼續借題發揮了,臉色被迫好了許多。


    梅呈安適時出聲打起了圓場。


    “行了行了,一場誤會有什麽好說的,沈大人,我們是真沒看見那刺客的身影,若是看見定會如實…”


    範閑再次出聲打斷。


    “誰說沒有,我真看見了!”


    說著他隨手指了個方向。


    “往那邊跑了。”


    “……”


    梅呈安一臉無語的扭頭看向他,還來?


    “……”


    沈重亦是一臉無語地看著範閑,又來?


    範閑看見二人那副表情,頓時急了。


    “這次是真的!”


    梅呈安將信將疑的看向沈重,沈重將信將疑的看向了身後,也就是範閑所指的方向,抬手撓了撓下巴,再次陷入猶豫,隻不過這次猶豫的點沒那麽嚴肅,無非是會不會遭到戲耍白折騰。


    範閑嘿了一聲。


    “還是不信唄。”


    說罷他直接起身,走向身後營帳。


    “來來來!”


    眾人目光齊齊看向他。


    到了營帳前,範閑一把掀起門簾,迴身看向沈重,抬手指了指營帳內部。


    “沈大人,自個兒進去搜啊?”


    梅呈安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嘴角,搖搖頭便收迴了目光,王啟年藤梓荊和高達幾人則是目光齊齊一凝,下意識看向沈重,大氣都不敢喘。


    好在沈重目光一直係在範閑身上,沒察覺到他們的神情,看著門戶洞開的營帳,沈重確實有那麽一瞬間心動,但很快就清醒過來了,這會兒刺客在不在裏麵已經不重要了,搜是絕對不可能去搜的,不但不能搜,他還不能猶豫。


    電光火石之間理清思緒的沈重連連擺手。


    “不用不用,我還能不信你嘛範大人。”


    說著他直接扭身朝一種手下揮了下手。


    “行了,都迴去吧。”


    錦衣衛們應聲離去,王啟年和高達對視了一眼,暗自鬆了口氣,範閑嘁了一聲放下了營帳門簾,梅呈安則是朝自家護衛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也可以收工退場了,一眾護衛當即轉身離去。


    目送手下離營後,沈重迴身看向範閑,微微躬身頷首再次表達起了歉意。


    “範大人,你看今兒這事兒鬧的,攪了二位的興致,實在是不好意思,抱歉抱歉。”


    範閑看了他一眼,沒搭理他,抬腳徑直朝自己座位走去。


    沈重笑笑不以為意,轉身正要離去,目光似是不經意間掃到了什麽,忽又止住了腳步。


    “誒,梅大人,你也喜歡吃番薯啊?”


    梅呈安正伸手接紅薯遞給他的已經烤好的紅薯呢,聞聲偏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是啊,沈大人…要不要來點兒?”


    “好啊。”


    沈重竟一口應下了。


    梅呈安對此毫不意外,抬手指了指紅薯手中屬於範閑的那份烤紅薯,勾了勾手指,待紅薯全部遞給他後,他輕聲吩咐道。


    “你去吃你的吧。”


    紅薯頷了頷首,起身離去。


    沈重也不拿自己當外人,徑直在紅薯騰開的位置,也就是梅呈安旁邊坐了下來。


    梅呈安將插著範閑那份烤紅薯的木棍遞給身旁正一臉無語直勾勾看著沈重的範閑,看到他的眼神和表情沒忍住笑了,用胳膊碰了一下他。


    範閑收迴目光看他一眼,伸手接過後想了想朝另一邊的藤梓荊王啟年幾人擺了擺手,指了指遠處的另一處篝火,示意他們先去那邊待會兒。


    他反應過來了,沈重強行留下應該是有什麽話想跟他們說。


    藤梓荊聳了聳肩直接起身離去,王啟年緊隨其後,高達撿起地上長刀也跟著去了。


    梅呈安伸手摸了摸自己那份紅薯,感覺溫度依舊有些燙,抬到嘴邊輕輕吹了吹。


    “這可是好東西啊,香甜可口。”


    沈重從袖中摸出一方手帕,一邊擦拭著手上不知道何時沾染的血跡,一邊笑吟吟地同梅呈安說道。


    梅呈安不動聲色地瞥了眼他的手,笑了笑收迴目光繼續吹拂,給烤紅薯降溫。


    範閑直接將烤紅薯從樹枝上撥了下來,嘶哈著在自己雙手上左右倒騰,看了一眼沈重。


    “沈大人不追了?”


    沈重話裏帶了一絲灑脫之意。


    “剛才沒留下,這會兒也追不上了。”


    說著他觀察了一下自己的雙手,確認血跡擦拭幹淨了,便將手帕重新塞迴了袖口。


    感覺溫度能接受了,梅呈安也把紅薯從棍子上摘了下來,從中間掰成了兩半,將其中一半遞向了沈重,隨口問道。


    “沈大人手上的血是那刺客的?”


    沈重接過那半烤紅薯,聞言愣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反應過來害了一聲。


    “不是不是,肖恩的,這不那刺客襲營的時候我正好在跟肖老前輩交流嘛。”


    梅呈安哦了一聲,點點頭不再多言。


    他不追問,沈重反倒稍稍有些意外了,他還以為他們會對自己審問肖恩這事兒感興趣呢,沒想到竟還不如他手中的烤紅薯吸引力大,心中對梅呈安的警惕又提了一分,像這種該好奇卻不好奇,完全不按常理行事的人最難對付,因為你根本猜不到這種人在想什麽。


    梅呈安不知道就因為自己沒追問,沈重竟腦補那麽多,還把他危險等級提高了,若是知道他怕是會哭笑不得,什麽玩意兒常理不常理的,他不追問單純是因為知道,沒興趣追問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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