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他們走吧。”隗葵歎了一口氣,將筆錄扔在了辦公桌上。


    “放他們走?”小張不解,“他們違法了,就這麽放他們走,我們應該……”


    隗葵看著他搖了搖手指,“他們現在所有的錢財、家具都被查封了,房東也不願意再租房子給他們了,你把他們扣在拘留所,對於他們一家而言,反而是好事。”一個將近七十的老太太,兩個已經年滿十八,但早已習慣了花錢大手大腳,巨嬰一樣的兒女,隻有一個兒媳婦有賺錢的能力,以後的日子會多難,不言而喻。“他們的拘留期已經到了,現在最多限製他們離開山坲市,其他的我們什麽都做不了。”即便是現在不放,再過幾天,等律師介入,還是能給他們辦理取保候審。


    “放了吧。”全隊長歎一聲,“那老太太倚老賣老,看守所也是一肚子的意見。”每每都要抓到線索,每每線索都會斷掉。就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每每在他們快要摸到線的時候,就將這根線扯斷。


    警官,女警。這個在係統內的人到底是誰?陳隼的腦死亡是否是她做的呢?她是否在某個地方,時時刻刻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呢?


    他?他是魯行,現在在電網上班,一年前被派去非洲了,還沒迴來。


    “你和他怎麽認識的?”薑隊問他。


    鄭炎笑了笑,“我和他認識很久了。”他撓了撓頭發,“當時我在十四中當保安,他和一群小混混在門口騷擾學生,我就把他給抓了,還狠狠揍了一頓。”他想了想,又道,“也不能算是抓了,他傻,不知道跑。其他那些人,看我們穿著保安製服、提著警棍出來,麻溜的就跑了,就他,傻乎乎的站著。”


    二十年前,他也年輕氣盛,原本隻是想給魯行一個教訓,誰知道下手重了。他也怕出事,就把魯行送去醫院了,幸好沒大事。魯行在醫院住了幾天,他怕魯行報警告他故意傷害,就去陪了幾天。也就是這幾天,兩人便熟絡了起來。


    “他傻乎乎的,受不得旁人挑動。”魯行當時雖然叛逆,但也不是是非不分,也沒那麽大的膽子。“他這個人其實挺踏實的,那段時間可能是叛逆期,這才會受人挑唆去搶劫的。”鄭炎為魯行說著話,“也沒搶到什麽錢,就是嚇一嚇那些學生。”


    “嚇一嚇?”薑隊問,“為什麽要嚇一嚇?”


    “具體怎麽迴事我其實也不清楚。”魯行被他打了一頓,也不知道是知道錯了,還是叛逆期突然過了,出院之後就和那些小混混斷了聯係,自己在工廠找了一個操作工的工作,雖然辛苦,但好歹能養活自己。後來跟著工廠的老師傅學了幾年電工,考了幾個電工證書。剛好那段時間電網招聘,他雖然學曆不夠,但憑著過硬的技術進了電網,生活一直很平靜。“……魯行和那些小混混會去十四中,我估摸著是因為一個叫猴子的人。”


    “猴子?”薑隊在筆記本上寫下猴子二字,畫了一個圈。“猴子是誰?”


    鄭炎搖頭,“我也不知道。”他也隻是聽魯行說起過。“猴子那小子可不是東西了,悶壞悶壞的,心眼又多,有什麽事都挑唆他們上前,他偷偷摸摸的躲在後麵,臉都不敢露。”他和魯行這二十年一直有來往,魯行還常常笑說如果不是他當年下手那麽狠,他也不會活的像個人樣。以前年少時什麽都不懂,後來年長了,經曆的多了,才知道自己當年有多荒唐。“魯行跟我說過,說是猴子不知道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有段時間一直在十四中附近繞來繞去,有時候拿著磚頭,有時候拿著一把水果刀,就偷摸的躲在窄巷的拐角處,也不知道想要襲擊誰。他一開始還以為猴子是個傻子。”


    後來?後來好像是猴子主動找他的。他去非洲之前我們常在一起喝酒,一喝多他就喜歡說以前的事情,要不我把他的聯係方式給你們,你們直接問他?


    薑隊點頭,直接叫來了旺財,旺財帶著錄音設備,已經可以直接撥通國外電話的話機,進了審訊室,很快裝好了話機和設備。


    “薑隊,可以了。”


    薑隊撥通了魯行的電話,電話那頭剛傳來一聲“誰啊”,鄭炎就忙道,“魯行,是我,你鄭哥。”


    鄭炎很快將警方,要調查二十年前的事情,簡述給了魯行,電話那頭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是魯行在穿衣服。“警官,你們有什麽要問的盡管問,隻要我知道的,我一定告訴你們。”


    旺財接設備的時候,參與審訊的楊敏萱已經很快調出了魯行的檔案,與鄭炎所說的幾乎無異。魯行以前的成績還不錯,雖然算不上特別好,但也算是品學兼優。他的德薄能鮮、不學無術是源自於爺爺奶奶的去世,源自於親生父母將他像皮球一樣踢來踢去。


    “猴子?”電話那頭的魯行停頓了一會兒,“二十年前他大概是十四五歲吧,我不太清楚,隻知道他比我小。”


    猴子很精明,什麽個人信息都不肯透露,反而將他們的家庭、出生摸得一清二楚。


    “我問過他,我說你怎麽不上學,在十四中附近轉悠,你拿著磚頭,拿著刀想幹嘛?想殺人?就你那麽小,殺什麽人啊。”電話那邊傳來了倒水的聲音,魯行喝了一口水繼續道,“他就跟我說,說是有人不想讓他上學,有人是他的絆腳石,他要把那個人除掉。”


    “我就問他,我說是誰你也不能殺人啊。”當年的他自己,也不過是十六七歲,但是卻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大人了。自己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壞家夥,卻勸起了別人。魯行無聲的笑了笑,繼續道,“他說,他還沒滿十八歲,殺了人又怎麽樣。到時候他就說他是正當防衛,別人一定會相信他的,因為他小,他是弱者。”當年聽著不覺得有什麽,隻覺得是小孩的玩笑話,現在想來,卻隻覺得心驚。


    “他要殺的人是誰?”薑隊問。


    “不知道。”魯行道,“我和他也沒那麽熟,比起我,他倒是和另一個人更熟。”


    “另一個人?”


    “嗯。”魯行低低的應了一聲,“當時我們是一個小團夥,加上猴子七八個人。”他們都是一些沒人管的少年,不學無術,又不願意吃苦工作,便打起了歪心思。“我們之中,有個老大,原本好像是在b區搶劫小學生的。他總說b區的有錢人多。後來不知道為什麽來d區了。”他甚至連他住哪兒都不知道,隻是知道他很厲害,雖然年齡不大,但是為人狠厲,“當時我們所有人都很怕他,不敢看他的眼睛。”他低聲的笑了,“可厲害又怎麽樣,不還是被猴子給坑了。”


    “嗯?”


    魯行笑完,又喝了一口水,才繼續緩緩道,“他挺信任猴子的,當猴子是軍師,還讓猴子好好跟著他混,以後他發達了一定忘不了猴子。”可是呢,猴子隻把他當作一個笑話,沒過多久,就因為五千塊的舉報費,把他給害了。


    “以前沒覺得,現在想想才覺得猴子太可怕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想著殺人,知道怎麽陷害別人。心機這麽深,如果讓他平安長大,現在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


    老大叫什麽我也不知道,我們都叫他黑狗。黑狗除了搶劫,有時候也幫著拉拉皮條、幫人送一下搖頭丸什麽的。時間久了,他自己就開始倒賣這些東西。


    “……後來有一次,黑狗從上家拿了貨,挺多的,滿滿一袋子。”當時黑狗在他們麵前炫耀過,所以他見過,“大概是8乘10那麽大的塑料袋,滿滿一袋子藥丸。”他會懸崖勒馬,一是因為被鄭炎打了一段,二則是因為那袋毒品,他知道,隻要沾了這些東西,就再也退不出去了,所以他怕了。“猴子知道黑狗第二天才會將貨送走,就偷偷的報警了,當時學校門口總是有警察做禁毒宣傳。隻要有人舉報,警察抓到現行,便獎勵五千塊。”黑狗被抓了,他當時已經年滿十八歲了,因為態度惡劣,從重處罰,被判了十年。


    薑隊微微轉頭,對楊敏萱道,“既然有獎金,係統裏一定有紀錄,查一下。”


    “查不到的。”魯行在電話那頭道,“獎金給的是現金,猴子下午拿到現金,晚上就把派出所給燒了。”領獎金要實名製,可是二十年前,d區十四中附近的派出所大多是些年齡較大的民警,學校附近沒什麽事,他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能在從事一線,這才調過來養老的。他們對電子設備並不了解,幾乎所有的紀錄都是他們手工登記好,等著晚上來值夜班的年輕人過來再錄入電腦。


    “猴子領獎金的時候,我們也跟著去了。”當時年少不懂事,沒有想著猴子的這種行為有多可怕,隻是看著那五千塊,嚷嚷著讓猴子請客。“我親眼看到的,一個老警察在每日工作簿上登記了猴子的姓名、證件號以及家庭住址。那時候是傍晚。後來猴子帶他們去吃飯,我沒去。”他的親生父母來了,鬧著讓他從已經賣掉的房子裏搬走,不要耽誤新房主入住。“我當時很生氣,就跑出來。我清楚記得,那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我跑到派出所附近的時候,正好看到猴子從派出所裏出來,然後,派出所就著火了……”


    楊敏萱一邊在電腦上打著筆錄,一邊切換頁麵進入係統搜尋派出所火災。


    “……我當時怕,生怕被人發現,我就跑了。”他跑去坤城他爸爸家呆了幾天,後來他爸的新妻子孩子不接受他,他就又去了他媽家,他媽也不接受他,他兜兜轉轉半個月,又迴到了d區。“我也沒地方住,就在於爺爺書店的雨棚下湊合了一夜。第二天,我看到了猴子他們,就想著看看能不能找猴子他們借點錢,湊夠去新疆的路費就行,聽說在新疆摘棉花一天好幾百,還包食宿。我就跟他們一起,想著找個機會開口,結果機會沒找到,就遇到鄭哥他們出來抓我們,他們跑了,我沒跑。”魯行苦笑,“之後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鄭炎聽完深深皺起了眉頭,“不是,火災的事情怎麽沒聽你說過。”


    電話那頭傳來了打火機打火的聲音,魯行吸了一口煙,“哥,不是我不說,而是我怕啊。”現在想起來,他都渾身發冷。他清楚記得猴子當時的眼神,並非陰險狠厲,而是一種帶著天真的無所謂,以及大火燃氣後的愉悅和輕鬆。“你不知道他當時的神情,不是狠,而是無所謂,彷佛就是……彷佛就像是……”他停頓了許久,才道,“鄭哥,你還記得我家小子過三歲生日時,和你家姑娘搶玩具的事嗎?”


    “記得。”鄭炎不解,怎麽突然提起這件事了。當時劉紫買了一個變型的飛行器給魯行的兒子,魯行的兒子很喜歡,他女兒也很喜歡,就拿過來玩。他和劉紫也沒多想,就想著讓女兒玩玩,要是女兒喜歡,待會兒迴去再給她買一個。誰知魯行的兒子不樂意了,上來就對他女兒又抓又咬的,把他女兒的右腮肉差點咬下來。他氣的要死,可見女兒滿臉血,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也不敢耽擱,直接帶女兒去醫院了。


    “我家那小子當時的神情你還記得嗎?他就覺得那個玩具就應該是他的,誰也不能搶,誰搶了,就是跟他作對,他就恨死了那個人,他就要打死那個人,咬死那個人……他那種理所當然的樣子,那副你就是活該的神情,和猴子縱火時的神情一模一樣。”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種神情,隻是當他看著兒子的時候,看著他兒子幸災樂禍看著鄭哥家女兒笑的時候,他的身體,從裏冷到外。這也是他為什麽毫不猶豫就上去抽了兒子兩耳光的原因。“鄭哥,我媳婦兒總說我打孩子打的狠,可他那副樣子,跟猴子一模一樣,我是真的怕啊。我也不知道怎麽教育他,就隻能打他,打到他怕,打到他記住為止。”


    “你……”鄭炎無語,他同魯行,並沒有因為兩個孩子的矛盾翻臉,根本原因就是她女兒雖然臉上被縫了幾十針,魯行的兒子也被他打了一個半死。他沒有辦法再指責什麽,他對女兒的心疼,他的憤怒,也因為魯行狠狠打了兒子而消失了。他的女兒,在家休養了一周,他的兒子,卻是住了半個月的醫院。


    “你還記得猴子的相貌嗎?能協助我們進行畫像嗎?”薑隊問。


    “不記得了。”魯行的聲音帶著遺憾,“對不起,我對猴子唯一的記憶,就是他放火時的那雙眼睛。”其他的,早就忘了。


    “還有,這裏有一張照片,需要你辨認一下。”


    薑隊對旺財點頭,旺財直接通過電腦,將掃描處理過的照片發到了魯行的郵箱裏。


    魯行嘴裏說著“稍等一下”,一麵打開了筆記本,過程中好像碰倒了什麽,乒乒乓乓一陣聲響。


    “這個是我,怎麽了嗎?”


    “你怎麽會在這家咖啡廳,和你們坐在一起的都有誰?”


    “我會去咖啡廳,是因為黑狗。”這好像是黑狗被抓前幾天的事情,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個大小姐,膽子很大,直接找到黑狗,說是有人惹了她,讓她很不爽,讓黑狗去給他們一些教訓。


    “教訓?”


    “就是打一頓,或者是嚇嚇他們。”魯行輕笑,“黑狗不做這些事的,搶劫能搶了就跑,可是這些不行。要是下手重了,把人打死打殘了怎麽辦?要是嚇嚇他們,過程中出了事怎麽辦?”黑狗是壞,但是他也有他的底線。“那位大小姐有錢,約黑狗在f區的咖啡廳詳談。黑狗原本不想去的,後來聽說那間咖啡廳很有名,東西好吃,又貴,就去了。”他當時常常饑一頓飽一頓的,聽說有飯吃,也跟著一起去了。


    “那位大小姐跟黑狗談了什麽?”


    “不知道。”


    “不知道?”薑隊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我們隻顧著吃了,誰也沒認真聽那位大小姐說話。”那位大小姐大概是從小被寵壞了吧,腦子簡單的很。她說什麽他們要去露營,你們去買一輛二手大巴車,我給你們錢。你們拉他們去藍月湖,藍月湖有一個防空洞,我告訴你們位置,你們把他們綁起來,扔進洞裏,嚇嚇他們。過幾天在裝成知道線索的好市民,把地址告訴警察。


    露營,藍月湖,山洞……


    薑隊與楊敏萱對視一眼,眼中都有掩飾不住的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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