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一向十分謹慎,隻進行單線交易的龍哥為了一盆食被抓了。身為富二代的滕梓梟輾轉於各個酒吧揮金如土,終於把這條大魚給釣了上來。不僅僅是他,還連帶著破獲了一個製毒工廠。龍哥為了拉攏過這個十分有錢的傻子,毫不防備的透露了他上麵有製毒工廠,放言道有多少貨都能出。


    緝毒大隊根據滕梓梟探得的消息成功搗毀了製毒工廠,前來送貨的龍哥也被抓獲。


    看著眼前這個幹瘦的人,隗葵怎麽看他也不像是一個管理著一整片區涉黑涉毒的老大。


    “他哪裏是什麽老大。”杜良呲笑,“他就是一個小混混,跟著龍哥混的,叫阿蟲,後來龍哥死了,他便頂了龍哥的位置。”龍哥是一個十分小心謹慎的人,見過他的人不多,所以阿蟲才能騙過這麽多的人。也虧得他機靈,才能一直瞞著龍哥的死亡,住著龍哥的房子,占著龍哥的場子,還將龍哥的場子弄得烏煙瘴氣。


    隗葵看向他,“龍哥不會就是你那天在廟裏看望的人吧。”


    杜良點點頭。那天三個毒販說出龍哥的時候他就知道是有人冒充,不過怎麽也沒想到是他。


    審訊剛一開始隗葵便知道了為什麽他被叫做阿蟲。在一開始的虛張聲勢之後,他便竹筒倒豆子一樣,將什麽都吐了出來。


    “你是怎麽認識瞿慎國的?”


    “瞿慎國?”


    “就是他。”一張照片豎到了阿蟲的麵前。


    “他啊。”阿蟲笑了笑,“他是小雨介紹來的,可有錢了,一買都是幾十萬幾十萬的買,吸的也兇。”他嗬嗬一笑,“聽說他爺爺是大官,他爸是開什麽醫藥公司的。”他眨著細小的眼睛,“我都是雙倍賣給他,誰讓他傻呢?嘿嘿,這些當官的都有錢,他們的錢來的比我們還不正當,我這也算是濟富了吧。”


    “他在你這裏總共買過多少貨?”


    “一百來斤吧。”阿蟲吸了吸鼻子,連連打了幾個哈欠。


    隗葵知道他毒癮要犯了,忙讓人送來了美沙酮。阿蟲的手已經開始抖了,他感激的看了隗葵一眼,直接拿起片劑放入口中嚼著,費力的想要咽下。杜良給他倒了一杯水,他馬上接過饑渴的送入嘴邊,幾口咽下。


    阿蟲不僅販毒,還控製未成年少女為他販毒,做吸毒者的粉妹。小雨就是其中的一位。阿龍與小雨其實不是很熟,她總是“失蹤”,有時候一兩個月,有時候三四個月。大概是三年前吧,小雨來他的場子找他,說是找到了一個二傻子,爺爺是當官的,收了不少黑錢,特別有錢,不宰白不宰,問他敢不敢。嗬,他們這些人活了今天沒有明天的,有什麽不敢的。於是通過中間人小雨,他便單線聯係上了那個二傻子,二傻子出手果然大方,無論他開價多少他都照單全收。他也好奇過問過小雨從哪兒找來的二傻子,這種大官家的傻子,他們其實很少碰的,倒不是怕,而是若是二傻子吸多了出事了,他們怕被打擊報複。這些拿著黑錢,做著黑勢力保護傘的大官,手段可比他們更狠。


    “小雨有艾滋的,粉圈裏的人都知道。她失蹤了好幾個月,我們還以為她戒毒從良了呢?誰知道是釣大魚去了。”阿蟲豎起兩根手指,“能給支煙嗎?”


    隗葵點點頭,杜良拿出煙,點燃後放在阿蟲手上。阿蟲看著他嘿嘿一笑,“我這輩子能讓良哥你給我點支煙也值了。”說罷叼著煙狠狠的吸了一口。


    “你們為什麽以為她戒毒了?”這些以販養吸的人,這些粉妹,哪一日突然死了也是常有的事,為什麽他要說她戒毒從良了呢?


    “聽一個跟她關係好的粉妹說的。”煙霧迷蒙中,阿蟲癱坐在審訊椅上,“說是什麽被救助了,要重新生活,誰知道幾個月後又迴來了。”


    杜良看著他,“跟她關係好的粉妹叫什麽,住在哪裏?”


    阿蟲如同一灘泥一樣癱著,如果不是手上的手銬,他一定會滑下去。“你見過的,前段時間我要把她送給你,你嫌她髒,沒要。”他歪著頭看著杜良,“良哥,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你和我們不一樣,隻是我怎麽也想不到你是警察。”他說著又是嗬嗬一笑,“小雨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你們要是想知道不如去問問那個粉妹,她也被你們抓了。”


    監控室裏瞿立桂氣的渾身發抖,“荒謬,胡說。”


    舒區長看著他,“瞿老,是真是假我們會調查的。”一百多斤多斤毒品,少說千萬,他也想知道瞿慎國從哪兒弄來這麽多錢的。還有他所說的拿著黑錢,做黑勢力的保護傘,也要查。


    天上有日月朝暮懸,地上有鬼神掌著生死權。天地有靈就應該把清濁分辨,但它們怎麽把大盜盜蹠與品德高尚的顏淵混為一談。其實我也想不明白,為什麽為善的受貧窮命更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


    “小雨的成績很好,不過後來她媽死了,她就被她繼父送給了幾個大官。”粉妹皺著眉頭晃著腿,“那一年才她十三歲。”她勾起了唇角嘲諷一笑,“那些人變態的,就喜歡十三四歲的小女孩。那幾個人玩膩了之後就將她轉送給了一個什麽醫藥公司的董事長。”


    莫戕眉頭一條,醫藥公司?他將瞿廣泉的照片舉起,問,“是他嗎?”


    粉妹點點頭,“他將小雨囚禁在別墅的地下室裏,後來有一次他吸毒吸high了,小雨就趁機跑了。小雨不敢迴家,就一直到處流浪,後來就做起了這行。”


    粉妹看著莫戕突然道,“警官,你看過《竇娥冤》嗎,裏麵有一句唱詞我特別喜歡,是這麽唱的”她清了清嗓子,“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若能好好的生活,誰願意像現在一樣不人不鬼呢?


    莫戕看著她一張稚嫩卻濃妝豔抹的臉,心中如同壓了一塊大石頭,無比沉重,空氣似乎都凝結了。


    “小雨被救助是怎麽迴事?”


    粉妹突然不耐煩的敲著桌子,“警官,能給支煙嗎?”


    莫戕點點頭,掏出煙給她點上。她吸了幾口煙,平靜了下來。繼續道,“小雨又暈倒了,她去巷子裏給前段時間剛生了小貓的母貓送貓糧時暈倒了,那次比較幸運,一個姐姐救了她。那個姐姐是一個什麽青少年恢複中心的,說要幫她戒毒,之後小雨在中心住了很久。”


    “這不是很好嗎?為什麽又要離開?”


    “因為小雨在中心見到了那個人。”又是一指照片,“小雨說那個人帶著秘書去找主任談什麽掛賬,說什麽每年給中心捐助兩百萬,主任沒有同意他們就很氣的走了。”後來小雨問救了她的姐姐才知道,企業或者自然人獲得收益用於慈善事業,可以減免稅收。醫藥公司不願意交稅,便想通過慈善機構走賬,將收入鍍上一層慈善的光再轉出以達到逃稅的目的。


    監控室中的舒區長越聽越是觸目驚心,這個一向堅忍穩重的軍人也忍不住內心的壓抑與憤怒,怒而注視著瞿立桂。


    “胡說,都是謊話。”瞿立桂的臉紅了,眼中閃過一絲驚慌。


    “後來他就派人來中心搗亂,主任報了無數次警,可是他們官官相護,敷衍幾句就走了。”粉妹聳了聳肩,“再後來中心的人就一起搬到了流浪動物救助基地。小雨一邊在基地戒毒治病一邊幫他們照顧流浪動物,直到遇到這個人的兒子。”


    莫戕很快的拿起瞿慎國的照片,“是他嗎?”


    粉妹突然低頭,許久後才抬起,沒頭沒腦的問,“警官,你知道為什麽小雨不報警嗎?”


    “為什麽?”


    粉妹的身體又向前傾,手放在嘴邊小聲道,“因為警局裏也全是他們的人。”她掰著手指一一數著,“他們是一個家族,黑社會家族,比龍哥他們還要黑,因為好多都當了大官,成功了,所以洗白了。”她嘿嘿笑著,“他們以前做人口買賣的,女人孩子賣掉,男人就殺掉取器官。”


    握著記錄筆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莫戕問,“也是小雨說的。”


    粉妹點頭。莫戕又問,“小雨是怎麽知道的?”


    “小雨被他們囚禁侵犯的時候偷偷聽來的。”


    舒區長突然走出監控室,大步地走向了局長辦公室。“幫助網絡搜查隊找到卓艾的人那個人呢?”他突然問。


    樊局長愣了一下立刻答道,“他叫林二謙,是隗葵救助的一個孩子。”


    “馬上把他找來。”舒區長看著他,“你親自去,還有,立刻馬上將警局的所有信號屏蔽,從這一刻開始,這個警局裏的任何人都不允許出去,任何信息電話都不允許發出去。”


    粉妹咯咯的笑著,“……所以說最好的洗白方式就是考公務員,以後當了大官,不僅洗白了,想做什麽惡事都能做……”


    莫戕忍不住打斷她,“為什麽遇到瞿慎國她就離開中心又重新吸上毒了?”


    粉妹不屑的輕嗤了一聲,“他變態的。”


    “誰?瞿慎國?”


    “救助中心接到求助,一個什麽高級私立中學的學生虐待小狗。”粉妹將煙頭直接在審訊椅上按撚熄滅。“小雨就跟救助中心去了,去了之後才知道那個學生聽說小狗第二天會被救助走,把小狗捅死了。”


    莫戕猛然想起在騰遠中學檔案室隨手拍下來的,那份登載著中學生拿刀捅刺小狗報紙,忙拿出手機翻出照片問她,“是這件事嗎?”


    粉妹點點頭,“這幾張照片都是小雨發給報社的。她去了現場之後發現有人拍照,求了很久那人才將照片視頻發給她。”她又聳了聳肩,“隻是有什麽用呢?”本來是想借助輿論譴責她,結果還連累拍照的學生與報社。


    她看著莫戕又問,“警官,你說這個世界有公道嗎?”


    莫戕重重的點了點頭,用力道,“有。”


    粉妹咧開嘴一笑,“是嗎?可惜我們沒見過呢?”


    胸口像是被重重地砸了一拳,一口氣積聚於胸口,許久才緩緩吐出,帶著鈍痛。


    “小雨認識他,她在別墅看過他們一家的照片。”她歪著頭,突然又不說話了,隻是看著一個地方發呆。又過了許久,才又道,“警官,你說這世間有判官嗎?”


    莫戕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君貌猙獰,君心公正;青林黑塞,唯君所命。法律就是判官。”


    “你說的不對。”粉妹笑著搖搖頭,“判官對壞人進行懲罰,對好人進行獎勵。他可以懲罰所有壞人,心術不正之人,可是法律不是。法律在判決之前還要看一看,比一比。”她歪著頭看著莫戕,“看一看身份,比一比利益。”


    “天下之大,總會有漏網之魚。”他很想打開門透透氣,這裏的空氣凝滯的讓他幾近窒息。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無論怎麽用力的唿吸胸口都像是壓著一塊重重地石頭,鈍痛中帶著窒息一般地難受。


    她定定地看著莫戕,淒淒一笑,“是嗎?”


    窒息之中夾雜著羞澀,莫戕忙低下了頭,“所以小雨便決定報複他嗎?”


    粉妹搖了搖頭,“不是報複。”她看著莫戕笑道,“是行判官之責。”既然求不來一個公道,那便自己尋一個公道吧。


    凝滯的空氣裏舒區長嗬嗬一笑,他低沉笑笑聲劃破了凝滯的空氣,竟帶著一絲鋒利與恐怖。


    他看著忍不住發抖的瞿立桂。“瞿老,您說得對,瞿廣泉一定不是死於自殺,如今看來,他的命案涉及甚廣。如今隻怕不是我們想盡快了解便能盡快了解的了。”


    隗葵站在審訊室外,心底苦澀難言,仿佛生生咀了一片黃連在口中,那樣苦,舌尖都是麻木的澀。強忍著鼻中的酸澀,看著走廊昏黃的燈,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說,葵姐,我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你別靠近我,要是不小心傳染了你怎麽辦,這種病治不好的。


    她說,葵姐,我知道的,這個世界還是好人多,我不過是運氣不太好罷了,也許是我上輩子壞事做多了。


    她說,葵姐,我認識他,我可以幫你。


    她說,葵姐,是不是隻要他出事了上麵就一定會特別重視,是不是隻要查了他,就能把他們家做的那些壞事牽出來。


    她說,葵姐,我走了,你不要找我,做完事情我自然會迴來的。


    她說,葵姐,對不起,我沒能幫到你。


    ……


    不,你幫到我了。如果不是你,我現在怎麽能通過瞿慎國撬開瞿立桂、瞿廣泉涉黑、違法的一角。


    這一夜,g區警局的燈光通明,審訊一刻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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