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看到古傳安攥在手裏的錢袋,猜到這是公公給的,很想知道裏麵有多少錢,但看夫君臉色不好,就沒問。


    古蕎蕎卻沒看到自己爹爹的臉色,開口抱怨,“迴來老宅,連晚飯都沒得吃,爹爹,以後我可以少迴來嗎?”


    周氏趕忙去拉女兒的衣袖,想阻止她說話,這時候說這個可是火上澆油。


    可讓她意外的是,古傳安並沒有發火,也沒有像平時一樣把喜怒都展現在臉上,隻平靜地迴答了一個字,“可”,但這樣的古傳安反而讓她心裏沒底。


    周氏捏捏女兒的胳膊,古蕎蕎這才發現爹爹的狀態不太尋常,於是乖巧地閉上嘴巴,湊到古傳安身邊,攙扶著爹爹的胳膊一起走。


    古傳安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衣袖上,女兒白嫩如蔥的手指在那裏明晃晃地紮眼。忍不住在心裏對比:自己女兒和侄女莧莧同歲,甚至比侄女還大兩個月。莧莧都可以給家裏掙錢了,自己女兒也該……


    不行不行!古傳安趕緊按住自己的念頭,把眼神從女兒手上移開。自己要考秀才、考舉人,要做官的!以後自己的女兒就是官家小姐,將來許配的人家也得是有權有勢的,才能成為自己的助力。要嫁進那樣的人家還是得學琴棋書畫,不能被銅臭沾身。


    古雲西感受到了父親周身的低氣壓,他知道這次一家五口一起迴來老宅的用意。


    雖然沒有在堂屋聽到大人們的討論,但連夜迴鎮上的舉動,就知道爺奶大伯三叔都沒有答應供應他們二房銀錢讀書科考。


    這意味著自家不能像以前一樣“隻考慮讀書不考慮錢從何來”了。


    古雲西走到古傳安另一側,輕聲跟他商量:“爹爹,我可以抄書賺銅板,明年我不參加童生試了,爹爹先考秀才。”


    古傳安搖頭,“今上重文抑武,連續三年開恩科,咱們要趁這三年卯著勁兒往上考,誰知道三年後是什麽光景。你就好好學使勁兒學,一定爭取明年拿下童生試,兩年內拿下秀才。”


    “小北!你別光貪玩,也要在這三年裏拿下童生試!”古傳安看著小兒子有點頭疼,小兒子太頑皮,還不知道讀書要努力。


    古雲西接話,“爹爹,我一定能拿下明年的童生試,小弟的啟蒙我會監督,除了學堂的學習,迴家後我都督促他,爹爹就專心備考。”


    古傳安點點頭,自己親自輔導了這麽多年,他對小西考取童生還是比較有把握的。


    “小北,”古雲西看著平時調皮的小弟現在縮在娘親身後,就知道他想逃避讀書這個話題,於是激將,“三房的中兒可是和你一樣入學堂了,你比他啟蒙早好幾年,可別被他比下去了!”


    古雲北這個年紀,覺得自己在同齡人中就是最強的,各方麵!雖然自己不愛讀書,可也在爹爹和哥哥的輔導下啟蒙了四五年了,怎麽可能被三房那個瘦骨伶仃的中兒比下去!


    於是拍著胸膛保證,“我肯定比他厲害!等年底學堂考試時不就知道結果了!”


    古雲北的眼睛滴溜溜轉轉,自己因為有啟蒙底子,分在了甲班,中兒沒有任何基礎,肯定在丁班,明天要去打聽打聽,哼哼,跟我比……


    周氏想起自己父親提過的事,“倘若古家短視,不願供傳安繼續讀書科考,不如你就勸勸傳安,你們一家人住到爹這裏來,爹來供。這樣既省了租房的費用,又方便我輔導傳安”。


    周氏知道父親的意思,一來他看好相公,相信他遲早能高中,現在攢下情分,未來相公為官時才能對嶽家多有照應;二來是疼惜自己,父親家中有兩個下人,住到一起後,自己肯定就不用做粗活累活了,也不用每天在灶房裏沾油吃灰。而且,多出來的時間正好趁機學學掌家本事,為當官夫人做準備。


    可是,住過去,對相公來說太像“入贅”,以他那驕傲的性子……但如今家裏的錢實在有限,相公他有沒有可能鬆口?


    周氏越捉摸越覺得現在是提這件事的好時機。


    迴到家,安排孩子們洗漱迴房後,周氏溫柔小意伺候古傳安。多年夫妻,古傳安自是明白她有話想說,於是不讓她再忙活,拉著她坐在床邊,“說吧”。


    周氏把組織了一路的話委婉地說了出來,又溫柔地加了一句:“爹爹是疼惜咱們,所以提出這個建議。但去與不去,自是夫君作決定,我都聽夫君的。”


    古傳安聽完,沒有說話,他麵上平靜,內心卻在激烈鬥爭權衡:


    去嶽家住,沒有了錢的憂慮,隻一心備考即可,還有嶽父這個多年的秀才輔導,好處顯而易見;可這樣自己不就成了“上門女婿”,在同窗眼中……在同窗嘴裏……自己都能想到會有什麽樣的笑話……


    可是,倘若自己順利考取秀才,再順利中舉,還會有人笑話嗎?


    那麽,自己有多大把握能順利考中?


    “我考慮考慮。你先睡,我去溫書。”古傳安平靜地說完這句話,披衣去了書房。


    周氏有些忐忑,他沒同意定是考慮到了“麵子”,但他沒生氣,還這麽平靜,那定是考慮到了“好處”,還要考慮考慮,那就是……有希望?


    懷著些許雀躍的期待,周氏拿過櫃子上已經繡完了的帕子,這是女兒今天下午繡好的。看著這幼稚的繡工,周氏決定從明天開始嚴格要求,官小姐就得有官小姐的樣子,總得有一項技能讓人稱道。讀書、寫詩、作畫、撫琴等自己都使不上勁兒,唯有這繡活兒自己還算擅長,必須督促女兒用心練起來。


    周氏邊想著邊動手在帕子上繡了一叢蘑菇,明天就讓女兒練這個,剛受了刺激,說不定能激發出狠勁兒來。


    書房裏,古傳安脊背挺直地坐著,執筆在紙上畫著勾勾叉叉,“麵子”下麵一列,“裏子”下麵一列,數來數去,都是數量一樣多。


    他用筆重重地寫下“契機”二字,又圈起來,嘴裏輕歎:“還差一個契機,看這個契機把我推向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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